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跑起来

    公元前498年初冬的清晨，一辆马车奔驰在鲁国都城西门外的大路上，车上坐着54岁的孔子，车后跟着他最亲近的几个弟子，有勇武直率的子路，有“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而不改其乐”的颜回，有擅长外交的子贡，还有因为白天睡觉而被孔子骂为“朽木不可雕也”的宰予。为孔子驾车的是弟子冉有，他挥动马鞭，马车跑起来，弟子们跟在后面也跑起来。他们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漫长之旅，这一跑就是14年。

    大约8年后，当孔子师徒在陈国的时候，在欧洲的马拉松海边，波斯人和雅典人在进行一场战争，雅典人最终获得了反侵略的胜利，统帅米勒狄派一个叫菲迪皮茨（Pheidippides）的士兵回去报信。为了让故乡人民尽快知道胜利的喜讯，菲迪皮茨一个劲地奔跑，跑了40多公里。

    

    我一边在大脑中回味着孔子师徒周游列国和古雅典的故事，一边也在奔跑。今天是公元2016年12月19日，星期六，与孔子师徒开始周游列国和菲迪皮茨奔跑报信的时间已经相差了2500多年。跨越千年，很多东西变了，但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变。比如人们对真善美的追求，比如人们对奔跑的热爱。我参加的是浦锦社区举办的微型马拉松比赛。源于菲迪皮茨那次奔跑的马拉松运动风靡全球，长盛不衰，或许每一天都有这样的比赛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举行。

    我刚才出发的地方是陈行公园的西北门附近，陈南路的东起点，现在奔跑在陈行路上。这附近还有陈中路、陈东路等几条带陈字的路。这么多陈字确实源于一个姓陈的人，他叫陈球。生活在明代万历年间（1573-1620），是浙江南海沙贝乡人，史书关于他的记载很少，上海县志上说他“贩运木材至塘口之东，开设木行，称陈家木行，简为陈家行，其后渐聚成市，清咸丰、同治年间称陈家行镇，办团练，设陈行局。光绪年间起向为陈行地区商业、行政中心。清初为（棉）花、米、标布、豆饼集散地，街市兴盛一时，乾隆年间仅公茂花米行年销标布数万匹、豆饼数万张。”

    县志上说的塘口应该就是今天的塘口村一带，在黄埔江边，至今仍有轮渡连接浦西浦东。我很喜欢塘口村的小自由市场，可以买到很新鲜的蔬菜。我刚才起跑后先跑过一座桥，桥下便是著名的周浦塘。在上海县县志的县级河道表里可以找到对这条河的描述：

    “西起塘口，东向经陈行、题桥、苏家桥，至南汇县周浦镇接咸塘，是陈行乡主干河道。全长10.5公里，县境内长8.1公里。底宽6～10米，底高－0.5～0米。”

    勇于闯荡的陈球当年一定是通过水路沿黄浦江来到塘口的，因为陈行附近的几天公路都是很晚才修的。比如我刚才跑过的陈行路，是在1977年辟筑的，当时的名字很美，叫天塘路。

    老陈行镇的主要街市在周浦塘北，陈行路南，陈东路以西的矩形区域内。曾经很兴旺的陈行街市在60年代就逐渐衰落了。今天陈行老街的很多建筑都在拆迁，但仍留有几个有名的建筑，其中之一就是秦伯未故居。秦伯未（1901～1970年）是我国著名的中医学家、中医教育家。他一生整理和编著了很多中医著作。前几天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在秦伯未先生侄儿的带领下走进了陈行老街上的秦伯未故居。

    故居的院落曾经很大，但如今只剩下一部分。这个接诊处的牌子令我很感动，仿佛看到了那个擅长医学，而且诗书画俱通的伟大实践者的身影。
    秦伯未是上海城隍庙里供奉的城隍神秦裕伯的后裔。秦裕伯（1296～1373）传为宋代著名词人秦观的八世孙，世居扬州，“宋末南渡居沪渎”。这里的沪渎是泛指古上海。秦家迁沪后世代居住的一个主要区域应该就是今日陈行路一带。一个例证是上面提到的秦伯未故居，另一个例证是今日仍在的另一个地标题桥。

    秦裕伯在1344年（元至正四年）中进士，多处为官，元灭建宋后，朱元璋

手书征召他继续为宋做官。他晚年辞官归故里，为家乡建桥，题名为“大通”，乡民直呼“裕伯题桥”，简称题桥，后成为集镇名，裕伯墓即在镇南长寿寺西侧。今日地图上，仍可以看到题桥镇的名字。    

    一边想着陈行的历史，一边奔跑，我已经跑过了两个里程路标，每个一公里。两公里下来，有些人已经从奔跑改为步行了，也有人跑跑走走。我必须坚持跑，而且要跟上，起跑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中段要坚持住。如何坚持呢？我的一个窍门是转移注意力，继续在脑海里放电影，用历代先哲的事迹激励自己。

    在我今日奔跑的这一地带，历史上还有很多伟人大哲也在这块土地上奔跑过。有些被历史淡忘了，无法追溯，有些留下了痕迹。在陈行这一区域还很著名的一位古人便是孙权。对的，就是三国演义里的孙权。三国演义是小说，不同于历史。历史上的孙权（182年－252年）比演义里的更加伟大。

    孙权的父亲孙坚（155-191）在汉末的乱世中打下基业，战死后把基业传给长子孙策，不想孙策（175-200）也在9年后的在一次狩猎中为刺客所伤，不久后身亡，当时孙权只有19岁。他勇担大任，继承父兄大业，于公元222年建立吴国，自擅江表，与曹刘政权成三足鼎立之业。在三国志的《吴主传》末尾，陈寿这样称赞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勾践之奇英，人之杰矣。”与孙权同时代的曹操曾说：“生子当如孙仲谋！若刘景升儿子，豚犬耳！”，表达了对孙权的钦佩之情。

    在孙权生活的时代，上海是他的地盘。传说他经常到陈行这一代打猎，今天还在的排马庙就是他当年打猎“六军排马马成行”之地。除了排马庙，还有射猎庙、晒旗场等遗址，据说都是当年孙权来过的地方。

    如果孙权是来这里打猎的，那他一定骑着战马，奔跑在广袤的大地上。

    我一边在脑海中想象着孙权当年雄姿英发的样子，一边继续奔跑。只剩下最后一公里了，身边的人已经不多，又上了陈行公路，终点设在起跑的地方。我感觉体力尚足，于是加快了速度。我快步跑上了周浦塘桥，桥两侧有人在打鼓，为奔跑的人加油。向右侧看，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陈行老街。我加大步伐，很轻松地跑到了终点。

    跑步的益处不仅在于锻炼身体，还是思考的一种绝佳方式，在奔跑中思接千载、天马行空，在奔跑中感悟人生、受到激励，人生应该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