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测试网的成功和V神的认可，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圈内荡开了一圈涟漪。但这圈涟漪还没来得及扩散多远，就被另一场声势浩大、刻意制造的浪潮声给盖了过去。
京城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灯光璀璨，衣香鬓影。巨大的LED屏幕上闪烁着炫目的特效和英文标语：“Lumenix - Ignite the Future of Entertainment on Blockchain”（澜界链 - 点燃区块链娱乐的未来）。空气里混合着香水、发胶和一种名为“野心”的燥热气息。
李牧是在公司那台破旧电脑上，点开这场发布会直播链接的。张墨挤在旁边，嘴里叼着根快化掉的冰棍。
镜头扫过台下，坐着不少面孔熟悉的二三线明星、网红、还有几家嗅觉灵敏的媒体记者。台上，一个穿着亮蓝色丝绒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正握着话筒，以一种近乎表演的张力来回踱步。他语速极快，中英文夹杂，手势夸张。
“这就是那个孙成宇？”张墨含糊不清地问，“清华的那个？搞得跟明星出道似的。”
李牧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那个人，太像了。那种浮夸的自信，那种对眼球经济近乎本能的操控感，还有那套将复杂技术包装成简单粗暴概念的娴熟手法……尽管这个平行世界里的他名字叫孙成宇，毕业于清华而非宾大，但李牧几乎可以肯定，内核就是同一个人——那个他前世就熟知的话题人物，孙宇晨的影子，或者说，另一种可能性下的本体。
孙成宇正在描绘他的蓝图：“……澜界Lumenix，不是另一个冷冰冰的技术协议！我们是生态，是潮流，是下一代互联网的娱乐巨舰！我们要让每个用户，都能在区块链上创造快乐，分享快乐，并且……赚取快乐！”
台下响起一阵配合的掌声和笑声。
“我们不谈那些艰深的PoW、PoS！”他挥挥手，做出一个摒弃的动作，脸上带着嫌弃的表情，“技术应该服务人性，而不是束缚人性！澜界链的交易速度，将达到每秒万笔级别！我们的共识机制，是革命性的‘娱乐证明’（Proof of Entertainment）！我们将彻底告别Gas费时代！”
张墨嗤笑一声：“扯淡吧，万笔？还娱乐证明？不就是DPoS变种，找几个节点当家奴么？忽悠谁呢。”
李牧依旧沉默。他知道孙成宇（或者说他印象中的那个原型）并非全然不懂技术，但他更擅长的是将技术术语剥离，包裹上华丽糖衣，贩卖给渴望快钱和噱头的人。他的目标受众，从来不是实验室里的极客。
发布会的高潮，是孙成宇宣布澜界基金会将拿出“数十亿”市值的代币，启动一个名为“光芒计划”的生态激励项目，招募全球的开发者、内容创作者、甚至是“社区快乐大使”。
一群穿着闪亮短裙、身材高挑的模特笑着走上台，手里拿着印有Lumenix Logo的道具，簇拥在孙成宇身边。快门声疯狂响起，闪光灯将现场映得如同白昼。孙成宇站在中间，左右拥抱，笑容灿烂，仿佛一位加冕的皇帝。
“看这排场，”张墨咂咂嘴，“咱那点融资款，够人家请这些模特吃顿饭吗？”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孙成宇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亲民和幽默，话锋一转，提到了近期圈内的一点“小波澜”。
“最近啊，我也注意到国内有一些有趣的尝试。比如……叫什么来着？哦，星火链。”他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引得台下轻笑。
“我看了一下，技术嘛……嗯，很扎实，很极客。”他耸耸肩，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调侃，“就像……就像一台上个世纪的老式机床，精度也许很高，但放在今天，未免有些……土鳖（Tǔ Bī）。”
他刻意用了一个中文词，字正腔圆，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懂。
“哈哈哈哈哈！”台下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和掌声，觉得孙老板真是太幽默、太敢说了。
孙成宇享受着这种效果，继续道：“我们都Web 3.0了，下一代互联网了，不能光埋头敲代码啊兄弟们！要抬头看天，要拥抱市场，要理解用户要的是快乐，是暴富的梦想，不是一堆看不懂的命令行！做个好玩又好赚的DApp游戏，比写一万行底层代码更有价值，对不对？”
“对！”台下有人起哄。
张墨气得差点把冰棍棍子捏断：“放屁！他懂个锤子！没有底层代码，他那破游戏跑得起来？还快乐证明，我看是忽悠证明！”
李牧放在鼠标上的手，无声地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屏幕里那个人的笑容，那些刺耳的词语——“土鳖”、“极客”、“老式机床”——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深处某个地方。
那里埋藏着他前世的憋屈——那个技术过硬却无人问津、被各种炒作和骗局碾压的底层码农的愤懑。也灼烧着他今生的野心——他想要证明技术本身的价值，而不仅仅是作为噱头的包装纸。
一种冰冷而纯粹的敌意，如同被彻底点燃的干柴，在他胸腔里轰然烧起。不仅仅是因为被嘲讽，更因为对方所代表的一切——那种对技术的轻蔑，对浮躁的追捧，对真正价值的扭曲——正是他前世今生都极度厌恶和想要击碎的东西。
屏幕里，孙成宇还在意气风发地演讲，灯光打在他身上，光彩夺目。
屏幕外，李牧缓缓松开握拳的手，眼神却变得像淬了火的刀子一样冷冽而坚硬。
他关掉了直播页面，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办公室里只剩下服务器沉闷的嗡鸣。
“墨哥。”
“啊？牧哥，你别听他放……”张墨还在愤愤不平。
“我们的主网，”李牧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要更快上线。要更稳，更快，更强。”
他没有咆哮，没有咒骂，但张墨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从李牧平静的语气下，听到了一种近乎恐怖的决心。
那个穿着蓝色丝绒西装的男人，在遥远的京城，仅仅用了短短几句话，就为自己点燃了一个或许他此刻还未曾真正意识到的、未来将无比致命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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