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司病: 互联网思维的衰变

引言

本文是讨论互联网增长问题的第四篇。

第一篇是讨论AB实验的得与失,是最朴素的术。

第二篇扩展到算法和工程迭代,是线。

第三篇从事情维度,转向人的维度:团队和赛马, 是体。

第四篇进一步扩展,讨论项目和公司的成败兴衰, 是势。

本文不针对任何组织或个人,请勿对号入座。以下是正文。

2012-2018年,“移动互联网”一词炙手可热,但曾被人们更推崇的,是被抽象出来的概念“互联网思维” 。它的成功,不在于模式有多创新,而是“快”, 在于其超强的执行力和快速反应能力。为了快速攻城略地,几百个人没有清晰的职能划分,而通过密集的IM工具,无数的电话会议和需求评审达成目标。最后成王败寇:要么沦为笑谈:失败者成为历史的云烟;要么这事儿能成,在死人堆上拿到结果,风光无限。

而近两年,互联网远远没有之前风光了。估计再过两三年,就没人觉得互联网性感了:你再牛逼,也只是像通信行业一样的基础设施了。

那互联网思维,在增长上,怎么就没那么灵了呢?

本文的下面三段,层层递进,又铁索连环,头尾相接,来论证典型的互联网企业,是如何得了大公司病,又如何为了快速增长,自我走入“死亡螺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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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衰变这个词, 是借鉴了“真空衰变”这一物理学概念,真空中的能量场会陷入更低能量的稳定能级,而真空衰变会以光速向外传播,进而毁灭整个宇宙。


增长的蝗虫

互联网没有稳定这一词。增长,尤其是快速增长是唯一和必须的 。如果不增长,老板和同行一定会认为,你就是下跌的。“维护”和“守土有责”是互联网公司最不性感的词,它意味着在老板眼里,价值甚至比0还低,因为0起码不占用人力。

如果整体增长管不着,那大家就要追求局部增长。而局部是否对整体有帮助,就陷入哲学范畴,没人扯得清了。然而当掌握了资源,局部增长不就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一种方式,就是站在平台层面左手倒右手,那简直不要太容易:借助薅核心业务的泼天流量,快速使子业务起量;另一种方式,做“KPI动物”,因为数据是可以做出来的。举个例子,真实用户拉新成本太高了,太需要口碑和运气了。而羊毛党是互联网运营的最好朋友, 如果让大量“用户”进来薅羊毛,羊毛党得到了实惠, KPI也好看了,这样双赢的事情,为什么不干?

互联网人真是靠KPI活着的,通过这两种方式, 这样在自己任期的一两年内,就有一个足够“漂亮”的PPT或者简历了。通过一层层地汇报体系,将所谓的漂亮的,真实的又虚假的切片,最利于自己的解释,传递给上层。由于数据是能被造出来的,细节被屏蔽掉了,上层并不清楚数据背后真实原因,或者即使知道也被利益绑定了, 进一步做出错误的决策。

即使通过上面的方式,还是没成功呢?也没关系。那是方向和目标定的不合理?还是其他团队没支持好呢?还是大环境的原因呢?统计上同比环比玩的比谁都溜,总是能算出一个增长。连AB实验都不严谨,更不用说去关心用户反馈和调查了。因为用户的良好感知,都需要以年为单位进行优化才能体现,一句用户的表扬需要千辛万苦,而批评传到老板耳朵里,则是句句利刃。这种卖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干呢?

这是不是像极了“蝗虫”,它们漫山遍野啃食庄稼,飞快的吃完一片,再去吃另外一片,获得自己体重或食量的所谓增长,不是系统或者生态的增长, 并且迅速地离开, 唯独没有人真的能对系统负责。

至于业务究竟做得好不好,公司是否形成了稳定的商业模式, 真实用户是否满意,跟我有什么关系?主要是故事能不能讲好,让老板或者评委满意就行了。如果我能通过只用20%的力量,花公司的不多的钱,在几个月内快速地达成业务翻番的目标,我就能晋升。那为什么我要选长期价值,选那个慢的? 隔壁薇薇安早就靠着好看的PPT晋升了,我还在这里谈长期主义?搁这里玩劣币驱逐良币吗?

