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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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啊,我告诉你:
自由是最值得争取的东西。
永远不要苟且偷生,
在枷锁下忍受奴役。
Freedom is best I tell thee
Of all things to be won
Then never live within the bond
Of slavery my son
——冯·迪特里施
第一章 朔天风云
□ 冯·迪特里施
斯特陵往事
即将告别英伦,老冯决定到向往已久的苏格兰转转。
“跟俺一起去如何?”老冯敲开兔子的窗户问。“你不是要站在高地喊一嗓子——Buy one get one free——吗?”
“扣!洋妞让俺留下来补习。”兔子揉着惺忪的睡眼,目送老冯上车,前往伦敦,转乘去爱丁堡的火车。
第一章 朔天风云
列车由平坦的英格兰迤俪向北奔驰。
大家常用“高地”代表不列颠北部的苏格兰,但实际上古老的苏格兰由“低地”、“高地”两大部分组成。低地实际上是相对低矮的南部山地(Upland)和人烟稠密的中部低地(Lowland)。这里聚集着全苏四分之三的人口和主要的城市。真正意义上的高地指的是全岛西北部的崇山峻岭,地广人稀,到处都是冰川切削而成的深沟大壑,古老而神秘。挺拔高峻的群山和碧波荡漾的湖泊,如同伟岸的汉子和温婉的少女相互依偎,雄壮而柔媚,豪放且多情,是高地风光的主要特征,也是高地人性格的写照。
当恺撒带着远征军第一次登陆的时候,整个不列颠岛散居着皮克特人(Picts)、凯尔特人(Celtic)等先民,南北差异不大。罗马人撤走后,不列颠又融合了盎格鲁人(Angles)、撒克逊人(Saxons),并逐渐分成了三块,东南边是英格兰,西部是威尔士;北部被由北爱尔兰浮槎而来的司各特人(Scots)当作了自己的家(Scotland),此后这块地方就一直叫苏格兰。到了11世纪,英格兰被诺曼底家族征服,苏格兰也形成了统一的封建国家,但复杂地形的隔绝使得很多地方的社会形态还保留着家族部落的特征。
在崇尚暴力的年月,和睦的邻居是没有的。英格兰的统治者总惦记着吞并苏格兰。11世纪末,诺曼底王朝得陇望蜀,反而被正在崛起的苏王马尔科姆三世打得灰头土脸;直到1174年,亨利二世才迫使苏格兰称臣;但15年后,他的儿子“狮心王”理查用宗主权换了10万马克的军费,参加十字军到埃及跟萨拉丁较劲去了。13世纪中叶是苏格兰的鼎盛时期,亚历山大二世甚至利用英格兰内战之机一度获得了诺森伯利亚、坎布里亚两个郡。他的继承人亚三年富力强,使繁荣稳定的时代一直维持了40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正值壮年的亚三为这事愁啊。他不是无出,但生下两儿一女活得都不长,只给他留下一个外孙女。老婆的死使他看到了希望,续弦工作进展顺利,但灾难也不期而至。1286年3月18日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下班后的亚三喝了两杯,忽然心血来潮,不顾外面狂风怒号,执意要去郊外看望新娶的小娘子。在爱丁堡城外一处海滨悬崖,他与卫队失散。次日,人们在崖下的海滩发现了他摔断脖子的尸体。这起再次给酒后驾驶的人敲响了警钟。
新王后有孕的消息几个月后被证明是假的。亚三唯一的继承人——三岁的外孙女玛格丽特,是十六岁的挪威国王埃里克二世的女儿,远在寒冷的北欧。于是,空置的王位,成了贵族们掐架的最好题材。
首先跳出来主张自己继承权的是巴罕(Buchan)伯爵“赤发鬼”约翰·康明(John Comyn the Red)和安南达尔(Annandale)领主五世“竞争者”罗伯特·布鲁斯(Robert Bruce the Competitor)。康家是苏格兰其时最有权势的家族,掌握着北方的军队、城堡和关隘,并与巴里奥(Baliol)等大家族联姻结盟,堪称半个国王。倚仗实力,他们控制了看守政府——六位顾命大臣(Guardians of Peace)中的三位来自康家,一位是其盟友,圣安德鲁斯主教威廉·弗拉瑟(William Fraser,也是一大门阀)。
布家则是西南部新兴的实力派,拥有大片的领地,并坚信亚二早在1238年就承认他家有王位继承权。不过,这家人爵位较低,主要在英格兰担任地方官,在苏格兰政治生活中反倒没多少地位。六大臣中没有他们,相关联的也仅有一个姻亲斯图亚特。老罗父子不服,发兵攻打巴里奥家族控制的城堡,因为后者对他们提出的称王要求表示反对,并于1286年9月同滕贝里·邦德结盟(Turnberry Bond,007的祖先乎?)。康明则出兵援助巴氏。两大阵营剑拔弩张,全面内战一触即发。
北方的混乱使远在伦敦的英王爱德华一世看到了吞并苏格兰的希望。
老爱身材高大,江湖人称“长腿”(Longshanks),是英国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他治国开明,察纳雅言,重视立法,人称“英国的查士丁尼”,又称“威尔士之鞭”、“苏格兰之锤”。在这里,“鞭”和“锤”是刑具而不是性具,指的是老爱对这俩地方的残酷征服。他用了六年时间吞并了威尔士,并把威尔士人的长弓引进英国,这是一种甚至比早期火绳枪还有效的远程打击武器。
老爱想必是巨骗国际的高层干部。他对尚不肯臣服的威尔士人说,他将选择一位在威尔士出生、不会讲英语、声下来第一句话说威尔士语的人来统治他们。这样的恩赐令战败者大喜过望。哪知,狡猾的老爱已悄悄将腆着大肚子的老婆接到了刚修建的卡纳冯(Caernarvon)城堡。不久,老爱抱着自己新生的儿子小爱德华出现在威尔士贵族们的面前,说,你们的亲王来了,他完全符合俺的许诺——他出生在威尔士,他不会说英语(当然不会!),他的哭声和刚出生的威尔士人一模一样。此后,英国王储封和硕威尔士亲王成了惯例。
现在,老爱盯上了苏格兰。
对苏格兰的这篇文章,老爱又是从五岁的小爱破题。1289年,满腹鬼胎的老爱一面安抚老罗,一面和埃二论起了婚嫁。经过漫长的扯皮,老爱如愿把小玛聘为儿媳妇,并迫不及待地催促完婚。哪知匆匆赶来嫁人的小玛受不了舟楫劳顿,次年9月26日,才到苏格兰北面的奥克尼群岛(Orkney Islands,当时属挪威),竟然一命呜呼。
小玛的死,使王位之争再度白热化,不少于13人认为天当降大任于己。闹得最凶的自然少不了老罗,另外一个是康明的亲家兼盟友约翰·德·巴里奥(John de Baliol),两人都做了动粗的准备。约翰·德·哈斯廷斯(John de Hastings)则主张把王国一分为三。其实他们仨出于同脉,都是先王“狮子”威廉的弟弟——亨廷顿伯爵戴维——的后人:小巴是戴家大格格玛格丽特的孙子,老罗是戴二姐伊莎贝尔的儿子,小哈则是戴幺妹艾达的孙子。其他跃跃欲试的也都是些远房的皇亲。
老罗在珀斯集结了军队,准备抢班夺权。眼看一场武斗就要爆发。向联合国请求援助,得到的答复是,本机构还没成立,你们过655年以后再来。万般无奈之下,康派顾命大臣威廉·弗拉瑟只好邀请大邻居老爱来主持一个公道。
老爱等的就是这一天。其实,小巴跳得高,背后就有老爱在暗中撺掇。制造混乱、分而制之、择机介入、反客为主,正是他的如意算盘。于是,他要求苏格兰人奉他为“至尊王”(Lord Paramount, or Overlord)。苏格兰贵族窝里斗是内行,在老爱面前全软了骨头,一个不少都向他宣誓效忠。他们不是担心老爱裁决的时候给自己穿小鞋,就是害怕老爱没收他们在英格兰的大笔财产,这些领地、财产甚至远远超过他们在苏格兰那点家当。既然如此,谁还犯得着为了国家的独立、民族的尊严以及自己的人格而得罪爱某?
