朝鲜的“水”

　　我刚到朝鲜的时候，停水几乎是每天都会遇到的问题。在我们所生活的外国人宿舍里，只有每天6:00左右，上午8:00~9:00之间，中午1:00左右，晚上8:00左右会供水。早上和晚上的供水时间都只有半个小时左右，上午和下午大概会供水两到三个小时，但是这期间也不是持续供水的，中间很有可能会出现十几分钟或一个小时的间断，甚至不再供水。我听人说，曾经连续三天三夜，这里的自来水管里都未出现过一滴水。不过供水和天气也有很大的关系，通常下过雨之后，供水的时间就会明显增长。因此随着天气逐渐回暖，雨水逐渐充沛，停水的状况也便不多见了。

　　在我们的卫生间里有一只蓝色的塑料大桶，大概有一米多高，这是用来蓄水的。我们必须在有水的时间里尽量灌满这只大桶，否则就很可能无法保证正常的用水需要。还记得刚刚去的时候，还不甚适应“蓄水”这种生活方式，往往一大桶水见底了才恍然，后悔没有在有水的时候多储备一些。后来便慢慢摸索出来经验，即把水管拧到只有小拇指粗细的水流通过之后便一直开着，这样在来水的时候便可以“自动”往桶里蓄水，再也不用担心忘记来水的时间而没法蓄水了。

　　卫生间里的马桶是无法自动冲水的。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像在国内那样上完厕所后一按按钮就可以将马桶冲得干干净净。通常我们上完厕所之后，用一个蓝色的小盆从桶里舀出一些水来倒入马桶内冲水。因此我们戏称这样的厕所为“手动冲水厕所”。在朝鲜，大部分的厕所都是这样的“手动冲水厕所”。而我唯一见过的不需手动冲水的厕所是在亲善医院，但是那里也没有冲水的按钮，只有一股细小的水流涓涓而出，多少达到了冲水的需要。

　　至于洗澡的问题，朝方每周六会有专车带我们去“苍光院”洗澡。这个地方有点像澡堂，但是它的功能却也不止普通的澡堂那样。苍光院共有四层，一层是美容室，或者可以称为美发室，男用理发室和游泳馆;二层是女用公共浴室;三层是男用公共浴室;四层则是单人浴室、家庭浴室和按摩室。进入公共浴室之前要把鞋脱了给工作人员保管，再换上指定的拖鞋。公共浴室门口有一名工作人员，进门的时候她会发给每人一把更衣柜的钥匙。穿过更衣室尽头的一个小门，便是浴室了。浴室里有汗蒸室和湿蒸室，淋浴用的喷头只有几个，大部分人只能坐在小板凳上用手持喷头淋浴。现在想来，这样的设施和国内的一些温泉中心或休闲浴所的洗浴设施也差不多，只不过一周只能洗一次澡让人觉得有点郁闷。另外，七月和八月两个月朝鲜人习惯洗冷水澡，因此那时候苍光院便停止了热水的供应，也让我们很不习惯。平时如果要洗澡的话，可以自己烧好热水拿到卫生间洗，不过需要面临洗到一半却忽然停水的窘境。另外还可以去宿舍附近的一个健身房的澡堂洗澡。价格约为2美元一次。比起苍光院，那里的条件就更简陋一些，唯有的几个淋浴喷头要么是坏的，要么只有冷水。澡堂的中央有一个浴池，里面蓄满了温水，因此每个人便只能拿一个塑料的小盆从里面舀水来洗澡。不过要说好处的话，就是来这里洗澡的人不是很多，因此可以尽情地洗上大半天。

　　朝鲜的水质并不十分的好。把一杯刚刚从自来水管里流出的水放在桌上，不一会就能见到杯底出现了些许白色的絮状沉淀物，有时候甚至还会见到黑色的细小颗粒状沉淀。而刚刚烧开的水几乎都有一股明显的漂白粉味道。我还发现，这里的水质似乎很硬，因为把洗衣粉放入水中之后再怎么搅拌也无法将它们完全溶解。但是似乎朝鲜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告诉我朝鲜的水都是直饮水，让我不必把水烧开，自来水可以直接饮用。我只好跟他们解释说我是因为喜欢喝热水才把水烧开的。他们却觉得我体会不到生活的快意，“朝鲜的水即使在夏天也是冰冰凉凉的，盛夏的日子将一杯冰水灌进喉咙，是最痛快的事。”

　　不过在整个朝鲜来看，像这样的用水条件应该还算是不错的，据说普通的朝鲜百姓是无法像我们这样“方便”地用水的。

　　平壤有一条母亲河，唤作大同江。这条江横穿平壤，因此平壤是“大同江文化”的中心。那一年四月末，杏花初开，空中飘着绵绵细雨，正是万物开始萌发的季节。在那样的一个日子里，我第一次走近了看那条江。江两边的柳树刚刚开始抽芽，灰蒙蒙的带着一点绿。柳树下的连翘花却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鹅黄铺展开来，像少女的春装。粼粼的江水映着黄花绿树，却或许是由于阴天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江边不曾见到什么行人，我总觉得有一种唯有秋天才能感到的寂寥。

　　在离我所居住的宿舍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叫做普通河，据说这条河是大同江的支流。站在我房间外的阳台上便能远远的望见河里岸边树木的倒影。但是如果站在岸边，却只能见到墨色的河水深不见底。白天常常有四五十岁的妇人带着大盆的衣物在河边清洗，在她们的身边有总角或豆蔻年华的孩子追逐着在岸边浅浅的河水里嬉戏。每到夏日傍晚的时候，一群群各种各样的飞虫在河上飞舞着，结出大片纷繁的图案。

　　我常常喜欢站在阳台上眺望那条河。看河边不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或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岸边的柳树。在朝鲜的日子大多也如这河面一般，安静得没有一分涟漪。时间从容地从指间划过，随着河水一起，缓缓流淌过去，仿佛从未留下任何痕迹。这座城市没有所谓的喧嚣和车水马龙，因此时间也是那样缓缓的，不疾不徐的样子。走在街上，你可以尽情地放慢脚步，因为这里的物质虽然并不富足，但时间却总是充裕的。你可以耐心地注视一朵杏花的盛开，一支柳条的抽芽，甚至时间的流淌。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当你停下来驻足的时候，也许你就会发现，那个世界缓缓诉说的，生活的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