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没爱都要刻骨铭心

一、空的城，空的人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福州的夏天。这个沿海城市的夏天，阳光直接，明晃晃，直刺人的眼睛，让你看到一片空白的幻象。　

　　七月流火。七月的福州，整个城市失火了，像个牢固并且沉重的铁牢笼，闷热让人窒息，却无法逃离。　

　　这样的夏天，洛阳，我知道你已经离开了。你走的不露声色，而我却收藏了所有的哀伤。你知道么洛阳？我整天像一只蚂蚁一样东奔西走，在时间的索道里奔跑，脚步铿锵，如此的孤寂。可是洛阳你都没有再告诉我你会心疼我。　

　　最近我的右手小指总是钻心的疼。洛阳，这里戴着你送我的尾戒。就是在戒指箍住的一圈地方，它疼的那么厉害，有好几次，我想把尾戒除下来，可是你把它送给我的时候说，以后别把它丢掉了，它就在这里，永远，好么？我答应了你，所以最终我都没有把它摘下来。　

　　我经常一个人发呆了。坐在绿树葱郁的西湖公园门口看老人跳舞，站在东街口的天桥上看匆匆走过的人群，偶尔，仰起脸看很久灰蓝灰蓝的天空。这样，我一个人像石头塑像一样久久定格，眼神茫然，木木的，恍惚的。　

　　但是洛阳你都不知道这些。洛阳你那么狠心，你不要了这个我们相识相爱的城市，离开了我，没有丝毫的不舍。洛阳，你让我看到了满目的决绝。　

　　那天IF来看我。我站在西湖公园门口，在那排高大粗壮的木棉树下等他。正好是孩子们放学的时候。我看到IF被夹在孩子的包围中远远地就朝我笑。高高的IF在孩子堆中那么显眼，笑的一脸阳光。　

　　还是老远，他向我招手，大声地叫我的名字。　

　　突然鼻子一紧，泪涌了出来。我赶紧转身擦掉了，因为我不想让IF看到我哭的样子。　

　　这个大男生总是纵容我，宠着我，向着我，依着我。他为我做任何事情却依然对我笑的一脸阳光。他对我说，猪猪，我的宝贝，你要乖。他对我说，猪猪，我的宝贝，让我照顾你好不好？他说，猪猪，我的宝贝，天热要多喝水，出门小心车辆，太阳大要记得打伞知道么？　

　　他叫我宝贝。是的，宝贝。可我却不能给他什么。包括爱情。我的爱情已经被一个叫作洛阳的男人带走了。他带走了全部，只剩下千疮百孔，空空荡荡的我。　

　　但是我却那么惦念着他。我的洛阳。他掏空了我。我一无所有了。可是我却依然想念他。　

　　我想，他也许是我的劫。　

　　而这个劫，我会过不去。　

　　那天IF带我到闽江江畔。我们沿着江边的小路一直说话一直走。夕阳已经沉到看不见的地方。天空灰了。鸽子在高高的楼顶盘旋。　

　　我们坐在草地上。江面涌来了潮湿的风。IF看我的脸说，猪猪，我的宝贝，你瘦了。　

　　我笑。我盯着IF的眼睛。他的眼睛好漂亮，明亮而有神。能看透一切的明亮，我想。　

　　IF不笑了。他沉默在阴影里。忽然，他把我的右手拿起来，用手指轻轻的抚摸我的尾戒。这里还疼么？IF认真地看我的眼睛。他停顿了一会，他说，猪猪，我的宝贝，其实你可以忘掉一切，做新的自己，你知道么？　

　　我把目光搁在远处穿梭在江上的采沙船，心里突然像一盘散沙一般纷乱。IF，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遗忘的，它会长在你的心里一直跟随着你，到老，直到死去。IF，这样你知道么？　

　　我这样想着，但是没有对IF说。我只是站了起来，我说IF我们去喝酒吧。　

　　在南后街的巷子深处。　

　　三坊七巷的交错纵横隐没在闹市的喧嚣里，看不到时光的来路与归途。新漆的白墙，青的瓦，木门，剥落木漆的屋檐。这一切，有时光抚摸过的痕迹。　

　　第一次是洛阳带我来这里。洛阳告诉我三坊是哪三坊，七巷是哪七巷。洛阳告诉我这里被誉为“明清建筑博物馆”。洛阳告诉我福州有许多名人出自三坊七巷或者与之密切相关。诸如黄璞、张经、甘国宝、林则徐、严复、林觉明、冰心，等等。洛阳还带着那架草绿色的lomo相机和我来拍照片。白墙青瓦、沉默在冬天的阳光里的老人，安静的剃头小店铺……　

　　那时候我们有多快乐呀？我们经常到这里的一家小馆聚会。洛阳、我、IF、阿惜，还有刻刻。我们在夜晚的时候从学校的后门翻墙出来喝酒，随意的家常小菜，冰镇的雪津啤酒，这样就可以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喝上一宿。　

　　那时候是大一。　

　　阿惜后来告诉我，阿惜说，猪猪，那一年，我们都是不顾一切的孩子。　

　　还是那家小馆。还是那个老板。还是随意的家常小菜。大杯大杯的冰啤酒灌到胃里，彻彻底底的冰凉。看IF的脸一下就红起来，很可爱的样子，仿佛红苹果的颜色。这让我想到了IF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样子。IF久久地看我的眼睛，IF说，猪猪，我的宝贝，我喜欢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然后IF的脸就红透了，很可爱。　

　　一杯接一杯。似乎要喝到天昏地暗才有尽头。IF着急，猪猪，我们不喝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玩PS，《三国无双》好不好？　 
 