有了“至尊”的头衔,老爱就按自己的意志发号施令。1291年6月11日,他下令“暂时”由英国维和部队接管苏格兰所有城堡,由英格兰人取代所有苏格兰官员,并要求所有苏格兰贵族向他宣誓效忠。老爱就这样兵不血刃占领了苏格兰全境。正如伊索说的那样,一群青蛙请来一条蛇做他们的国王,然后……
1292年11月,在老爱的矛尖下,一个由老罗和小巴各推荐一半成员组成的专家委员会宣布巴里奥是合适的王位继承人。其实,这都是老爱在背后提线操纵的。于是,老爱命令苏格兰全境23个主要城堡接受小巴的领导,并将顾命大臣的国玺送往伦敦,以示英格兰对苏拥有宗主权。11月30日“圣安德鲁节”,小巴沐猴而冠,升坐国运石(Stone of Destiny)。
国运石是一块沙岩,长 26英寸,宽16英寸,高11英寸,重336 磅(合152公斤),上面刻着拉丁十字。据说这块石头原产于圣地,是《旧约》里提到的雅各梦见天梯的枕头,先后到过埃及、西西里、西班牙、爱尔兰,公元850年被苏格兰人从爱尔兰人手里抢来,安放在珀斯城外的斯孔(Scone)。据说圣帕特里克预言,这块石头放在哪里,那个种族就将统治世界。这倒真是春秋大梦呢。所以苏格兰人视之为国宝和君权神授的标志,历代国王都坐在上面加冕。
小巴是最后一位以国运石认证过的苏格兰国王。可惜,圣石没有给予他好运——登基前后,他均得向老爱宣誓效忠,而且他名下的23个城堡其实掌握在英籍治安官、法官、驻军的手里。不久,他就因此而获得“空大衣”(Toom Tabard)的光荣称号。
竞选失败后,“竞争者”罗伯特·布鲁斯退出政坛。隔日,他的长子,卡里克(Carrick)伯爵一世罗伯特·布鲁斯将爵位禅与18岁的长子罗伯特·布鲁斯,自己到欧洲旅游去了。父子俩这样做,是为了拒绝向获胜的政敌宣誓效忠而又避免被小巴和老爱抓辫子。
1294年,老爱要和法国的匪力捕四世(Philip IV)理论弗兰达领地的归属权问题,而大呼上当的威尔士人也造反了。打仗自然要招兵筹饷。老爱自己的家当已在旷日持久的威尔士征服战中消耗得见了底,便召来小巴,要求苏格兰出粮出人。小巴当了国王,并不甘心总被老爱随意摆布,更不舍得掏腰包。御前会议激烈辩论后,决定抗命。特使立即密赴法国盟会匪四,约定通婚,并在对英战争中互相支援。同时,以五万现大洋(按当时汇率一块银圆值四镑)向挪威亲戚埃二租用100艘军舰,为期四个月。
作为苏格兰网站的斑竹,小巴也就相当于多事或小吃;而老爱则是网管,是温柔。爱温柔到次年夏天得知了法苏密约的事,正好有了军事介入的口实。10月份,老爱一面集结陆海军,一面勒令小巴交出贝里克(Berwick)、耶德堡( Jedburgh)、罗克森堡(Roxburgh)等三座边境城市。有了密约撑腰,“空大衣”对“至尊”说“不”。老爱于是通过法庭传唤小巴,并抄没了他在英国的全部财产。
小巴拒绝出庭,命令全国各路诸侯提兵到边境报到。大敌当前,苏格兰贵族分成了三派:主战派以康明为代表,都同小巴沾亲带故,赶来应命;罗氏父子则因为明确亲英、支持老爱去掐匪四,而被没收了老家安南达尔的领地,奖给康家。此外,还有大批事不关己的骑墙派。
1296年3月中旬,康明率军进入坎布里亚,去打卡莱尔城堡(Carlisle),老爱刚任命罗伯特·布鲁斯(老罗的儿子小罗的爹)当那里的总兵。两家因王位之争已成仇敌,大敌当前,康明却先公报私仇。布氏得到英军的增援,康明打不进城池,便一路大肆劫掠,满载而归。而后,尝到甜头的他又洗劫了诺森伯里亚。
3月30日,老爱亲率5千马军、3万步军逼近苏格兰商业中心贝里克。在亲自出马劝降反被骂遍了祖宗十八代之后,恼羞成怒的老爱下令冲破了防御者薄弱的土木工事,并纵兵屠城三日以泄愤。约2万市民化为冤鬼。被老爱血洗贝里克的消息吓破了胆的小巴立即写来了深刻的检讨,愿意向老爱的法庭报到并继续称臣。老爱哪里肯收手,嗤之以鼻曰:“你丫不是不来么,待俺去捉了丫来。”
27日,薛利(Surrey)伯爵约翰·德·瓦伦(John de Warenne,小巴的岳父)率领的英军在顿巴(Dunbar)附近的兰摩穆尔山(Lammermoor Hills)同康明的部队相遇。狡猾的老瓦在山谷里佯作分兵撤退状,诱使已占据有利地形的苏军从山坡上冲了下来,然后加以分割合围。是役,苏军主力被全歼,主要将领130余人战死或被俘,有组织的抵抗基本上被粉碎。不到两个月,苏格兰全境各要塞望风而降,仅爱丁堡稍作抵抗。7月10日,孤家寡人的小巴带着儿子爱德华白衣出降,一个月后父子俩由海路被解赴英格兰,关进了伦敦塔。一同关押的还有康明同志。
8月28日爱德华一世以英格兰国王而不是“至尊”的身份接受苏格兰最显贵的2千位领主集体签署的臣服文件。罗氏父子也其列,不过心里暗含着失落——他们本指望老爱把王位转给小罗。接着,老爱任命瓦伦为苏格兰总督,威廉·奥姆斯比(William Ormsby)为最高法官,休·克莱辛翰(Hugh Cressingham)为财政大臣,并销毁了苏格兰国家档案,企图让世人忘记曾有这么一个独立的国家。然后,于9月19日离开苏格兰,顺手搬走了国运石。
老爱急着摆脱北方的纠缠,为的还是去掐匪四。苏格兰已经被英格兰的占领者完全控制,不仅到处都有驻军,而且郡长、市镇长以下各级官职都由英格兰人把持。时人把英格兰的统治描绘为“邪恶、贪婪、残暴、骄横”。占领者对被征服的人民极尽藐视、欺侮、横征暴敛之能事,激起了各地自发性的反抗,并得到了以格拉斯哥大主教罗伯特·维斯哈特(Robert Wishart)为首的教会的支持。南有威廉·华莱士(William Wallace)、北有安德鲁·莫雷(Andrew de Moray),起义达80多处。1297年6月,已发展到3千多人的华莱士起义军攻入斯孔,老爱任命的大法官奥姆斯比及其部下闻风而逃。
1297年6月18日的“艾尔郡谷仓事件”(the Barns of Ayr),把起义运动推向了高潮。高傲的占领者试图用鲜血来慑服反抗,英籍法官阿纳夫(Arnulf of Southampton)以传达老爱重要指示为名,召集苏格兰各地的头面人物出席巡回法庭。巡回法庭设在艾尔郊外的一幢被当地人称为“谷仓”的高大房子里。唯一的大门被英兵把住,与会者被驱赶成单行逐一进入。一进门,立即被挟制,塞嘴、绞颈,吊上房梁。这一天,遭到集体屠杀的苏格兰族长、男爵等上层人士多达360名。
消息不胫而走,早已忍无可忍的苏格兰人立即掀起了复仇的狂潮。一夜之间,驻扎在全苏各地的英格兰人被袭杀5000多,连修道士都操起了屠刀,给占领军以血的“祝福”。到月底,起义的烽火已燃遍全苏。贵族也行动起来。小罗也拉起了队伍参加起义,大抵是觉得老爱不够意思,没有对他们家一贯的亲英立场有所表示。
形势大好,维斯哈特大主教召集贵族商议复国大计。各路诸侯响应号召带着自己的属下齐集伊文(Irvine)。可悲的是,在苦难深重的国家出现解放曙光的时候,在下层人民为了自由而浴血奋战的时候,在英格兰讨伐军步步逼近的时候,贵族老爷们却旧病复发,再次为权力的分配争得面红耳赤。转眼间,亨利·珀西和罗伯特·克利夫顿(Sir Henry de Percy and Sir Robert de Clifford)已率领英军出现在城外,贵族们终于就今后的行动达成一致。
但是,这个一致决定简直可耻到了极点——他们于7月7日向英军集体投降!
投降的贵族们在送交了人质或同意加入英军去法国打仗之后,没有受到进一步的惩罚。参加过起义而又拒绝在两者之间作出选择的威廉·道格拉斯被监禁,老和尚维斯哈特也因鼓励起义而遭逮捕。只有小罗,凭借着家族同英国的传统关系,既没交人质,也没参军,居然没遭到任何处分。
贵族的屈膝投降并未影响起义的发展。各路义军在威廉·华莱士和安德鲁·莫雷的统率下,联合到了一起。到8月份,克莱德河—福斯河以北的广大国土都获得了解放,只有邓迪(Dundee)和斯特陵(Stirling)两个孤立的据点还被残余的英军所盘踞。
老爱并未把苏格兰人民的反抗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苏格兰人不过是些没骨头的乌合之众和没头脑的草莽匹夫。他将在押的康明等战俘放归,令他们组织伪军镇压起义,并催促身为总督的瓦伦率军进剿,而自己则于8月22日率军登船东行,仍按原计划去掐匪四。
老瓦与亨利·珀西、罗伯特·克利夫顿、休·克莱辛翰合兵北上斯特陵。
正在围攻邓迪的华莱士与莫雷留下少数兵力牵制守敌,亲率义军主力南下斯特陵。
得知消息,老冯从爱丁堡租了一辆崭新的小福特,一路风尘直奔斯特陵。
第二章 奋进之城
□ 冯·迪特里施
第二章 奋进之城
斯特陵,在古苏格兰语中意为“奋进之城”,位于苏格兰的中部,东南距爱丁堡50公里,西南方向30公里则是格拉斯哥。爱丁堡与格拉斯哥分别位于不列颠岛东西两侧。这一线是苏格兰的蜂腰,福斯和克莱德两个河口湾深深切入,陆地宽度不到70公里。就在这段狭窄的陆域上,西有海拔947米的罗蒙山(Ben Lomond)、不列颠第一大湖罗蒙湖(Loch Lomond)和克莱德河,东有奥奇尔丘陵(Ochil Hills)和福斯河(River Forth),构成了苏格兰高地的天然屏障。斯特陵作为这道屏障之上唯一的门户,其战略价值自不待言。因此,独立战争期间,在这里连续爆发了多次大战。由于苏格兰人在此取得过两次决定性胜利,所以斯特陵从此成了他们的后人缅怀英雄、给爱国激情充电的地方。
但斯特陵作为国际旅游的热点,还得感谢电影《Brave Heart》。华莱士在刑场上高呼“Freedom”的场景,深深地震撼着每一个有血性的人。
威廉·华莱士(William Wallace),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的基本情况,正史没有准确的记载,关于他早年经历的所有说法都源于后人流传的口头文学,找不到可靠的佐证。这也难怪,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家的次子,与家产和爵位无缘,自然没人刻意记载他的履历。直到他成为英格兰人痛恨、追捕的“叛逆”和苏格兰人崇敬、效法的偶像,大家才开始收集他的事迹,演义他的传奇。
