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者第一章

花开有期（1）

PART 1  

　　夏心影坐在过山车上，双手紧紧抓住了身上的装备。极其缓缓启动上升，她的心也在一点点加快。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仿佛听到了她的血液流动的声音。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是的。她的灵魂脱离了身体，看到自己随着机器在空中舞蹈。她的胃里突然涌出一股味道，血的味道。她看着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自己。在机器的运作下，她听到了旁边的人的尖叫和痛哭，但是她没有恐惧，只是抓住了扶手，咬紧了嘴唇。

　　等到机器回到原处，她才意识到自己必须回到现实里去。她踉跄地走下来，恍惚地坐倒在草地上。胃一阵痉挛，“哗——”地一下，她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似乎要连同五脏六腑，以及她的记忆一同吐掉。

　　她坐在地上，眼泪鼻涕一大把。

　　一张灰色手帕递倒了她的眼皮底下。她一愣，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形象，慌张地抬起头来。一张面带担忧的脸印在了她的泪眼婆娑里。

　　他看她不接，又是淡淡一笑。伸出左手抬起她的下巴，右手轻柔地替她擦净脸上的脏污。她的身子一僵，却没有挣扎。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他摆弄。

　　擦完了，他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又一愣，还以为......

　　这个眼神温柔身影落寞的陌生男人忽然让她好奇起来。她急急的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哎——”

　　他站住，回头看她。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的脸涨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样，是不是不妥？她嘴巴张了张，却欲言又止。

　　见她久久不说话，他不耐烦起来，抬腿欲离开。

　　“等等......”她慌乱地拉起他的手。他看着她的手，又看了看她。

　　“我饿了。”她轻轻的说。

　　他愣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PART 2

　　她左手抓着四串牛肉串，嘴里吧唧吧唧，完全没有女人形象。盘子堆得老高，都是她的杰作。

　　而他只是坐在她的对面微笑，温柔的笑足以感染每一个人，包括她。

　　她自顾不暇。另一只手拿起芥末往牛肉上倒。随即又喝了一口麻辣烫。他看得目瞪口呆。她却理所当然。

　　他带她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本来是要去西餐厅吃饭的，可是她在门口迟疑，眼神里全是惧意以及满脸的不自然，他忽然意识到不合适。就随她喜欢。她欢喜地拉着他来到了夜市，他从来不去的地方。在简陋的小餐馆，她却像一条在大海里的鱼，如鱼得水。

　　她正吃一串牛肉，他忽然好奇，问她：“你为什么哭？”

　　“啪——”

　　一根木签随牛肉被她一齐咬断。牙龈立即涌出血来。

　　她一慌，马上拿出纸。他已经温柔地递给她纸巾和清水。她的眼泪顿时关不住了，她扑进他的怀里，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痛哭起来。

　　他忽然觉得她多么像“她”，心里有事也绝不说出来。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既然她不说，那就不问吧。

　　PART 3

　　他去看她住的地方。在一个仅仅几平米的地下室里，她的一张床上凌乱地放了许多衣服，还有一个脏布娃娃。一屋子的霉味，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满不在乎地笑了，随后她看看时间，说她要去上班了。他点点头，却不离开。

　　她也不管他，自顾自换上工作服出门。

　　他跟着她进了酒吧，看她在一群红蓝绿女们之间穿梭。她笑得妖媚，眼睛却没有感情。她站在吧台边，打了个响指。酒保给了她一杯酒，她微笑着端给他，随即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扭着腰肢走进一间包厢去了。他注意过那个包厢，里面先秦进去过一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应该是个大款。他紧紧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那个男人走了出来，随即她也出来了，仍然笑得妖媚，但眼神里有了表情。但是他看不懂，那个眼神是什么。

　　她下班，他跟随。她要回她的地下室去，他却不乐意了。就算仅仅是为了她那张酷似“她”的脸，他也不能让她堕落。

　　他拉着她，不理会她的反抗，将她拉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栋房子，一年前也曾生气勃勃，如今却已经冷如寒冰。

　　她看着他的大房子，看到家里的相片，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他奇怪地看着她：“你认识忆云？”

　　她忙收住眼神，慌乱地摇头。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她引入客房。他对自己说，他所有的异常举动都只是因为他在思念忆云，没有其他原因。他将换洗的衣服给她，随即他走开。

　　她本来以为会发生点什么，但是没有。她微笑，笑容里又了一丝了然。

　　她不是不在乎，只是她觉得她没有资格。他是忆云的，她只是“她”的替代品。

　　PART 4

　　他带她去参加各种舞会，去游乐场，去滑冰，去看球赛。她也仿佛沉浸在他的体贴里。可是夜里醒来，她想的却是，他在干什么。

　　又一天半夜醒来，她去喝水，看到他的书房亮着灯，他还没有睡？她好奇的去看，就只看到他拿着忆云的相片在哭泣。男人的哭泣，让她的心软了，某个地方突然缺了个口，绝了堤。

　　她仍然坚持上班，他每次都去接她。一天天就这样过了。她不说，他也不说。似乎就这样相安无事。可是她却渐渐透漏出不正常。譬如吃饭走神，譬如睡觉梦里会尖叫，譬如她在下班路上看见某辆车会突然追出去，疯狂地追赶，脸色惨白。最后她疲惫地坐在地上，脸色难看得让他担忧。但他不说，也不问。

　　他带她去参加公司的重要舞会，很多人以为她是沈忆云。她也不说破。甚至她的表现让他的脸上笑容饱满，一串接一串。站在他旁边，她有些恍惚，曾经的忆云也是这样挽着他的吧。她任由自己沉浸在虚幻的爱里面。她想，过了今天，就结束吧。想到这儿，她的眼里隐约含了泪光。

　　但是他没有看见。

　　PART 5

　　深夜,她看着忆云的相片，抚摸着她的脸庞。他醉了，躺在床上念着忆云的名字，她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却猛地拉过她，慌乱地吻她。她沉浸在他的爱里无法自拔，无力逃脱。

　　她看着自己久别了十年的身体打开，在他的面前，她却把自己想像成了忆云。是的，忆云在他的床上一定很美，可是她是脏的。她哭泣着，狠狠地咬他。在他进入的那一刻，她无声哭泣。

　　她看着他的睡脸，泪水流尽。她从来不知道，和他做爱可以这样一朵一朵，犹如开出的浪漫樱花。这些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时光太短暂，她抓不住时间的尾巴，也扭转不了命运的车轮。

　　她缓缓走出了反房子，那个庇护了她三个月的“家”。她走向那个冰冷的车，从此要进入另外的世界，永远黑暗的世界。

　　警车呜呜地走了，她在车里哭泣，却不知道，他也在房间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