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儿女”的兴起,既不能简单地定义为一种“新型职业”,也不能完全视作“暂时过渡”,它是一个在特定社会经济背景下产生的、内涵复杂的现象。
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层面来深入剖析:
一、为什么说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新型职业”?
一个被社会广泛认可的“职业”,通常具备以下几个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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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的社会价值创造:其劳动成果(产品或服务)进入市场交换,为社会创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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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化的薪酬体系:劳动报酬由市场或雇主决定,有相对公允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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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发展路径:有晋升、技能提升的通道和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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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契约与保障:受《劳动法》保护,有社会保险等福利。
“全职儿女”在这方面是缺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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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内部化:其服务(家务、陪伴)主要是在家庭内部完成,不进入市场交换,价值难以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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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酬私人化:“工资”来自父母,本质是家庭内部的财富转移,而非市场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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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局限性:缺乏清晰的职业晋升阶梯,长期从事可能导致与社会脱节,技能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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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障缺失:没有五险一金,其未来保障依赖于家庭财富和个人储蓄,存在不确定性。
因此,从严格的经济学和社会学定义来看,它更像一种 “家庭内部角色” ,而非社会性的“职业”。
二、为什么说它不完全是“暂时过渡”?
对于大多数“全职儿女”和其家庭而言,这确实被期望为一个过渡阶段。但其“暂时性”的长短和最终去向,充满了不确定性。
作为过渡状态,其主要动因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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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峻的就业市场:高校毕业生数量屡创新高,但优质岗位供给不足,“毕业即失业”或“高学历低就业”的困境,让年轻人选择暂时“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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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考“刚需”:为了考公、考编、考研,需要全身心投入,家庭成为最可靠的后盾。“全职儿女”是备考期的一种理性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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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疗愈”期:在经历了高强度学业或初入社会的挫折后,一些人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心态、重新规划人生。
然而,其“过渡”性质可能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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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滑向长期“啃老”:如果长期无法实现预设目标(如屡考不中),或因与社会脱节而丧失就业竞争力,暂时的过渡就可能演变为长期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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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结构性问题的“缓冲垫”:当经济下行、就业困难成为常态,“全职儿女”可能会从个人的权宜之计,演变为一个持续存在的社会群体。
三、更准确的定位:一种新型的家庭互助模式与社会现象
与其非此即彼地归类,不如将“全职儿女”理解为在多重社会压力下,家庭单元进行内部调适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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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年轻人而言:是用情感劳动和家务劳动,来换取经济支持和一段宝贵的“人生间隔年”(Gap Year)。这是一种在困境中,结合了理性计算(降低成本备考)与情感联系(陪伴父母)的生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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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父母而言:是用经济支持,来换取子女的陪伴、照料以及心理上的慰藉。在空巢家庭日益增多的今天,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对父母同样重要。
这种模式的“新”,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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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化与协议化:过去的“啃老”可能带有羞耻感,而如今的“全职儿女”很多时候是家庭内部公开商议的结果,甚至签订了“劳务合同”,带有一定的平等协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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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导向性:其目的往往非常明确——为了一个更具竞争力的未来(上岸),这使得它带有一定的投资属性。
总结
“全职儿女”本质上是一种在外部社会压力(就业难、竞争激烈)和内部家庭需求(养老、陪伴)共同作用下,家庭内部形成的、带有过渡性质的互助生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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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个人生命周期看,它对于大多数人是一个暂时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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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社会结构看,它可能成为一个长期存在的现象,只要其背后的社会经济压力持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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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职业定义看,它不是一种职业,但它反映了年轻一代对“工作”与“生活”意义的重新思考,对传统职业路径的质疑和无奈。
最终,社会对“全职儿女”的评价不应一概而论。对于那些目标明确、家庭支持有力、并能成功“上岸”或重新出发的,这是一段有价值的经历。但对于那些陷入长期停滞、导致个人能力和信心萎缩的,则需要家庭和社会给予更多关注和引导,避免其成为个人发展和社会活力的“隐形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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