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胸罩？ --摘自南方周末杨学涛专栏

威武！威武！
    一名老头和一名老妇人在一阵“威武”声中被押上公堂。“正大光明”的匾额高高在上，黑脸包拯眉头紧皱，把额头正中的第三只眼挤成了“人”字。
    诉状就摆在包大人面前，字写得歪歪扭扭，打油诗一样的文句却还不错，显然是请人捉的刀：“老妇本住在开封城里，家里有油也不缺米，十二岁嫁给黄稀奇，至今六十年有余；老黄近来行踪可疑，大街上随便看美女，虽说我嫁鸡应该随鸡，但不能让他贪了便宜；我请包公主持正义，让老黄还我六十年贞洁！让老黄还我六十年贞洁！”
    诉状读罢，包大人掩卷沉思，黑漆漆的眼眶里竟泛着点点温柔的泪光。几十年来，被包大人送进大牢的人何止千千万万，高呼自己为“青天”的黎民又何止万万千千，虽然跟万岁爷比不在一个级别，但在这开封城里，怎么都算是十大杰出中年了。惟一让人不爽的是，一旦回到家里，就要遭受老婆大人的指指点点，一会儿嫌自己鞠躬尽瘁、损私肥公，一会儿怪自己上街时候老爱看美女；分明是自己卖命养家糊口，婚姻却总被老婆描述成“占了本姑娘几十年的便宜”。
    想到这里，包拯开始火大。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在此件关乎男同胞脸面的事情上，包大人还是显示出了非凡的决断力，惊堂木一拍，喝道：
    大胆悍妇，你让老黄还你六十年贞洁。我且问你，当你用挖耳掏耳朵的时候，是挖耳舒服还是耳朵舒服啊？
    老妇听问，便把手指塞到耳朵里挠了一下，答：大人，当然是耳朵舒服了。不信您自己试试。
    包拯怒而起身，狠狠地扔出惊堂木（足有一百米远）。道：那你怎么说是老黄占了你的便宜呢？分明是你占了老黄的便宜！来人哪，给我痛打六十大板！

 

    此次判决是包拯从业生涯中最冲动的一次，也是最被后人诟病的一次，但挖耳与耳朵的比喻，却永久地流传了下来，据说，后来还有婚姻法专家借用这一比喻，大力反对婚姻家庭中把女性视为 “弱势群体”的传统做法，观点就是一个：“女人才是婚姻家庭中占便宜的一方，为何还要对女性特殊照顾？”
    这个观点虽然在大宋年间就被包拯提出，但上千年来并未引起过足够的重视，尤其是在动辄祭出女权旗帜的“新社会”，“女性是弱者”、“女性是被占便宜的一群人”、“男性取、女性予”，等等观点，似已成定论，并支配着所有牵涉两性关系的讨论。
    综观饮食男女的一生，这种社会心理俯首皆是：

（1） 小时候，小女孩会被警告：“别跟那些男生玩。”大人没说出来的话是：就算是小女孩主动去拉小男孩的手，吃亏的也是小女孩。
（2） 上小学的时候，女生会主动在书桌上画上三八线，男同学的东坡肘子不小心碰到女同学，女同学会报告老师“我被欺负了”。但如果是女同学碰到男同学，女同学坚决不认为欺负了男同学。
（3） 初中开始，谈恋爱的事情开始牵动家长最敏感的神经。即便男女同学之间是你情我愿的“伟大友谊”，女同学家长也会觉得自家闺女吃了大亏，具体“亏”在哪里，却往往说不上来。
（4） 高中开始，同学们兜里有了点小钱，恋爱开始突破校园、走向社会。但正如各位所知，外出游乐、增进感情的开销基本上都是男同学在支付，虽然男同学不一定比女同学富有。为什么扮演谄媚角色的一般总是男同学呢？只能如此归结：在恋爱关系中，男同学得到的是感情，失去的金钱；女同学得到的是金钱，失去的是什么呢？——既然感情是双方的，女同学失去的不应该是感情，那到底失去了什么？
（5） 大学时候，“形式大好，人心大坏”，青春无敌的男女同学开始蠢蠢欲动，筹划着如何把关系升级——把装模作样的鸟枪换成火力威猛的大炮。事毕，大方一点的女同学会说：让你小子占了便宜，想要退货的女同学则会哭哭啼啼，说这个流氓怎么就这样毁了人家的清白——明明是两个人利比多合谋的壮举，背黑锅的却总是男人。
（6） 大学毕业了，因为工作地点的问题，曾经信誓旦旦要终老一生的两只孔雀，一个要东南飞，一个要西北飞，于是分手成为唯一选择。碰到这种事情，无需开庭审理，男人绝对又是当仁不让的罪人。明事理的女同学会安慰男同学“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想不开的女同学则会把“负心汉”的劣迹告诉所有姐妹，恨不得把男同学的大头照帖满整个世界，提醒天下的女人要小心，并说自己瞎了眼，“几年的青春白白被这个流氓糟蹋了。”
（7） 工作以后，谈恋爱的目的直接指向婚姻（不婚主义者除外），男人像被屠宰的乌克兰大肥猪一样，躺在案板上接受女顾客的挑选。虽然女顾客的口味千奇百怪，但条件基本上都比较世俗：有房没有？有车没有？有自己的公司没有？有李嘉诚那样的老爹没有……这种时候，男人只恨爹娘多生了一个过滤嘴——既然是两个人过日子，为何这些事情都是我的？为何女人对此心安理得，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8） 终于步入婚姻的“奠堂”，男人们发现，女人对男人的要求越来越高，对自己的要求却越来越低。奇怪的是，考虑谁赚谁亏、谁赢谁输的总是女人，一旦离婚就更不用说了，孩子、房子都无条件划归女人，让人搞不清这婚姻法的制订者到底来自哪个星球。
    ……
    包拯包大人的挖耳之说显然不恰当，由于男权社会的积习观念，女性在恋爱、性爱、婚姻关系中遭遇欺骗、贬值的机率远胜于男性，一旦嫁错郎，很容易折堕为男权社会的PT股，而男人受此影响微乎其微，甚至被当成“成熟”的标志。
    有人对此做了个比喻：男人真爽，干完坏事后洗个澡又可以冒充处男，而女人就麻烦了，虽然修补技术日益翻新，但要恢复“清誉”以及内心的平静，远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男人总在担心“谁动了我的奶酪？”女人总在担心“谁动了我的胸罩？”活在这个复杂星球上的男人和女人，身上的压力都不小。
    但在婚姻关系中， “女权优先”的观念亦不可矫枉过正，就像男人不可满脑子想着占人便宜一样，女人也不可老怀疑是不是又被占了便宜。“同流合污”的事情，必有一个为主犯，另一个为从犯。
    女同胞应该清楚，男人在呼哧呼哧的时候到底有多累，在这种时候还说自己吃了大亏，多少有点没心没肺。

 

（南方周末《 mangazine| 名牌》 2006 年第 1 期杨学涛专栏，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