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渐渐懂了父亲

父亲比我更熟悉家乡的味道，青草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思，他每年把春天埋进土地，只为能把汗水运到远方。


　　河里的鱼和子女一样远去。芦苇越来越多，挤得天空越来越小，他的后背弯成，牵着树梢的明月。


　　眼睛是久未翻新的池塘，轻易溢满天空深处雨季。父亲眉毛越来越少，经常荡起没有回音的雁鸣。他的口水愈来愈盛，每一声里呢喃着我的乳名。


　　父亲的双脚，是我一生走不完的路；父亲的肩膀，是我攀登不完的高山；父亲的眼睛，是我感恩不尽的大海。


　　父亲对我的思念有多大，家乡的天就有多辽阔。他打了一个喷嚏，家乡的草木就会向我报信。他无意一个踉跄，城市的楼房就会颤抖三分。


　　他经常望着无鸟的空巢，想着多年后的老房，他把屋后多年前栽下的树，把门前每年花开，都当做看望他的闺女。


　　父亲的牙齿，嚼过六一二年的草根，也嚼过俄语单词，如今牙齿离他而去。而他的嘴里，最常咀嚼的，是我的归期和乳名。现在父亲的个子越来越小，可我却一眼望不到头。不用转身，我就知道他默默在身后。


　　父亲的手，牵引我蹒跚学步，抱着我的童年长大，现在他只能，握住我的相片，当做暖手捂。


　　他悠闲时，最爱听风和树叶插寡，如在幻觉中拿起电话和我们聊天，自从我顽皮爬上父亲的后背，他就一直把我驮到成年，而现在他脊柱弯了，一根拐杖，代替我搀扶他的手。


　　我只能给自己一个心酸的理由，前世我是那棵被削成拐杖的树，所以今世贴着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