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踢江湖之三

三、 骑鹅骑虎


早春二月的江南,虽未花团锦簇,但柳树也已发芽,放眼望去,一片翠绿,生机盎然。若是往年,张玉婉必定会缠住左飞扬,让他忙里偷闲带自己四处逛游,玩累了,便一起躺在草坪上,仰望着天空,说些没边没际的话。


左飞扬十来岁时,便拜张凌腿为师,入其门下,吃穿住行,皆在一起。刚入门时,张玉婉也才两三岁,左飞扬作为大哥哥,自然是对她照顾有加,时常牵着她的小手在附近嬉戏,她累了的话,自己便会抱着她,让她在怀里好好休息。眨眼间十几年过去,张玉婉也满了十八岁,亭亭玉立,举止娴雅。左飞扬每次望着她,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兴奋。但现在自然不能牵她的手,更莫说像以前那样抱着她了。


今年春节刚过,媒婆王百合便上得门来。每村都有说媒之人,但王百合却与众不同。周围数百里,数十个村落,哪家有适龄女子闺中待嫁,她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总能在最佳时机,上得门来。不知她用何法,在见过女子之前,竟然也能得知每位女子的姿色容貌,性格脾气。外加手中还掌握有诸多男子的资料,所以说起媒来,比起其他媒婆来更能促成姻缘,自然家中也富裕殷实,也非一般人家可比。据说王百合如此神通广大,还是得益于她的丈夫。此人很可能是江湖中人,曾做捕头,神通广大,打探信息自然不在话下。


王百合见到张凌腿,又瞧了瞧旁边的张玉婉,笑得嘴都合不拢。她首先推荐邻村的富家公子沈三两,这人的父亲在苏州一带做生意,虽然富甲程度比不上当年的沈万三,但在松江府也小有名气,知府举行宴会,也时常叫他。此富家二代,又高又帅,本来就惹得群芳羡慕,这次来提亲,自然势在必得。岂知张凌腿还没有开口,便被张玉婉大声拒绝。左飞扬在门外听得此事,心中却一阵欢喜。


岂料王百合也不是非凡人物。她说沈三两既然不适合你口味,我这里自然有让你满意之人。于是从随身之口袋取出一本小册子,快速翻动,大道:“有了!三十里外的东方泛红,刚过天命之年,不算太老。妹子你既然不喜欢年轻的沈三两,那这东方泛红老爷,想必人更沉稳,与你是天生一对。”这次张玉婉没有开口,倒是张凌腿把那王百合斥责了一顿。春风得意的王百合,于是悻悻离去。自然左飞扬心里又一阵高兴。


左飞扬此时又想,东方泛红和东方雷是否有什关系?莫不是得罪了那东方泛红,东方雷便过来找茬?但为了师妹,得罪那些人,也是理所当然。师妹啊师妹,你是否在等着我……


忽然驴子驻足不前,左飞扬没有坐稳,竟然猛地往前一冲,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啃了一口泥。


陈秋风赶紧下去,把左飞扬扶了起来,惊道:“师兄,你怎么了?是否在担忧师父之事?”


左飞扬连忙用笑脸相迎,道:“没事,没事,抓紧时间赶路,不要让师父他老人家提心吊胆。”






左飞扬重新上驴。这次心中所想从张玉婉转到了张凌腿。小时候身体瘦弱,与人打架,总是处于下风,也就常常被欺负。一次左飞扬为防止邻居女孩手中糖果被人抢走,单挑几个比他高一头的大小孩,自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却正好被张凌腿所瞧见。张凌腿谈到此孩子心存仁义,必有出息,自己练得一身挨踢功夫,何不传授于他,不仅让他不再受欺,也能让自己的功夫发扬光大。于是征得左飞扬父母的同意,张凌腿把他领到了自己的家中,虽严加管教,但却视同己出,所以左飞扬也把张凌腿夫妇当成了自己的父母。