关于他的出生年份,没有一个确切可信的说法。传说的日期跨度近十年,人们根据各自的理解主观地加以取舍。希望这位悲剧式英雄的年庚尽可能长一些的人,相信他出生于1267年;认为他是少年英雄的人则主张他的生辰其实是1275年或1276年;也有人为了凑历史的巧合,说他生于1272年或1274年,因为前者是他的死敌老爱在十字军中继承王位的年份,后者是丫回到伦敦加冕的年份;也有主张1270年的,可能是为了取整数。
他父亲的名字是马尔科姆还是理查也各有其说。老冯宁愿相信老爷子叫马尔科姆,而理查是叔叔。因为根据比较公认的说法,华家有三兄弟,老大叫马尔科姆,老二就是威廉,老三叫约翰,而一个堂兄弟叫理查。当时流行长子继承父名,所以小马尔科姆这个名字来源于父名,当在情理之中。
传说华莱士身高两米(六英尺七英寸),即使在今天也算得上巨人,更何况据考证当时成年男子平均高度才1.5米。在他的有生之年没有留下真实的画像,但作为人们寄托理想的英雄和崇拜效法的榜样,他的形象在苏格兰民间有很多版本,有青春偶像的,有小胡子的,有络腮胡子的,甚至还有须发皆白的,多数是披坚执锐的战斗姿态。但是引起最大争议的,还是新近在斯特陵旅游服务中心前落成的那尊塑像。因为很多人说,他们要的纪念是威廉·华莱士,而不是梅尔·吉布森。
华莱士家族,据信系由威尔士迁入苏格兰的。Wallace也作Walensis,词义为“说威尔士语的人”。这个家族是苏格兰西南部的小贵族,也就是向大诸侯称臣的小领主,这种多层分封的关系在中世纪的欧洲很普遍。作为苏格兰皇家司礼事务大臣(High Stewards)家族的封臣,华氏先人不迟于1250年获得了老树原(Elderslie,Field of Elder Trees)领地,位置在当时伦弗鲁郡(Renfrewshire)的派斯雷(Paisley)附近。威廉的母亲也出自望族,是艾尔郡(Ayr,在苏格兰西部沿海)郡长雷吉纳德·克劳福德(Sir Reginald de Crauford)的女儿。
威廉早年的经历无据可考,不过,按当时的习俗,威廉作为次子应担任神职。传说他的一个叔父就是斯特陵附近邓尼佩斯(Dunipace)的牧师,教授给他拉丁语和圣经箴言,灌输了自由思想,据说他的剑术和骑射工夫也是当和尚的这段时期学的。
传奇中的华莱士武艺高强,可力敌数人并最终取胜。他能从屡次追剿和血战中生存下来,相信传说不虚。但事实并不止于此,华莱士还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他显然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但纵横山林多年的经历使他作战经验丰富,深谙游击战术,懂得收集和利用情报,能够根据敌我双方的特点扬长避短合理运用部队,善于利用地形,对攻击的时机把握得恰倒好处。
华莱士的另一面,是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有一幅画表现战斗中的华莱士,天上日光惨淡,地上浓雾弥漫,手握利剑的华莱士在遍野的尸堆中逡巡,仿佛饿虎下山,色调阴冷晦暗,气氛恐怖肃杀。对于英格兰人给他造成的伤害和侮辱,他都以冷酷的杀戮加倍报复。起义军每攻克英军盘踞的城堡或在野战中击败英军,都要杀尽包括平民在内的所有英格兰人及其外国雇佣兵,从不抓俘虏,心情稍好一点的时候会放过美眉、儿童与和尚。有的时候甚至他的部下都觉得过于残暴而于心不安,以至于事后跑到主教那里去忏悔。毕竟他生活在一个以暴易暴的时代,野蛮是生存的需要。征服者的傲慢侮辱与残酷镇压,多年来你死我活的追杀,已经令复仇之火烧焦了他心里最后一点仁慈和怜悯。
华莱士对英格兰人的刻骨仇恨,不仅仅出于对自由的信念,也来自亲身感受到的亡国毁家之痛,由家仇而知国恨。1291年,当老爱上演“至尊”闹剧时,耿介不阿的老马尔科姆属于少数拒绝低头的苏格兰人。为了躲避,他带了长子离家出走,但终于还是被个叫费尼克(Fenwick)的英格兰骑士杀害于艾尔郡的罗顿山(Loudoun Hill)。年方弱冠的威廉只好随母投亲,据说就是这段时间他进了教会学校,但不久,就因杀死向他挑衅的英国占领军而被通缉,从此浪迹江湖。此后的故事有些像《水浒》,斗殴、追捕、复仇、死里逃生,甚至有人说华莱士其实是传奇侠盗罗宾汉的原型之一。这些故事多半被饱受侵略者欺凌的苏格兰人加以夸大和演义,籍以寄托报仇解恨的希望。
在游击生涯中,华莱士周围逐步形成了一支以亲族为核心的骨干力量,包括舅舅帕特里克(Patrick Auchinleck of Gilbank)、堂兄弟亚当、理查和西蒙(Adam, Richard and Simon Wallace),表兄弟威廉(William de Crauford)、外甥爱德华·里特和汤姆·哈利德(Edward Little、Tom Halliday),以及贵族格拉汉姆(Sir John Graham Jr.)、爱尔兰人史蒂芬(Stephen of Ireland)、勇士格雷(Gray)、克雷(Kerly of Cruggleton)、修道士约翰·布莱尔(John Blair,不知道是不是拖泥的祖上)、土匪爱德华·多事、约翰·狂接舆、乔治·风满楼等。他们利用袭击英军缴获的装备、马匹和给养武装自己,不断壮大。
比较可信的是一些规模较大的战斗。譬如罗顿山伏击战。1296年7月,威廉·华莱士率宗族数十人在父兄遇难的罗顿山守株待兔,利用狭路设伏,击毙仇人费尼克骑士,截获了他护送的运输队。再如夜袭拉那克(Lanark,在苏格兰南部)。华莱士的妻子梅伦(Marion Braidfute,一个富有领主的独女,二人是否正式结过婚无从考证)死于老爱委派的拉那克郡长荷斯里格爵士(Sir William Heselrig)之手。华莱士率手下夜入城堡血洗了郡长的府邸。《BH》中,这一事件被编排成捍卫“初夜权”的官逼民反,并作为大起义的导火索。或许梅尔看过《逼上梁山》。洋人不认为“冲冠一怒为红颜”有什么不光彩的。
拉那克之战是华莱士命运的转折点。军事上,这一战斩杀英军240多人,使华莱士声名大振,激发了饱受压榨的苏格兰下层人民的反抗意识。在他周围迅速聚集起三千多起义者,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军队。而在此之前,追随他的不过是数十名亲族和一些真正的江洋大盗,至多算一支游击队罢了。政治上,华莱士由自发反抗占领军的残暴统治向为光复祖国而战转变。前面说过的罗伯特·维斯哈特主教早有发起复国运动之心,但苦于手中无兵,而实力派贵族又只重私利罔顾大义。华莱士义军的崛起正合他意。老和尚找到华莱士,劝说他打出了恢复国家独立、迎请巴里奥国王还朝的旗号。这一举措如同范增劝项梁迎立怀王,给了华莱士义军以政治上的地位和号召力。在此之前,华莱士及其抗英斗争一直被当作暴民作乱,得不到大贵族的认同。同时,和尚帮遍布全苏的教堂网络还被动员起来联络各地的起义者,使起义的浪潮迅速蔓延开来。一些贵族也加入了反抗的行列。但此举也给本来没什么政治倾向的华莱士贴上了“拥巴派”的标签,日后不可避免地成为贵族派系倾轧的牺牲品。
华莱士率领义军连续攻城拔寨,席卷整个北部高地。
——多加特湖(Loch Dochart),华莱士联合当地起义军突袭占有数量优势并有伪军支援的英军爱尔兰军团迈克法迪恩(MacFadyen)部,全歼该敌,斩杀了所有爱尔兰籍俘虏,但对缴械求饶的苏格兰俘虏则全部释放。迈克法迪恩本人逃离战场后,被追及并枭首。
——北方重镇珀斯,起义军填平城壕,架云梯攻入城中,英军2千人被杀尽。
——达诺塔(Dunottar)城堡,对“艾尔谷仓事件”等暴行记忆犹新的华莱士拒绝给逃入城堡避难的4000多英格兰人及其追随者以任何怜悯。抵抗者最终被赶下悬崖,甚至教堂也被点燃,把躲在里面的人活活烤死。
——阿伯丁(Aberdeen)港,英军匆匆登船撤离,被疾速赶来的起义军乘低潮攻上甲板,杀得片甲无存,百余艘舰船被焚毁;英国派来的郡长挂起了巴里奥的旗号,从而免于血战。
随后,华莱士与莫雷合兵,围攻邓迪。
这时,降伏了苏格兰贵族的英军,已在老瓦的指挥下大举北进。
斯特陵,在这样的时候成为英苏大战的焦点。
斯特陵整个城市位于山谷之中的福斯河河湾和冲积平原之上,地势依山傍水,与潼关相仿佛。华莱士纪念塔坐落在市区以北两英里的达雅山(Dumyat Hill),像一座路标,从老远就能望得到。
山下的停车场是免费的。达雅山高约百米,山体葱茏,林木茂盛。山路陡峭高峻,有好心人提示,如果游客中有谁足力不济或想留一点能量登上纪念塔,可以乘穿梭小车代步。初秋之际,阴凉舒适,山风习习,空气清新,正好登山。
纪念塔坐落在克雷格(Craig)修道院旧址上。修道院是斯特陵桥战役时华莱士的指挥所。纪念塔的建设历时八年,于1869年落成。塔高220英尺(67米),共有246级台阶。全部费用超过1万英镑,在当时不啻是天文数字。这么一大笔钱都来自捐献,捐献者包括世界各地的苏格兰人,以及很多欧洲国家的领导人,包括同样为民族独立和自由理想奋战了一生的意大利民族英雄——解放者加里波第(Garibaldi)将军。
这是一座用浅黄色、褐色块石砌成的四方型塔楼,狭窄的窗以及顶层的垛口、四角的圆型棱堡,很像一座古堡。塔是维多利亚时代哥特式建筑复兴的产物,外立面处理其实很精细,不过要贴近才看得出。但除了西北角的八角形壁柱和塔顶林立的小尖塔外,华丽、注重细节的哥特风格并不明显,斑驳的石料和不够清晰的轮廓线更使建筑显得朴实而古拙,在低垂的浓云下越发肃穆凝重。这样的风格倒更符合华莱士平民英雄的身份和悲壮的命运。
突出于塔的西南角的,是高达15英尺的华莱士雕像。华莱士络腮胡须,身躯强壮,穿着苏格兰短裙和披风,左手扶盾,右手高举利剑,面貌冷峻,直视前方,是在指天明誓要光复河山,还是指挥起义兄弟向敌军冲击?雕像距地面约30英尺(9米),居高临下,如同半空中一尊脚踏流云、驭风而飞的战神,给人以庄严、神圣之感。仰望雕像,心中油然而生崇敬之情,耳边回荡的山风仿佛是他的呼唤——Pro Liberty(为了自由)!
