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向前看,向前看。尤其是感情,根本是无须去纠结其中的对错,因为是没有对错的。”
——林语堂
林语堂1895年出生于福建龙溪(今漳州平和坂仔)一个基督教家庭,父亲是一个教会的牧师,1912年入上海圣约翰大学。用今天的话说,林语堂就是那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用才华征服世界的人。那时候,林语堂一表人才,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在二年级的学期典礼上,林语堂一人四次上台领奖,不仅在圣约翰大学轰动一时,也在一墙之隔的圣玛丽女校传为美谈,这个故事中的第一位女子陈锦端就在那里学美术。她是他的同学兼同乡陈希佐、陈希庆兄弟的妹妹,厦门巨富陈天恩的女儿。但对林语堂来说,她的标签是:美女、才女、心上人。林语堂说陈锦端:她生得确是其美无比。林语堂的女儿林太乙也在《林家次女》中见证说:语堂觉得他有生以来一直在追求什么,原来是追求美。在他心目中,锦端就是美的化身。他爱她的美和她爱美的天性,爱她那天真烂漫、自由自在、笑嘻嘻、孩子气的性格。
才子佳人坠入爱河的情节大多类似,不表也罢。总之,他们是相爱了,暑假回到厦门,林语堂便常常去陈家登门拜访,名曰找陈希佐兄弟玩,实则是去看陈锦端。陈家家世显赫,父亲陈天恩早年追随孙中山先生,讨袁战争失败后,一度逃往菲律宾。回国后大兴实业,创办了造纸厂、电力厂、汽车公司等,是厦门数一数二的巨富。他太清楚这个虽然资质不错,但出身寒微的小伙子是来做什么的,于是他先是与女儿长谈,迫使锦端答应不再见语堂;然后明白地告诉林语堂,自己早已经为女儿选好了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并且,愿意把自己的邻居、钱庄老板廖悦发的二小姐廖翠凤介绍给给林语堂,撮合玉成。写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感到莫名的心酸,陈天恩的做法无可挑剔,希望自己的女儿尽享荣华,有什么错呢?可是,当日陈天恩说的话,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陈府的厅堂、门槛,都足以让林语堂记足一辈子吧。那种居高临下的威仪,拒人千里的礼貌,和毫无余地的委婉,换作谁都是无力反抗的吧?一个走到哪里都成为风景的少年才子,得是多骄傲的一个人?他兴冲冲地走进热恋中的女朋友家,单纯地扑向期待中的一切美好,然后,因为家里穷,屈辱地离开。那是怎样的一记重拳,打在了他的心上?有人说难以想象林语堂答应与廖翠凤的婚事时是怎么想的,我倒觉得不难理解:你不要我,没问题,我也可以不要你。你嫌弃我,没关系,有人会拿我当宝。你能宾客之道婉言相拒,我更可以笑纳美意豁达离场。牌不好无所谓,我有办法把它打得有声有色,轻轻松松。这不就是林语堂吗?
林语堂答应了。按照陈天恩的标准,实际上林语堂能娶到廖家小姐,也算是高攀了,但一来廖家对女儿的婚事不像陈家那么重视,二来廖翠凤的哥哥也是林语堂在圣大的同学,所以她早就认识林语堂,并一直十分欣赏他。订婚前,廖翠凤的母亲担心女儿,苦口婆心地说,语堂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可是他是牧师的儿子,家里穷,这可是“呷饭的人家嫁给呷糜的人家”,你要想好了!最后一句是厦门俗语,意思是说吃饭的人家嫁给吃粥的人家,会受穷的。廖翠凤斩钉截铁地对母亲说:“没有钱不要紧!”
1915年,林语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廖翠凤订了婚。订了婚,未娶。陈锦端听说林语堂订婚之事后,郁郁寡欢,拒绝了父亲为她觅寻的富家子弟,孑然一身远渡重洋去了美国留学。1919年,林语堂大学毕业后,也申请到了赴美留学的资格。随后在廖家的压力下迎娶廖翠凤。结婚当日,当着众宾客的面,林语堂拿出婚书,对新婚的妻子说:“我把它烧了!婚书只有在离婚的时候才有用,我们一定用不到。”举座哗然。廖翠凤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陈锦端多年不婚,回国后在上海一家教会学校任教,有时还会去林语堂家做客,林太乙那时只有四五岁,却对陈锦端的来访留了印象。她后来写道:“父亲对陈锦端的爱情始终没有熄灭。我们在上海住的时候,有时锦端姨来我们家玩。她要来,好像是一件大事。”直到32岁才与厦门大学教授方锡畴结婚,长居厦门,终生未育,抱养了一对儿女。
兜兜转转中成了彼此的过客。如果,他和她都奋力争取,铁了心在一起,结局又会怎样?他和她都没有去做,他们都自带盔甲,刀枪不入,都很懦弱,也各自坚强。
廖翠凤也是个刀枪不入的圣斗士。她的强大在于:心知肚明,步步为营。她知道林语堂穷,但可以坚定的说“没有钱不要紧”。她知道林语堂爱的是别人,但即便是逼婚,她也要嫁给他。结婚当天,她的婚书被丈夫当众撕了,她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笑。这一生里,她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能把家庭经营得其乐融融。婚后多年,她可以骄傲地告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父亲是爱过锦端姨的,但是嫁给他的,不是当时看不起他的陈天恩的女儿,而是说了那句历史性的话‘没有钱没要紧’的廖翠凤。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试问,你能吗?反正我不能。廖翠凤说这番话的时候,林语堂的表情是“不自在地微笑,脸色有点涨红。”他们的女儿说:“这一幕演过许多次。我不免想到,在父亲心灵最深之处,没有人能碰到的地方,锦端永远占一个地位。”那时那境,谁在万箭穿心?
年老多忘事,唯不忘相思。林语堂一生以写字为生,从未提及陈锦端,“生年不满百,安能为他人拭涕。自己永远是自己的主角,不要总在别人的戏剧里充当着配角。”那么骄傲,刀枪不入。
可就是这么骄傲的人,他80岁时,在口述《八十自述》时说:“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
他画出来的女孩总是“留着长发,再用一个宽长的夹子夹在背后”。问他为什么画出来的总是同一个样子,他就说:“锦端的头发是这样梳的。”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期,住在香港的三女儿林相如家,痛魔缠身,只能靠着轮椅活动。一天,陈锦端的嫂子、陈希庆的太太登门相访,一阵寒暄之后,林语堂关切地问起音讯不通多年的恋人的情况,当听说陈锦端还住在厦门时,他那有些浑浊的老眼忽地一亮,双手硬撑着轮椅的扶手想站起来,并高兴地一连声说:“你告诉她,我要去看她!”廖翠凤忍不住说:“语堂!你不要发疯,你不会走路,怎么还想去厦门?”林语堂听罢,颓然躺倒在轮椅上,喟然长叹,几个月后,溘然长逝。
林语堂说:“吾所谓钟情者,是灵魂深处一种爱慕不可得已之情。由爱而慕,慕而达则为美好姻缘,慕而不达,则衷心藏焉,若远若近,若存若亡,而仍不失其为真情。此所谓爱情。”这句话也可以这么说:你装作刀枪不入的样子,就要做好万箭穿心的准备。爱情可深可浅,可远可近,你想随遇而安,就要受得了藏着的苦。想疯狂炙热,就要担得起失去的风险。想伪装坚强,就要经得住彻骨的疼。都是选择,都可选择。只是,你,准备好了吗?
反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爱一个人就去努力争取,尽自己最大可能去呵护这段感情,能在一起就努力去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铭记这段感情,爱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