挨踢功夫,以防守为主,以忍耐为纲。如若一人性情急躁,与人对阵之时,总是忍耐不住,主动进攻,则完全不适宜练此功夫。所以张凌腿曾教诲,凡习我挨踢功夫者,必定能够心若止水,也能耐得住寂寞。甚至能每日坐在凳上达八个时辰,直至屁股生出老茧。后来他又受得得以门徒数人,但真正能完全达到此要求者,非左飞扬莫属。


张凌腿并不是好名利之人,所以挨踢功夫也就附近数百里闻名,并不被天下人普遍知晓。他平日的生活也很简单,教教功夫,种种田。“挨踢门”这个名字,以前从未提起,也是最近因上头的强制要求,不得已才以其为名。否则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就会持续一辈子。


想不到正式成立门派之后的第一天,就引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在左飞扬心中,张凌腿是一隐居高人,虽性格平和,但功夫并不逊色,怎会那么容易输给东方雷呢?直到现在,他还不能理解。


陈秋风忽然问道:“师兄,骑鹅骑虎派,你可曾听说?”


对于武林大事,左飞扬也从师父处闻之一二,便道:“数十年前,此两派默默无闻,甚至并不存在。但最近几年,却名声传遍天下。但我所知并不多。只知道骑鹅派擅长飞鸽传书,掌门马双扣乃是一白面书生,功夫却非同凡响。骑虎派出现更晚。但这派行事颇为奇怪,似乎经常帮助江湖人士走镖,但却并不收取费用,叫人好生奇怪!掌门周三陆更是乱世枭雄也。”


陈秋风道:“那骑驴派呢?”


“此派就更是蹊跷了。我所知不多,按师父的说法,还是小心避开为妙。”






一头毛驴载着两人,已不堪重负,走得踉踉跄跄,到后来竟然没有人走路快。左飞扬于是飞身下驴,让陈秋风一人在驴上。毛驴如释重负,赶紧拔腿狂奔,左飞扬在后面快步紧跟。累虽累点,但从小他就不怕苦累。虽然并未练过轻工,但从小在田野里长大,快步跑路,并不是问题。


时过半日,天已黄昏。官道旁本有客栈可供歇息,但为了赶路,他们须驴不停蹄,再走两个时辰。官道虽好走,在这一带却似乎有点绕路。于是找附近之乡民询问之,改走一条小道,可节省十几里路程。


夜走小道,便存在更多危险。但左飞扬想到此处是江南富庶之地,民风并不彪悍,乡野盗贼应该较少。于是为了赶路,便决计走着小道。


前方是一个小树林,漆黑一片。二人一同进入树林,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小心前进。忽闻树叶抖动,前方似有动静。“嗷……”巨大的吼声传入耳中,令人毛骨悚然。


陈秋风赶紧让驴停下,左飞扬也驻足不前。二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看前面动静。


“马掌门,好久不见!”


“周掌门,别来无恙!”


这时火把越来越多,把这附照得通亮通亮。北边一中年人,身披红衣,骑在一斑斓大虎之上。大虎怒目相视,威武十足,那骑虎之人,毫无惧色。南边一年龄相仿之人,手持藤鞭,玉树临风,左侧右侧各有一只似鹅非鹅的动物,发出奇怪之叫声。两人皆表情严肃,紧紧注视对方。每人周围,皆有随从若干。


南边那人先道:“周掌门,在下向来佩服你武艺高超,和贵派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却三番五次相逼,干涉我派中内务,四处宣扬我派武功绝学之弊端。殊不知天下武功,无一不有漏洞,昔日东方不败之练葵花宝典,虽然天下无敌,但也内藏隐忧,常人不敢练也。常言道,武林之技,与时俱进,强则发扬,弱则改进,无论如何,都得有序进行。你名为挑我毛病,实为放大自己,乃有独霸武林之野心!”