塔底大厅里有华莱士简介和纪念塔本身建筑的介绍。
沿着狭窄而封闭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上,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但绝对值得一试。
登上71级台阶,到达塔的第一层,是华莱士生平事迹陈列和斯特陵桥战役的介绍。最显著的是三维仿真的“华莱士在威斯特敏斯特大厅受审”场景。
华莱士的剑陈列在这里的一个墙角。这柄剑原来供奉在顿巴登(Dunbarton)城堡,纪念塔落成后移了过来。这是一柄当时很常见的双手使用的阔剑,长约66寸(1676毫米),其中刃长约52寸(1321毫米),经历了700年的岁月却依然光亮夺目。剑原是当时一件普通的兵器,没有制造者的标记,打造的年代也不详。从材质上分析,是苏格兰国货,而当时英国常见的武器大多产自弗兰德或我们德国。1505年,苏格兰王詹姆斯四世给它重新装了柄,为的是让剑更能配得上英雄的名字。此举是典型的贵族思维,认为只有华丽才算高贵。虽然出于对英雄的崇敬,但未免浅薄。
要把这样一柄长大而沉重的武器运用自如,不仅需要膂力过人,还必须有足够的身高。这倒能从侧面印证关于华莱士身材高大的传说。
第二层高64级台阶,1885年增辟为“英雄厅”,陈列着罗伯特·布鲁斯、司各特(Sir Walter Scott)、伯恩斯(Robert Burns)、利文斯顿(David Livingston)、瓦特(James Watt)等苏格兰名人的大理石雕像和生平事迹,并以声像手段展示20世纪的苏格兰名人。
再上行62级台阶,到达第三层,是一幅360度全景画,描绘周边景物,并标出不同历史时期几场大战的位置,譬如1297年的斯特陵桥之战,1314年的班诺克本之战等。
第四层是被称为“王冠”的塔顶。“王冠”是由八道粗壮的拱券飞架而成的。每条拱券上都有三座小尖塔,拱券合龙的最高处也有一座。这种建筑风格是哥特建筑在苏格兰的一个变种,模仿苏格兰王冠的形状,代表苏格兰的民族性。类似的风格在苏格兰的不少教堂方塔上也能找到,如15世纪修建的爱丁堡圣吉尔斯教堂的塔楼等,比起英格兰那些又尖又高、严肃刻板的典型哥特式方塔,倒更多些人的气息。不过,教堂的塔顶往往更轻灵通透,而纪念塔则厚重得多。
有券而无蹼,顶层是一个开放的露台,视野极其开阔,是俯瞰古战场的最佳立足点。
环视周围,北面山脚下绿树掩映的是斯特陵大学静谧安详的校园,后面则是绵延的奥奇尔丘陵,如一道坚实的墙壁,拱卫着后面地广人稀的苏格兰高地。西面遥远的山峰是高耸入云的罗蒙山。脚下的河谷是这两大屏障之间唯一的门户。福斯河在本来宽阔的谷底形成冲积平原,河道斗折蛇行,曼妙回转,划出一个又一个水草丰美的河曲,上面星星点点漫步着雪白的羊群。河流向东绵延远去,在远处的河口地带散为无数的港汊,浸润出一大片湿地,最后由福斯湾流入北海。西南山脚下不远处就是老桥,是十五世纪修建的,紧邻曾经是战场的木桥遗址。两岸已建起了密密麻麻的房舍。斯特陵城堡隔着河谷与这厢遥遥相对。城堡与爱丁堡相似,雄踞峭壁之上,俯瞰南面的市区。城池南面一望无际的绿茵,是苏格兰中部的低地平原。
真是龙争虎斗的兵家必争之地。
蓦地,一屡阳光如同锃亮的剑锋,刺破彤云直射老桥。恍然间,山谷间的房舍、公路、车辆、牛羊仿佛都不见了,满眼尽是飞扬的旗幡、鲜艳的衣甲、嘶鸣的战马、耀眼的刀枪。
时光回到了公元1297年。
作品上载:
第三章 为了自由
□ 冯·迪特里施
第三章 为了自由
9月10日,起义军先敌赶到福斯河北岸,占据了奥奇尔山上的有利地形,山顶的克雷格修道院成了指挥部。
苏格兰作为一个多山的农牧业国,既没有那么多的资源供养大规模的骑兵,也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正规部队的主力是手执15英尺长矛的步兵,军事制度和技术同欧洲大国相比更要逊色很多。
此其时,苏格兰正规军已经不存在。来到斯特陵迎击英军的这支队伍,简直就是乌合之众。莫雷的六千北方部队情况稍好,有一些正规军的底子,其中还有150名装甲骑兵。华莱士的一万人,则由临时聚集的揭竿而起的平民组成,加上一些附义的小贵族,缺少军官,装备低劣,训练严重不足,几乎没有战斗经验。尽管如此,他们的爱国精神都已经到了狂热的程度,渴望一战。
瓦伦率领的英军稍后也赶到了南岸,与斯特陵守军会合。这是一支可怕的力量,共有一千重装骑兵、五万步兵、三百威尔士长弓手,不仅在数量上占优势,而且都是久经沙场、战无不胜的老兵,士气高昂;统帅经验丰富、深孚众望。他们蔑视对手,认为这些苏格兰人既没勇气又不团结,缺乏纪律和战术,只是业余选手,他们的贵族军官要么被老爱抓壮丁去了法国,要么有人质在英军手上而不敢露面,要么就蹲在监狱里。
两军就隔着福斯河对峙。
这是一个宜守不宜攻的战场。蜿蜒的福斯河两岸,松软的湿地令重装甲部队无法展开战斗队列,北岸虽有一段人工砌筑的堤道,但很狭窄。河上,仅有的一座木桥仅能容纳两名骑手并行,附近的河口浅滩只有低潮时才可以涉渡。不论哪一方,即便克服了这些困难,还要背水仰攻山上的敌人。因此,谁主动发起进攻,谁就把自己摆在不利的地位。
华莱士和莫雷看到了这一点,他们严格约束跃跃欲试的部队,在距桥头半英里外的山坡上列阵静候,保持进可攻、退可走的有利位置,等待敌人。
瓦伦也看到了这一点,他还注意到起义军的位置正好威胁着堤道的侧翼。他的想法是将对手引到城下的开阔地,在这里重骑兵可以一展身手。这是他在顿巴战胜康明时的故技。老瓦并不想蛮干,因为老爱已经批准他退休了,只是接替他的费茨—艾伦(Brian Fitz-Alan)还在赴任的路上。
老瓦先派了两个修道士过河劝降,声称可以既往不咎。华莱士的回答干脆利落,我们不是来和谈的,我们要为国雪耻,你们来吧,我们正等着呢。
这一答复激怒了高傲的英格兰骑士,他们纷纷请战。在老瓦召开的作战会议上,理查·伦迪爵士,一个在伊文投靠英军的苏格兰贵族,谨慎地提议分给他500骑兵和一些步兵,从浅滩绕到苏军背后发起冲击,然后主力再从正面过桥夹击。出于轻敌、傲慢和对变节者的不信任,多数英军将领对伦迪的见解不屑一顾,以不宜分兵为借口加以拒绝,并与少数支持者辩论起来,会场顿时乱成一团。地位仅次于老瓦的休·克莱辛汉站出来,责怪争吵和拖延是“浪费国王给的俸禄”,声称要“去履行职责”。这番上纲上线的表白把老瓦和所有主张持重的将领都噎得直翻白眼:再坚持谨慎从事就等于自认懦夫。
过桥进攻的决定就这样作出了。
9月11日上午。
英军身穿华丽光鲜的铠甲和战袍,高举各色旗幡,排成双列纵队,小心翼翼地跨过木桥。
华莱士和莫雷站在克雷格修道院的最高处,“检阅”着敌人的武装。他们要等待恰当的时机发起冲锋。不能等到英军全部过河,那样他们将面临1:3的数量劣势;也不能太早出击,那样敌人还有反扑的力量。
山坡上的一万六千名苏格兰人努力抑制住撕杀的冲动,列队等待首领的命令。
过了桥的英军密密麻麻挤满了狭窄、泥泞的桥头。
11点钟,进攻的号角吹响了。憋足了劲的苏格兰步兵,顿时爆发出“扁丫挺的!扁!扁!!扁!!!”的吼叫,平端长矛,挥舞刀剑,高举板砖,像山洪一般涌向山下。同时,一支精锐分队杀开血路直奔桥头,去封闭包围圈。
遭到攻击的英军惊慌失措,遍地的沼泽和泥塘令他们施展不开。起义军的冲击凶猛而迅速,措手不及的英军立时被打乱了阵形,溃退到了堤道和桥头东南的河曲,被紧紧地压缩成一团。无法奔跑冲击的骑兵只能笨拙地原地挣扎,被敌人的长矛刺成蜂窝。摔下马来的骑兵和跌倒的步兵则被自己的同伴踩成了肉酱。仅少数重骑兵在木桥被拆毁前突出重围,还有一些聪明的士兵脱去铠甲泅水逃脱,直接跳下去的或挤撞中落水的则被沉重的铠甲拖下河底。
站在南岸的老瓦惊骇地望着血肉横飞的战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像牛羊一般被驱赶和屠戮。他已回天无力:仅有的木桥已拆断,高涨的潮水淹没了涉渡场,留在南岸的英军无法渡河解救身陷绝境的袍泽。老瓦手里本来有三百名威尔士弓箭手,如果他们没有过河,至少还可以用致命的箭雨来滞迟和杀伤密集冲锋的苏军,给同伴一些支援。但他们现在也同样被困在北岸的泥潭里苦苦挣扎,自身难保。
到12点钟,眼看大规模的战斗基本结束,魂飞魄散的老瓦留下少数人马继续防守斯特陵,自己率残部狼狈逃走。他许诺十个星期内带援兵回来,但一路马不停蹄,一直奔入约克,连头也没回过。
得胜的起义军待潮水退去,从浅滩涉水掩杀过来,追亡逐北,一直打到顿巴附近才收兵。沿路的苏格兰人也闻风而起,到处截杀败兵。
是役格毙英军5千余人,苏格兰人照例不抓俘虏。克莱辛翰为他的狂妄和莽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苏格兰人深恨这个刮地皮的家伙,从乱军中找出他的尸体,剐了个粉碎。
斯特陵桥之战,后来被英格兰人称作“9·11”事件。