　　我向他要摇头。IF不知道我那么需要放纵。我要从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里突围出来。　
　　可是这个牢笼铜墙铁壁，上面贴满了洛阳给我的符咒，我会无法逃脱，我知道。　

　　这是我的宿命。　


二、我在自言自语　


　　好久没有坐公车了。在洛阳离开以后，我一直像昆虫一样蜷缩起来不想出门。害怕强烈的阳光，把自己藏在黑色的巨大阴影里，在悲伤无处不在的空间，麻痹，惘然。　

　　街道两边的树上已经挂满了大串大串的芒果，一棵一棵，从耀眼的绿树叶子的缝隙里探出小脑瓜，在车窗外面，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地滑过眼眸。　

　　熟悉的城市，陌生的街。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像现在一样没有方向，仿佛以前的自己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只是一副游游荡荡的冰冷躯壳。　

　　这样坐在车上，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从这个城市的东部穿越大片大片的高楼到西部。阳光明媚，暖暖的漏过玻璃车窗停在我的脸上，使一张年久失修的脸沐浴在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里。是黄昏的时候。我目送着陌生的人群上车下车，然后不再相见。　

　　步行到温泉公园。在音乐喷泉边的广场，大群大群的鸽子歇息在地上。随意坐在台阶上，看到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把手中的饲料递到鸽子面前，然后满足的笑。　

　　想到大一的冬天，洛阳带我来这里。我向广场的孩子们要了鸽子吃的饲料，放在手心，看鸽子摇摇摆摆的走过来，啄着食物，手心痒痒的。洛阳在旁边看我。洛阳说，猪猪，你是个孩子。　

　　洛阳说我是个孩子呢。但是那是在很久以前了，久到我都摸触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现在，我已经慢慢地苍老，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自己心知肚明。　

　　这是我唯一的清醒。　


三、折子戏之末　


　　刻刻给我看手相。刻刻说，猪猪，你的爱情一波三折。　

　　我问刻刻，我说我该怎么办，刻刻？　

　　刻刻重重的叹气，猪猪，你不要活在自己的阴影里了，看你这样我们都很难过你知道么？你要试着过新的生活，周周，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我一直看着刻刻。刻刻说话的声音真好听。我抚摸着右手小指上的尾戒，它已经变得黯淡，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我说，刻刻，谢谢你。　

　　突然想到那天阿惜拉我去鼓山，我们到了涌泉寺。　

　　我跪在蒲团上求签，我告诉佛：我找人。　

　　中平签。佛这样告诉我：岩高万丈任遨游，鹄鸟飞来百丈头。好看今朝身彩翼，一信传空应九秋。　

　　解签的和尚说：寻人不得见！　

　　不得见？那么我找不到我的洛阳了。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信佛。可是佛却没有渡我。　

　　也许，这段爱情真的是到了结束的时候。就像一出折子戏，它的开始已经慢慢的泛黄，它的男主角已经消失不见，而独角戏，我一个人唱不来。　

　　这样，我是不是要学会忘记你，我亲爱的洛阳？　


四、有爱没爱都要刻骨铭心　


　　忽然。　

　　我喜欢这两个字。短暂的，像飞鸟轻轻掠过平静水面时留下微微痕迹的那瞬。　

　　我在心里说，猪猪，你忽然不见了。　

　　我在心里说，猪猪，夏天忽然要过去了。　

　　我在心里说，猪猪，我有时候会忽然想不起你的脸了。　

　　我在心里说，忽然。忽然。　

　　我的尾戒，它的边缘有了细细的痕迹，它牢牢的长在我的右手小指上，偶尔，让我彻骨的疼痛。　

　　我掐手指算洛阳离开我到底有多久了，可是我老算不出来，后来便放弃了，我说洛阳，我要被淹没在时间的洪荒里了，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　

　　你说过，猪猪，我们要一起看温泉公园的樱花开在春天的风里；你说过，猪猪，你别难过，你难过我心疼的；你说过，猪猪，你给不了你精致的物质生活，但是我会给你全部的快乐；你说过，等我们老到牙齿全部都掉光，我们还要在一起……　

　　我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洛阳。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你怎么不回来看我？你已经把我忘记了是么？　

　　季风又一次吹过。在夏天的末尾，我看到大片的蓝色天空被灰色云层遮蔽，这样的日子，像冬天连续的阴天，看不到明媚的开始。　

　　头发长长了，开始分叉。我用两毛钱一根的橡皮筋把它扎起来，任它晃荡在肆意的风里。　

　　其实我一直是个追求完满的人。看不得遗缺，看不得夭折。但是，我的爱情却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寂寞季节里无疾而终，并且慢慢的腐烂。　

　　某个夜晚IF发短信过来。IF说，猪猪，秋天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温泉公园看落叶？突然便泪如雨下。我总是这么容易流泪，我一次一次地告诉过自己不许哭，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洛阳，这个男人我仍然无法忘记他。但是我已经不再生活在自己的阴影里。就像IF和刻刻说的，我要过新的生活。　

　　那枚尾戒摘下来的时候我的右手小指流了很多血。我用创可贴把手指包了起来，可是血一直止不住。后来手指好了，那里留下了一圈疤痕。　

　　我用一根红色的细线把尾戒串起来，把它挂在脖子上，我说，你好好的，我不会丢掉你。　

　　到了结尾了。　

　　在一场巨大的台风过后的夜晚我非常想念那个叫作洛阳的男人。我知道他永远的走了，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我无法忘记他。于是，我便带着和他有关的记忆随着我东奔西走。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而我也终于知道，时间会带走一切。只是唯独没有带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