“原来这人便是骑鹅派马双扣。”左飞扬小声对陈秋风道,“如无意外,对面之人便是骑虎派掌门周三陆。此二人乃昔日之好友,今日之冤家。如今狭路相逢,定有一番恶斗。临行之前,师父层提及此二派,想不到今日便亲眼目睹。”


周三陆哈哈笑道:“既然咱们是江湖兄弟,那也只是我口直,有一说一,你何足惧哉?骑虎一派,虽然志向高远,但并无包罗天下统一武林之志。品评各门派之武功,加以拆解,找出破绽,实乃武林之福,大家可谓一起进步,何罪之有?你却借此对我派全面反击,说什么让曾观摩我骑虎神功之者,皆不能加入贵派,甚至连贵派造福民间的飞鸽传书也不能用。为何非要出二选一之难题,导致天下之人见我们皆望风而逃?”


马双扣满脸通红,怒道:“周三陆,你欺人太甚!武林中谁更胜一筹,以功夫论输赢,而不是靠嘴皮子!”


周三陆也大声道:“马双扣,仅仅靠嘴皮子的人,能够驾驭这威武之虎吗?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长啸。身下之虎,瞬间抬起前腿,似人之样,猛然直立,往前一跃。周围之人皆大惊失色,纷纷躲闪。周三陆不愧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骑虎似骑马,紧紧靠在虎背之上,神色自若。


看见老虎腾空而起,陈秋风浑身哆嗦,拉住左飞扬之手轻声道:“师兄,此地甚是凶险,老虎天生爱吃人,我们赶紧撤之!”左飞扬却小声道:“且慢,看看也无妨。老虎不会乱咬人,他受周三陆控制,对手是马双扣,非我们也。”


马双扣的武功也高深莫测。他随手一挥,藤鞭出手,直指老虎面颊。老虎见来者不善,迅速收腿,落在地上。就在此事,周双路在虎背上突然发力,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只大刀。刀光闪闪,直逼马双扣。马双扣手腕一转,迅速回鞭,直迎对方之大刀。就在此时,他身旁那两只似鹅非鹅之物,拍打翅膀,已然跃起,从左右两侧,扑向老虎。


老虎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侧向移步,以避开双鹅攻击。正因老虎此一移,马双扣的藤鞭和周三陆的大刀未直接交锋。此时,马双扣转守为攻,由双鹅开路,飞身前跃,人未到,藤鞭已至。


“好功夫!”陈秋风不禁大声叫道!高手过招,让人屏住呼吸,汗毛竖起,他早已全神贯注,忘记自己之处境。偷看两派决斗,实不符江湖规矩。但今日之斗,不仅有两大高手横空对决,更有飞禽走兽协同作战,其精彩程度,世间罕见。昔日华佗首创五禽戏,人仿禽兽,用于比武对决,有出奇制胜之效。如今两大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驾驭猛禽猛兽,远胜当年华佗祖师爷。


见到师弟这么大喊一声,左飞扬心道不妙,但已经来不及制止。


“谁!”“谁!”听见林中有人,周三陆和马双扣皆大声喝道。虎鹅也各自停下争斗,退回其最初地盘。


左飞扬用手示意陈秋风不懂,自己从树后钻出,对着二人道:“在下路过此地,偶遇两位大侠,若有得罪,敬请二位谅解!”


“报上名来。”


“松江府挨踢门大弟子左飞扬。”


“挨踢门?”二人听闻之,皆摇摇头。也不奇怪,挨踢门乃地方小派,江湖人士未闻也实属正常。


忽然,马双扣纵身跃起,左腿横扫,直指左飞扬。左飞扬见此变故,全身运气,咬紧牙齿,伸腿一挡,哎哟一声,正好挡住马双扣这一踢。虽疼痛剧烈,但却无大碍,所以强忍疼痛,依然屹立于原处。


“好功夫,能挡住我这一退,不愧是挨踢门之大弟子!”马双扣笑道,“得罪了,请莫见怪!”