此后,斯特陵、邓迪的英军投降。一个月内,残存在苏格兰各地的英军像受惊的兔子闻风逃窜,只有在一些战俘营中还有他们的影子。
支持巴里奥国王的贵族在珀斯召开会议,以小巴的名义封华莱士、莫雷为骑士、护国公。
10月18日,为报复英军撤退时对苏格兰的疯狂破坏并筹集粮秣,华莱士率军侵入英格兰,蹂躏了诺森伯兰和坎布里亚,深入达勒姆,劫掠了大量粮食和牲畜,于圣诞节前后满载而归。到1298年,康明等伪军头目反正。
华莱士受到苏格兰人民的热烈拥戴和追随。同时也面临着严重的危机——
苏军的战斗减员不多,但损失却无法弥补——安德鲁·德·莫雷重伤身亡。在亚三时代,作为北部的一位伯爵,莫雷家族是苏格兰朝廷的重臣之一,随着英格兰的入侵,被剥夺了权利。但高贵的血统使安德鲁依然能够得到来自上层社会的认同。因此,他在起义复国的大业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他死了。
维斯哈特主教被拘禁,莫雷战死,华莱士在政治上孤立无援。贵族只关心自己的私利,他们可耻的投降行径与华莱士的奋不顾身相比,越发显得龌龊。出于嫉恨,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特别是出于对王位的觊觎,他们不能容忍华莱士如日中天的声望,更不能容忍华莱士“迎二圣还朝”的政治旗号。对于下层人民的抗英斗争,他们仅仅迫于形势而给予口头上的支持。尽管华莱士在争取平民和小领主支持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但依然改变不了被孤立甚至被出卖的命运。在这方面,华莱士同岳飞倒有很多相似之处。
1298年3月,得知“9·11”斯特陵惨败消息,老爱从法国回来了。他暂时撇下匪四,来清理后院的火灾。在约克建立了战时首都后,7月3日,他亲率9万大军攻入苏格兰。
华莱士自知没有力量同老爱硬拼。他采取了坚壁清野、焦土抗战的策略,撤退了英军进军沿途的居民和牲畜,想利用复杂地形同装备精良、人多势众的英军主力周旋,骚扰敌人补给线,迫使英军因补给不足而撤退,最后择机击败对手。这一游击战略是符合光辉军事思想的正确决策。
然而,大敌当前,贵族并不支持他。没有谁和他并肩战斗,却很有几位高贵的老爷投靠了老爱。更有两个亲英的家伙,顿巴和安格斯伯爵,将华莱士部队的位置出卖给了敌人。在福尔科克(Falkirk),华莱士不得不同循踪而来的优势之敌正面交战。
福尔科克是东距爱丁堡35公里、西距格拉斯哥30公里、北距斯特陵15公里的古城,两条运河在这里交汇,工业革命中崛起为机械制造重镇。作为交通要道,这里历史上曾多次爆发过激战。据考证,现在市区中心繁华的高街(High Street),就是当初英苏鏖兵之处。
7月22日,福尔科克之战爆发。
华莱士的部队虽然有所扩大并改善了装备,但依然是以长矛步兵为主,加上一些骑兵和弓箭兵。他采取的是用了一千多年的重步兵战术——把人马列成几个密集的大纵深方阵,成为厚实的人墙,以守为攻。第一排单膝跪地,将长矛柄抵在地上;后面的直立,长矛前指,后排的矛搭在前面人的肩上,人与人紧紧靠在一起。弓箭手和骑兵配置在阵的间隙中机动运用。这种阵势旨在以大纵深来抗击骑兵或对方密集步兵的冲击而不被冲散,是克制重步兵的有效方法。当时,由于马匹和装甲的昂贵,只有贵族和骑士才当得起重骑兵,他们往往出于对地位低微、腿着打仗的步兵的藐视而自命不凡地向方阵发起冲锋,结局多半是卑贱者获胜。但这种战法也有致命的弱点,一是不能灵活应变,经不起来自侧翼和背后的打击,一旦迂回之敌绕过正面,方阵立时崩溃;二是人员密集,容易被轻步兵或轻骑兵发射的箭矢、投枪等远程武器杀伤。因此,密集的步兵方阵必须依托地形或骑兵掩护侧背,并以骑兵驱逐敌方的投射兵。三个兵种形成了“老虎—杠子”的关系,重骑兵靠冲击克制轻步兵,轻步兵和轻骑兵以投射武器打击重步兵,重步兵以密集阵型抗击重骑兵。一旦依存—相克关系出现缺位或错位,势必血流成河。
华莱士注意到了这些问题,把他的部队配置在山坡上,背靠树林列阵,并在两翼部署了掩护分队。但他选择地形的余地不大,因为追踪而至的英军已经到了眼前。他的实力也太有限,他的对手老爱,在各个兵种无论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拥有绝对优势,其中最致命的,是他所向无敌的威尔士长弓兵。长弓是当时最有效的投射武器,长约5英尺,比通常的弓更长而更硬,射程更远,射速则比射程相当的十字弩快得多。一名训练有素的长弓手,可以每分钟发射12—15支箭,穿透240—280码以外的连环锁子甲。带着啸声漫天飞舞的箭雨不仅具有可怕的杀伤力,给敌人造成的心理震慑也是相当巨大的。当然,长弓手需要长期的培养,要有过人的膂力和精湛的技术,加上这种来自平民的技艺被很多贵族所不屑,所以在欧洲只有英国拥有这一独门利器。
首先到达战场的是英军重骑兵,他们不待老爱到来,就从侧翼主动发起了冲锋,一举击溃了装备低劣的苏军骑兵和弓箭兵。当他们准备攻击长矛阵时,老爱赶到了。爱德华一世不愧是优秀的军事家,他立即制止了这种无异于自杀的莽撞行动,而是首先命令他的长弓手向方阵密集射击。苏军已失去了骑兵,对200多码外的敌人束手无策,只有听任雨点般的利箭怪叫着从天而降,穿透同伴的身躯。
上千名长弓手的连续攒射是非常可怕的。插满箭簇的尸体一片片倒下。很快,方阵就被箭簇射开了明显的缺口。老爱喊一声“掐(Charge)!”,指挥英方马步军向着缺口蜂拥而上。苏军拼死抵抗,但被箭雨严重削弱的方阵抵挡不住重骑兵雷霆般的冲击,笨重的长矛应付不了一对一的近身格斗,密集的阵型令他们无法腾挪以顺应战场的变化。方阵被撕裂,有秩序的抵抗崩溃了,战斗演化成残酷的屠杀,万余苏格兰子弟血染山野。起义军遭到了灭顶之灾,格拉汉姆等一批将领战死,华莱士率残部遁入密林,才摆脱了敌人的追击。
福尔科克之战,成了古代军事史上,合成兵种作战的一个经典战例。
老爱没有穷追,因为他还牵挂着和匪四的恩怨。1299年,两个冤家对头耗尽了军费,只好罢兵讲和。老爱得到了弗兰达,还娶了匪四的妹妹续弦。
不久,华莱士辞去了护国公的职务,从苏格兰消失了。有人说他回到民间组织抵抗运动,因为他的旗号在不少地方出现过;有人说他去了法国、挪威甚至找过教皇试图寻求国际援助。没有官方的记录明确记载他开展了哪些活动,但1301年1月,在法国和教皇的斡旋下英苏达成的停战协定,据说与他的外交努力有关。匪四从中渔利,以“维和”的姿态占领了苏格兰西南部,小巴被释放并允许回国,但他去了法国,终老于自己在那里的领地。小罗成了和平的受害者,因为他的大片领地被划入法占区,为此他再次投靠老爱。老爱对这样的和平当然不满意。1303年,他同匪四单独签定了《巴黎条约》并给匪四的女儿和小爱定了亲,从而解除了后顾之忧,然后再次兴兵北犯。小罗站到了老爱一边。虽然康明在罗斯林(Roslin,位于中洛锡安郡Midlothian)击败英军,但依然挡不住老爱的北进。1304年英军攻占斯特陵,康明投降。这次,老爱吸取了上次对苏格兰压迫过于残酷的教训,采取怀柔政策,广泛吸收苏格兰人参与战后的管理,并赦免了大部分参与过抗英的人士,包括康明等,但却发誓要把华莱士捏碎。他不承认华莱士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敌人,而把他当作匪徒和叛逆来重赏通缉。
英法停战使华莱士的外交活动失去了希望,1303年前后他又回到苏格兰。1305年8月3日,在格拉斯哥附近活动时,他被一个叫肖特(Jack Short)的仆人、一个被英国人释放的战俘拉尔夫·赖(Ralph Rae)出卖了。一个亲英的苏格兰贵族门提斯(John Mentieth)抓到了他,用他向英国人换取了顿巴登郡长职位。《BH》中说是罗伯特(小罗的父亲)策划了诱捕行动,虽不符合史实但却不无根据。小罗他爹1304年就死了,但小罗确实在围捕活动中十分卖力气,他因为华莱士的拥巴主张而与之势不两立,而且门提斯不久就成了他的盟友。
华莱士被押送到伦敦,英格兰拒绝给予他战俘的待遇,而把他当作罪犯加以审判。法庭设在威斯特敏斯特大厅,他被指控叛乱、、渎圣、纵火、屠杀平民与俘虏等等,“比希律王更残忍、比尼禄更堕落”。没有辩护人,也不准他自己申辩。华莱士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不是叛逆,因为我从来就不曾向老爱宣誓效忠过,他不是我的君主,从未得到过我的尊敬,永远也不会。
爱德华一世以其完善司法体系的努力闻名于史,他制定的一些制度至今仍被司法界所沿用。但对华莱士的审判,成了对他和他的法制的最大嘲讽。
8月23日,华莱士在伦敦城外的打铁场(Smithfield)被残酷处决。当时对“叛国罪”的刑罚非常野蛮,血腥的程度电影里无法表现——马拖游街,然后是不致死的绞颈,接下来是阉割、开膛,内脏被扯出来焚烧,最后才是斩首、分尸。这样的酷刑直到1870年才被废除。大批市民观看了行刑,跟着起哄并对殉难者百般污辱。华莱士的头颅被钉在伦敦桥上,四肢分别被挂在牛卡死(Newcastle-upon-Tyne)、贝里克、阿伯丁(一说斯特陵)和珀斯示众。
老爱想通过从肉体上和名誉上彻底摧毁华莱士,达到威吓和征服苏格兰人的目的。结果却事与愿违,华莱士的悲壮就义使他从此成了人们心中的殉道者和永恒的英雄,就像斯巴达克斯、罗宾汉、贞德、佐罗那样。七百年来,他的故事口口相传。人们把反抗的精神和自由的理想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每当人们遭受压迫和欺凌,人们就会呼唤他的名字,期盼一个像他一样的英雄引领他们去抗争。
老爱想通过虐杀华莱士来扑灭苏格兰的反抗之火。结果却事与愿违,残酷的杀戮只能给仇恨之火浇油,促使抵抗更加强烈。苏格兰人民被激怒了,他们在新领袖的旗帜下重新集结,抗英斗争很快又高涨起来。
作品上载:
第四章 再来一次
□ 冯·迪特里施
第四章 再来一次
小福特喘着粗气爬上曲折的盘山路,来在斯特陵城堡大门口。
这是一座黑森森的死火山,茂密的树木遮掩不住嶙峋的崖壁,透出千万年前熔岩奔流的痕迹。城堡雄踞山顶,高出地面250英尺,俯瞰平坦的福斯河谷。这座城堡足以同爱丁堡媲美,堪称苏格兰最宏大壮观的古堡。城垣依着绝壁,只有从南面的缓坡可以上来,在冷兵器时代显然是一处难以攻克的要塞。高墙一层套一层,庭院深处苍苔湿滑,草木葱茏,人迹罕至,古意幽远。近代设置的大炮至今保护完好,炮口虎视眈眈地指向山下。色泽班驳的高大殿宇房舍,风韵犹存的落地窗,已然风化的精美雕饰,显然阅尽沧桑。山脚下的皇室花园仅留下修葺整齐的地基,绿草如茵,追忆着曾经的繁华。这里当年是斯图亚特王室最喜欢的住所,很多历史活剧在这里上演,其中最震撼人心的还是13—14世纪独立战争的遗迹。
城堡大门口,有苏格兰国王罗伯特一世(1274—1329)的雕像,头盔上套着王冠,身披戎装,下穿苏格兰民族服装——百褶裙,手按剑柄,神色凝重地眺望正南方。顺着他的目光,可以远远地望见班诺克本。那里,是他取得对英作战决定性胜利的地方。
布鲁斯家族于1124年获得了安南河畔的安南达尔作为军事采邑。几乎同时,该家族也在英格兰获得了领地。不久,因参与自由市的经营而发财。以此为基础,布氏家族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实现了三步走的战略——扩大了领地,提升了爵位,攀上了皇亲。当然,这一切都如鲁迅先生所指出的那样,是“做了女婿换来的”。到了五、六世,通过联姻,布家已然成为以苏格兰西南部为基地、兼有英格兰、苏格兰两国地产、实力显赫的家族。但他们的政治活动却主要集中在英格兰,当过卡莱尔总兵、坎布里亚太守等职,在苏格兰反而没有多少政治影响。
亚三死后,布氏家族三代人为了争夺王位进行了二十多年的努力。先是老罗挑起内战,后来小罗父子又多次在关键时刻投靠英格兰。但每次都没有得到期待中的报酬——让小罗当国王。
1298年底,华莱士因战败而辞去护国公后,小罗与康明同时接替了他。这是一个罕见的妥协。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仇家的和解,相反,冲突更直接、更表面化。1299年在塞尔科克森林(Selkirk Forest),矛盾发展到武斗的地步,康明动手袭击小罗,后者几乎被杀死。为此,小罗辞职并投靠老爱。1304年战争再次全面爆发时,小罗又一次选择了亲英的立场,但仍没得到重视,甚至在1305年9月颁布的新秩序“训令”中,利益受到了损害。反而是康明,在抵抗被粉碎后交了一笔罚款,继续拥有领地和政治权利。老爱的既定方针,是对相对实力较强的康氏且打且拉,并没有扶植布家取而代之的意思。
据说,1304年,小罗“为了结束人民的苦难”,向康明提出了两家平息争端的方案:他们两家中的一家获得王位而把领地让给对方。康明选择要领地,但苏格兰编年史上说,他很快就背弃了盟约,并向老爱告发说小罗要造反。
小罗渴望当皇上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终于对老爱袒护康氏的态度感到绝望。1306年2月10日,他约康明在顿弗里(Dumfries)的格雷弗利尔斯教堂(Greyfriars Church)谈判。正史中没有收录会谈纪要,但双方显然是谈崩了——罗伯特亲自拔出匕首刺向“红脸”约翰·康明。这也许只是一次怒不可遏的冲动,因为在教堂杀人是对上帝的严重亵渎,尽管小罗有充分的动机这么做——华莱士被捕杀后,巴里奥派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持,只要摆平了康明,罗伯特便可以扫除继承王位的最后障碍。而且1299年康氏差点要了他的命,如法炮制的报复并不奇怪。但小罗如果是蓄意谋杀,大可在半路打黑枪,而不会出此血溅圣坛的下策。
3月25日,小罗一不做二不休,在斯孔的修道院称王,史称罗伯特一世。
据说,罗一让老和尚给自己扣上王冠后对妻子说,“自是俺即国王,卿为王后焉。”
罗妻却说:“我怕不过是孩子玩过家家。”
罗说:“俺一定要做真正的国王。”
然而做真正的国王可是没那么容易。康明的根基深厚,罗一的行动没有得到多少的支持。相反,报复来得却很快。老爱对这样的自作主张也无法容忍,他于1306年4月5日宣布小罗是叛逆,下令康氏族人会同英军一并讨伐。三个月内,在亨利·珀西和小约翰·康明的夹击下,罗家军一败再败。领地和城堡纷纷失陷,三个弟弟尼尔、亚历山大和托马斯先后被俘并上了绞刑架,妹妹和老婆被两规,女儿被送进修道院收容。王位还没坐热的罗一,转眼就沦为土匪,成了众人追逐的猎物,由珀斯逃回老家洛锡安,在山林里到处逃窜,东躲西藏。搜捕的人带着猎犬昼夜穷追不舍。
据说,有一次他跑得鞋都掉了。
据说,有一次要不是晚上被尿憋醒,就让人一网打尽了。
据说,有一次他落了个光杆司令,躲进山洞里,看见一只和他一样失败的蜘蛛拼了老命结网,五次不成,但不肯气馁的蜘蛛第六次终于成功了。
“俺也要再整一把!”罗一奋然曰。
罗伯特调整了战略,不同强大的敌人正面交锋,而是利用游击战对付他们。当土匪的这些日子里,他真的学到了不少。1307年4月、6月他的部队在楚尔峡谷(Glen Trool)和罗顿山(老华莱士遇难和威廉·华莱士复仇的地方)各打了一次胜仗。虽然直接战果无足轻重,但却初步稳定了局势,振奋了士气,赢得了更多的同情。
更大的转机在7月7日,年近古稀的英王爱德华一世在率军北上的途中因痢疾死于卡莱尔。一个月后,新即位的小爱宣布放弃了征伐的计划。
小爱的相貌颇有乃父遗风,高大而英俊,但却徒有其表。这孩子生性愚钝、顽劣,执着于打铁、盖房、泡妞和各种恶作剧,对军国大事一窍不通,老爸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他。他在位期间,一再任用佞臣,引起朝野广泛的不满,直至引发内战。现在,他无暇处理苏格兰问题,指示各地驻军休战。这无疑给了困顿中的罗伯特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对康氏而言,则绝对是坏消息,他们没了老大,庞大的家族势力整合不起来,已经离不开英军的武力。而罗伯特则赢得越来越多的苏格兰人的支持。
借此机会,罗一与弟弟爱德华整合军力,北上扫荡康氏的根据地。康系人马各自为战,很快被一一击破,主要据点被相继拔除。罗一赶走了小康,攻克战略要地、已故“红脸”约翰的老巢因弗罗奇(Inverlochy)城堡,接着又占领并拆毁了因弗尼斯(Inverness)、厄克特(Urquhart)等城堡,爱德华则征服了盛产良马的盖洛维(Galloway)。同时,康氏的盟友纷纷倒戈,其中包括后来成了罗家得力干将的“黑旋风”道格拉斯(James Douglas,the Black)、兰道夫(Thomas Randolph)等。到1308年,康明家族被逐出了他们在苏北的传统势力范围。
搞定了北方,罗伯特率军南下,不但恢复了自己原有的领地,甚至进入英格兰北部攻打城市劫掠或索取财物以充军需。这样做本来是不妥的,以他的实力尚不足以向强大而高傲的英格兰挑衅,但小爱的无能和英格兰的内乱却给了他冒险的自由。
到1313—14年间,苏军已收复了大部分失地,基本实现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构想。夺取中心城市的战斗捷报频传,智勇过人的兰道夫由一个经常出入城堡偷情的骑士引路,亲率精兵乘夜爬上悬崖,传奇般地攻克了固若金汤的爱丁堡。不久,道格拉斯打下了罗克森堡。只有御弟爱德华对斯特陵久攻不克,令罗一颇觉不爽。
然而更让罗一抓狂的是,迂腐的爱德华居然和斯特陵的英军总兵菲利普·莫布雷(Philip Mowbray)达成了一项荒唐的协议:守军可以投降,但要等到仲夏,如果那时英国援兵还没来的话。这显然是中了敌人的缓兵之计,因为小爱已经下决心于1314年夏季出兵来犯。