“马掌门给在下面子。若是你藤鞭一出,我必然倒下。”左飞扬苦笑回应。


“贵派是否专练挨踢之功夫?”


左飞扬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若说只挨踢,定当不是。但平日之学功夫,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所以挨踢之时较多。”


马双扣忽然双眼发光,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左飞扬。“挨踢挨踢,以守为主,看似被动挨打,实乃积聚大智慧。如今乱世江湖,倘若先行出手,定被多方所职责,舆论于己不利。妙哉,妙哉!我纵横江湖十来年,却一直没有明白此道理,总喜欢先下手为强。即使敌方先动手,则必定不甘示弱,会做出更大动静,全面发力反攻之。动心忍性,才能增长自己所不能啊。如若早日顿悟,岂有今日之纠纷?来人啊!记下这位兄弟之功夫,回去让本派兄弟,好生研习!”


话音未落,旁边一随从即呼应。他取出一木板,两手掌大小见方,木板上铺有白纸数张。他并不取笔,而是直接用手指蘸墨,借着火把之光,在白纸上快速勾画。


陈秋风觉得眼下已无危险,这时也径直走了出来。他对左飞扬小声道:“师兄,这人好生奇怪,画画写字竟然不用毛笔,直接用手代之。那平板上记得什么玩意儿?”


左飞扬随口道:“或许是刚才我使出的挨踢功夫。”


“哈哈哈……哈哈哈……”周三陆大声笑道,“马掌门啊马掌门,你堂堂一流门派,小门派之看家本领,你也好意思下手取之?“


马双扣脸色通红:“你……我只是借鉴一下。”


“你再狡辩也无用。你我的新仇旧恨,我必牢记在心。今日之事,虽然我已知晓,但暂且不会随处宣扬。如若今后再对本派无礼,休怪我天下宣扬之!走!”


随即老虎调头,周三陆和随从迅速离去。


马双扣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骑鹅派能得以壮大,全靠我派子弟奋勇直前,但这无疑得罪了众多人。和骑虎派的纷争,看来短时间不能停歇。”接着他又面向左飞扬,继续问道:“小兄弟资质不错,但目前功夫尚浅,若想立足于江湖,得勤加练习。本派以后也会练习挨踢之功,必定更胜一筹,你若有意,改日可投本派门下。”


左飞扬闻之,脸色突变,赶紧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不敢改投他派。”


马双扣仔细打量左飞扬一番,说道:“你入门之时,是否对师父发过誓,比如一辈子不再投到其他门派,或者如果改投门派,需自废已有武功,或者说三年之内不可练类似功夫?”


左飞扬摇头。


马双扣甚喜:“这就对了,改投门派,既不违法,也不犯规,有何不可?看你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如能入得我派,生计无忧。”


左飞扬坚定地道:“马掌门此事休得再提!”


“唉,人各有志,我亦不能勉强。这样吧,今日送你一宝,改日若需帮忙,可用此联系我。”于是,他叫来随从,拿出一张白纸,写下两排文字,递给左飞扬。定睛一看,每排皆为几个数字。


“这是联络之号。上面之数字为你所用,下面之数字则表本人。若见此数,即如同亲自见到本掌门。若有危急之时,请寻得纸条,附上所写数字,同时写明当前之情况,在城东南寻我派设立鸽站即可。”


“飞鸽传书?城东南?何城?”


“如今本派弟子以遍布全国各州县,因此无论你身在京城,或在边疆小县,只管到城东南等白鸽即可。”说完此话,马双扣即招呼众手下,前呼后拥地离开了此地。


左飞扬看着纸条,愣在原处。


陈秋风说道:“师兄,师兄,咱们赶路吧!这位马掌门看似财大气粗,影响甚大。改日我们到达京城,若遇困难,或许能够让他帮上一忙。”


“也许……飞鸽传书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师弟,我们赶紧上路,不能耽误了行程,今日至少再走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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