尽管英格兰内部矛盾越来越尖锐,甚至沃里克、兰开斯特两位伯爵公然和小爱对着干,不肯带兵从征,罗伯特所面临的依然是兵力三倍于自己的空前强大的对手——有的史料记载,小爱的兵力有4万人,包括2500名重骑兵、500轻骑兵和2000名令人生畏的威尔士长弓手,加上望不到头的辎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更有人说,英军加上康明家族的仆从军多达10万。
星移斗转,华莱士的斯特陵桥战役过去了17年,舞台又移到了这座城下。
这次,罗伯特没有像以往那样避敌锋芒,而是选择了正面迎击。他把苏军的精锐都集结到了斯特陵。
班诺克本(Bannockburn)是斯特陵城南2公里的一个小村子,得名于从村边流过、由西向东汇入福斯河的班诺克溪。在英语中burn“燃烧”的意思,而在古苏格兰语中却是“小溪”,看来这两个国家的确是水火不相容。由村子通向城池,仅有一条狭长的小路,路西是山丘地和树林,路东是福斯河畔的大片沼泽。罗伯特先到一步,占据了小溪北岸、小路以西的坡地,背靠吉列斯山(Gillies Hill)山麓的树林,右依班诺克溪,将他的部队编成四个分队一字排开,由南向北依次由罗伯特本人、爱德华·布鲁斯、道格拉斯和兰道夫统领,而把沼泽留给了英军。
1314年6月23日,英军到达斯特陵外围。莫布雷溜出城堡去见小爱,求得了500重骑兵先去解围。这500人马企图从苏军阵前潜行过去,但还是被发觉了。罗一派出猛将兰道夫去阻击。兰道夫不愧是个称职的“拦道夫”,他指挥长矛步兵列成方阵,封锁了小路的北端,不给敌人留下展开和迂回的空间,迫使英军沿着狭窄的小路进攻。
面对人数不多但排列密集的矛阵,英军莽撞地发起了强攻。一波又一波的重骑兵无谓地用血肉之躯反复冲撞长矛的树林,就如同海浪拍打岩石,自己被击得粉碎,却丝毫也撼不动对手。更何况,战场的狭窄使同时投入战斗的兵力和所能形成的冲击力度非常有限。进攻一再受挫,无奈的骑士向对手抛掷短兵器,但效果甚微。当道格拉斯率军来援时,发现自己的战友正在发起反击。英军大乱,溃退中不少人马陷入沼泽。
这场前哨战的战果有限,400英军逃回了营地,两条腿毕竟追不上四条腿。但这一小胜却极大地鼓舞了苏军的士气,何况他们的代价仅仅是六人阵亡。
当两将得胜返回原来阵位时,排列整齐的苏军突然骚动起来——罗伯特国王遇险!
原来,罗伯特单人独骑巡视前沿时,被英军认出。年轻的骑士亨利·波鸿(Henry De Bohun)以为立功时机到了,打马挺矛,飞奔而来。苏军大哗,纷纷大声向国王报警,但距离太远,驰援不及。罗伯特岿然不动,直到敌人的矛尖到了胸前,才提马闪避,随手挥起战斧,将抢到近前的波鸿连盔带头劈为两半。
身为国王的罗一以自己的生命和全军的安危为赌注,赢得的似乎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个人胜利。但在与强敌对决的前夕,罗伯特用这冷静的一击,展示了临危不惧、沉着自信的统帅风范,坚定了全军战胜敌人的信心。1964年6月24日,在班诺克本战役650周年之际,具有苏格兰血统的女王一粒煞白二世在古战场遗址为罗伯特雕像揭幕。雕像周身重甲包裹,跨骑同样披着重甲的铁浮屠战马,手提战斧,象征罗伯特立斩波鸿的王霸气概。
上万苏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又经过一些小规模的冲突,英军后撤至河畔的冲积平原,面敌背水扎下营盘。苏军则借助树林的掩护抓紧休息。夜间,罗伯特召集部将对地形、双方实力对比进行了充分的分析,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两件事坚定了他的决心,一是一名投诚的伪军骑士带来消息说英军士气低沉,小爱无法有效掌握部队;二是民意调查显示,苏军全体将领都表示愿意跟随他并力一战。
次日清晨,小爱立马营门,一面指挥着自家人马准备战斗,一面眺望远处山坡上的敌人。他发现罗伯特的队伍已经在林边集结成阵,全军正朝着旭日初升的方向跪下祈祷。
欧洲在圣城以西,所以基督徒都面向东方祈祷。
然而自命不凡的小爱却对从人说:“看,敌人跪下向朕乞求宽恕!”
对于如此的无知和轻狂,就连英格兰人也看不过去。当即就有人提醒到:“他们确实是在祈求,不过不是向您,我的陛下。”言下之意,你以为你是上帝吗?
把自己同耶和华等量齐观的小爱命令部队前进。
从英军的营寨到山脚下,必须通过班诺克溪边的峡谷,峡谷不深,但却陡峭而狭窄,成为一个瓶颈。让英军通过峡谷,正是罗伯特所期待的。当英军前驱基本通过峡谷,在宽阔地带集结队形时,罗伯特下令攻击。他已成功地利用地形抑制了英军的数量优势,现在,不能等敌人主力在进攻出发地展开。
苏格兰步兵排成整齐而密集的方阵,平端长矛,缓缓向山坡下推进,秩序井然,步伐坚定,上万人如同一体。
已经通过峡谷的英军主要是骑兵和长弓兵,步兵的主力还在峡谷的另一端等待通过。一部分英军骑兵发动了反击,但由于没有明确的命令,进攻是缺乏组织的,对号令严明、阵列严整的苏军形不成有效的打击。冲击一个波次比一个波次弱,在排山倒海的长矛压迫下步步后退,终于溃不成军。
最令苏格兰人胆寒的长弓兵出现了,他们在双方步骑兵对抗的时候,在英军的右翼完成了集结,开始了致命的发射。不过罗伯特对此已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埋伏在苏军左翼的500骑兵在凯思(Keith the Marischal)的率领下旋风般冲下山坡,转眼便将毫无自我防护能力的长弓手冲得七零八落。
长矛阵像一堵墙缓缓推进,把失去了指挥的英军压向溪边。而峡谷的另一侧,急于赶来参战的英军步兵仍不断涌入峡谷,与前面被逼退下来的骑兵挤作一团,自相践踏,落水的人多到“可以踩着尸体过河而不会湿鞋”。
英军崩溃,多数士兵在还没来得及参战的情况下就加入了奔逃的行列。败兵如同溃堤之水,四散逃窜,很多人慌不择路淹死在福斯河中。在道格拉斯的追击下,小爱带头一路狂奔,直到逃入顿巴城,接着乘船逃回贝里克。
斯特陵城堡向罗伯特举起了白旗。
班诺克本之战是罗伯特军事生涯中最具决定性的战役,使他从此成为苏格兰新的民族英雄。这一战使苏格兰人欢欣鼓舞,他们唱到:“英格兰之花被碾碎,苏格兰之花盛开。”因此,民间有罗伯特剑劈红玫瑰(爱氏族徽)的画像。
打退了英军还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击毙了康明家族的新一代领袖小约翰·康明和爱德蒙·康明,使康氏残余势力的复辟期盼化作泡影。这为苏格兰统一在布鲁斯家族的旗下消除了最后的障碍。
11月,罗伯特在斯特陵附近的坎布斯肯尼斯修道院(Cambuskenneth Abbey)主持召开议会,通过了一项法案,要求立场尚未明确的土地所有者必须表态,是忠于布鲁斯还是忠于英格兰。这标志着罗伯特在苏格兰的统治正式得到国民的确认。
作品上载:
第五章 心之所归
□ 冯·迪特里施
第五章 心之所归
为了迫使英格兰承认苏格兰的独立和罗伯特的国王地位,在班诺克本战役之后的四年中,除了继续从侵略者手中夺回国土,罗伯特还派他的将领道格拉斯和兰道夫反复袭击英格兰北部,兵锋远及约克郡;他的弟弟爱德华甚至渡海攻入都柏林当上了爱尔兰王(次年即遇难)。这些袭击时至今日还是英国人的噩梦——妈妈会这样吓唬孩子:“兔子,你要再不听话,黑旋风道格拉斯就要来抓你了”。不难想象,战争对人民的蹂躏是何等的残酷。
1318年,英军盘踞的最后据点贝里克被收复,侵略者被彻底赶出了苏格兰。贝里克,战争从这里开始,终于回到这里画上了句号。
小爱领导下的英格兰忙于内耗,对此不闻不问。只有到了1319年9月,小爱与兰开斯特伯爵达成了短暂的和平,才双双领兵前来,企图夺回贝里克。罗一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派道格拉斯和兰道夫率军直取约克,迫使英军撤退。
1320年,苏格兰各地头面人物签署了阿布罗斯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Arbroath),宣示苏格兰的独立。连出卖华莱士的门提斯爵士也在上面签了字。这份宣言被送往罗马,以争取教皇的支持。
1322年8月1日,小爱再次北犯。罗一采取了25年前华莱士用过的战略,坚壁清野,焦土抗战。政治上的统一使战略意图得以贯彻,罗伯特没有重演福尔科克的悲剧。英军遭遇饥荒和痢疾,大量减员,不得不于9月8日撤回。罗伯特发动反攻,在约克郡的奥白兰(Old Byland)击败英军。
1324年,教皇约翰二十二世表态承认罗伯特称王的合法性。同年,50岁的罗一终于得了个儿子——小戴维。而小爱则于1327年1月被老婆伊莎贝尔赶下了台。小伊是匪四的女儿,被小爱称为“法国母狼”(She—wolf from France),同小爱关系很坏并红杏出墙,当然,不是像《BH》里那样爱上华莱士。伊是1308年才与小爱成婚的,那时华莱士已遇难三年了。9月,小爱在狱中遭虐杀,在嚎叫中死去——据说小伊及其情人派来的凶手用烧红的钢钎从肛门捅穿了他。
趁英格兰大乱之机,罗伯特于1327年2月1日袭击了诺兰(Norham)。夏季,年仅15岁的爱三登基伊始,便率军来战。苏军不与强敌正面交锋,而是一再采取夜间袭扰的战术。待英军集结起来准备反扑时,他们早溜得无影无踪。无奈的爱三在母亲(就是She—wolf)的操纵下只好于1328年3月17日同罗一签定了《爱丁堡—北安普顿条约》,重新承认苏格兰的独立地位和罗伯特的王位,并为小戴维和爱三的妹妹琼订了婚。
1329年6月13日,教皇约翰二十二世终于同意授权圣安德鲁斯大主教为罗伯特加冕。可惜,一辈子对王冠朝思暮想的罗一却没有盼到这一刻,他已于六天前病死于卡德罗斯(Cardross)。据说他死于麻风病。而《BH》里面则把这病安在他爹头上了。
华莱士和罗伯特的雕像被当作门神,刻在爱丁堡的大门两侧,成了国家独立和民族尊严的象征。不少书籍中把二人当作当时的并世双雄。华莱士为了自由而生,为了自由而战,为了自由而死,是真正的英雄。华莱士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成为一位殉道者。他不但用鲜血和生命为后来人提供了精神力量,也把自己的成功与失败作为宝贵的经验留给了他们。从班诺克本之战,可以依稀看到斯特陵桥之战的影子,两个统帅在战术构思、地形选择等方面非常相似。而在关键时刻用骑兵预备队驱逐长弓兵的战法,显然是从福尔科克的惨痛失败中获得的教益。
罗伯特则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有人说他是个大英雄,有人却说他早年是卖国贼。在《BH》里面,他被描述成在民族大义和家族利益之间摇摆不定的年轻人,而他爹则是一个命如残烛却野心勃勃、老谋深算的棺材瓤子。事实上,罗伯特一世的前半生是复杂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和争取自己家族的地位和权势,甚至不惜依附、献媚于敌以求平安和荣耀,而对国家要独立、民族要解放、人民要革命的呼声无动于衷;只有当他统一了苏格兰后,才开始把矛头对准英国,才开始打出独立、自由的旗号。
不过,罗伯特也有罗伯特的难处。首先,自己算哪一头的,对他的家族而言一直不是那么明明白白。他们的根无疑在苏格兰,但他们不仅在英格兰有领地,而且几代人都在英国当官,那时两国还没有成为仇敌。第二,罗伯特刚刚成年就担负起了家族责任。从历史记载看,他爹未必有老罗那么大的贼心,而且贼胆很有限。当老爱开始向苏格兰施加淫威时,老罗父子先后“退休”,把诺大的家业丢给了18岁的小罗。同时留给他的,除了渺茫的国王梦,还有复杂多变的时局以及仇家的打压。兄弟姐妹九人的祸福系于一身,生存本身就是一个艰巨的课题。第三,布家产业虽大,却处于两国对峙的夹缝中,南有老爱,北有康明,一不小心就会被铁钳夹得粉碎。
因此,罗伯特并不像华莱士那样,一登上历史舞台就是个爱国者。但毕竟,最终是他领导苏格兰摆脱了英格兰的统治。他的政治、军事才华及其成就堪称一代枭雄。因此,700年来,苏格兰人还是尊敬他、纪念他,把他当作拯救国家的英雄。
终其后半生,罗伯特一直被深深的罪孽感所折磨,或许是羞愧于自己早年为虎作伥的旧事,或许是因在教堂杀人亵渎了上帝而深怀恐惧,或许兼而有之,或许心里还有什么其它的隐秘。如果他真的是患有麻风病,他一定把病痛当作了上帝的惩罚而加剧负罪的心理。因此,完成了抗英大业之后,基督徒所特有的赎罪冲动,驱使他计划组织一次十字军东征。那时节,欧洲的远征者已经丧失了在中东的最后一个据点,苏格兰的十字军只能到比利牛斯半岛去给天主教的卡斯蒂里亚和阿拉贡搭把手,他们正忙着掐摩尔人。十字军组成了,但健康状况的恶化使他无法亲自完成这一夙愿。临终时,他吩咐,挖出他的心脏随远征的将士一同前往圣地,籍以求得上帝和国家的宽恕。1330年,忠实的 “黑旋风”詹姆斯·道格拉斯带上这颗愧疚的心出发了。但苏军出师不利,在西班牙,这位跟随罗伯特戎马半生的老将军就死于同摩尔人的战斗。他的战友威廉·凯思将这颗流浪的心送回了苏格兰,葬在梅鲁斯修道院(Melrose Abbey)。
1921年3月,考古学家从修道院遗址的礼拜堂地板下发掘出装着心的铅钵,他们没有声张,也没有触动它,仅仅拍下照片存档留念,给它加了一层铅封并附上铜片制成的简短说明,立即重新入土。1996年8月它再次被发掘。这一次,爱多事的人们把它带到爱丁堡进行了研究。由于X光无法穿透铅钵,专家在外面的铅壳上打了个小洞,用光纤进行了探测,发现里层是一个保存完好的圆锥台,高9.25英寸、底面直径4.75英寸、上面直径约1.5英寸。出于尊重,他们克制住一睹真容甚至“克隆一个罗伯特”的好奇心,没有打开古老的铅钵,而是于1998年6月22日应当地人的强烈要,把它送回,第三次安葬并树碑留念。
其实,老冯更欣赏20年代考古学家的那种心态和作法,澹泊,平和,不沽名钓誉,不刻意炒作,不去打扰古人。但不管怎么说,流浪的心终于在故土得到了安息。
其实,1314年在班诺克本,他已经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英苏两国的恩仇并未从此了结。失败的十字军东征浪费了大量人力财力,使经历了四十多年战乱、本该休养生息的国家雪上加霜,而新君年幼、老将凋零更使苏格兰再次陷入衰弱。1332年,长弓再次令苏格兰人血流成河。墨迹初干的条约无法得到完全的履行。此后的几百年中,苏格兰以弱敌强,勉力维护着自己的独立。她战败过,但再也没有被征服过。
1503年,两国王室通婚。虽然未能因此带来持久的和平,但100年后,相当于副处级的女王一粒煞白去世后,英格兰的王冠按血缘落到了苏格兰王詹姆斯六世头上,开创了斯图亚特王朝。在英国,他被称为詹一。从此,两个互不隶属的王国共戴同一个国王。
经过17世纪的宗教改革,苏格兰确立了长老会的国教地位。为了根绝天主教复辟的企图,1707年,苏格兰议会通过决议,与同样拒绝天主教的英格兰实行合并。此后,工业革命的浪潮使两国再也没有分开。
蓝底红白米字的联合王国旗(Union Jack)从此诞生了。她由白底红十字的英格兰圣乔治旗、蓝底白斜十字的苏格兰圣安德鲁旗(Saltire)和白底红斜十字的爱尔兰圣帕特里克旗叠加而成。在这面旗帜下,包括斯特陵步枪团在内的苏格兰子弟,穿着花格呢裙,吹着风笛,扛着步枪,打遍了世界各地,有时是为了捍卫自由的理想,有时是为了扑灭别人自由的理想,有时与理想无关。滑铁卢,克里米亚,诺曼底,朝鲜……
苏格兰英才辈出,对人类科学和文化的进步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亚当·斯密写下了《国富论》,瓦特改良了蒸汽机,贝尔发明了电话,弗莱明发明了盘尼西林,多事的妹妹多莉也诞生在格拉斯哥大学的羊圈里……
但苏格兰还挂自己的圣安德鲁旗,庆祝自己的圣安德鲁节(11月30日),发行自己的纸币,踢自己的足球联赛,自己独立组队参加世界杯……
苏格兰风情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人,恬静的湖光山色、子虚乌有的尼斯湖怪、韵味绵长的威士忌、优雅的高尔夫球、深情的古老民歌——有谁不知道《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有谁不会唱《友谊地久天长》……
假如700年前他们屈服了,这些特质还会保留到今天吗?
1996年11月30日“圣安德鲁节”,爱丁堡礼炮齐鸣,苏格兰人民迎回了被强占700年的国运石,正式把它同王冠、王杖、御剑等文物一起安放在城堡博物馆中,向世人展示着古老国度苦难而光荣的历史。
今天的斯特陵,是一个人口不足4万的小城,宁静安详,直到一部电影勾起了它尘封的回忆。
烽烟已消散,仇怨已消泯,折戟沉沙的古战场如今已是遍地城郭,饱饮鲜血的宝剑也不再夜鸣。
但英雄的故事却依然流传,追求自由理想的信念生生不息。
站在罗伯特雕像脚下极目远眺,奥奇尔山上层峦叠嶂,流云飞渡。群山掩映、绿树环抱中,华莱士纪念塔像一座心灵的路标,傲然矗立在高地的大门口,向世人昭示着一个民族不屈的精神。路过的人们都会默默地吟诵上面的箴言:
儿子啊,我告诉你:
自由是最值得争取的东西。
永远不要苟且偷生,
在枷锁下忍受奴役。
Freedom is best I tell thee
Of all things to be won
Then never live within the bond
Of slavery my son
作品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