协同的缺失

如上一段所述,由于价值观,尤其是对工作价值,和成功的定义的不同,很容易导致协同的缺失。

举个例子,打球或搏击,想要获得完美的动作,发出最大的力量,那么多块肌肉都必须配合地非常好。想做到就需要大量的训练:发力顺序,发力方向,持续时间,缺一不可。在战略方向没问题的前提下,组织协同效率就是决定成功的关键, 拼到最后,就是看谁的效率小数点后如何。

而这又依赖于团队的氛围,组织的价值观,员工的预期。当整体快速增长时,就掩盖了协同的问题。因为大家都需要有向上的动力,总能够快速的响应需求,而且不会有太多不必要的撕逼和扯皮, 互相也可能具备同事间最基本的信任。

而整体陷入停滞时,问题就凸显了。每个人想法, 尤其是“增长蝗虫”,和其他人评价成功价值观都不同,各种看不上的做法纷纷登场,只有小聪明,却缺大智慧;所有人看似都负责,却没有人真正负责。在协同上就形成了巨大错位和冲突。这些例子太多了,前面的文章都有提过,限于篇幅,此处不再展开。

不可避免的,优秀人才的流失开始了:原来的牛人逐步离开,新的牛人又不愿意来。平庸的人上不去,又动不了,就开始躺平。很快的,放眼望去,已经没有所谓的高手存在了。许多理想和目标,变成了茶余饭后的吹牛逼。整个团队和公司就陷于复杂的平庸,平庸的复杂。就像齿轮没有润滑油,产生几何速度的磨损。

为什么几个牛人创业做出来的东西那么强,而这么几万人的公司却陷于平庸呢?铁索连环,有10分之1的人看到了问题,也有百分之1的人有能力解决问题,但这是个复杂的系统。但要想发生改变,却需要达到足够的浓度和力量才行。 你愿意改变,配合你做事情的人不想做或做不到,呐喊几句以后,只会觉得自己才是傻子。

复杂的系统

为了解决增长的问题,而全局又不增长,那在有限的空间内,就是不停地增加新功能,不断地招聘新人。显而易见,这会使得系统的复杂度,随着时间快速地指数式增长,不幸的是,这只是人为的复杂,却和技术深度,以及问题的本征复杂度无关。

过于追求速度, 以及复杂的组织结构,又会造就更加复杂的系统。

先说过分追求速度的问题, 在打仗模式下,大家只能先忙着交付,剩下的事情完了再说。但交付完后是另一个战役。为了和各种系统对接,参数和连接会快速膨胀,导致了诸多的不一致性。最开始大家会不以为然,而不一致就像一道裂痕一样,慢慢越来越宽,越来越长。而人们发现最终80%的时间,都会花在这些看似鸡毛蒜皮,却又决定生死的复杂上。

所有团队和组织也都希望增长,大家都会反馈自己忙不过来。堆人,能做出更好的事情吗? 得看情况。按照人月神话的理论,投入更多的人力并不能线性地减少完成时间。因为单一的组织和个人,肯定希望一切收拢;而每多增加一个实体,就会多增加一条边,沟通成本迅速增长。在赛马或其他原因下,不信任会继续增加复杂性:该说的逻辑没有说,该分享的代码不分享,黑盒导致了猜测,理解和实现的不准确,最终受伤的是每个人的时间。

当复杂到一定程度后,还不如重写一遍来的畅快,因为不仅能获得创造的快感,更能获得实际的利益:“用一页PPT将之前系统狠狠吐槽一遍,然后再用10页再讲自己的丰功伟绩”。这对于程序员或产品经理,就是不停地造轮子, 对于新的高层领导,则是不断地打散重排,新人换旧人。核心成员一变,之前的思路又全部推翻了。

但是绝大多数功能,之前已经有团队做过了, 绝大多数想法,早就出现在某个文档中了。但它们的深度只有薄薄的一层,可用性和兼容性又难言优秀,做更多的子系统,多半会导致整体系统变得更加复杂。系统最终都会死亡,要么被重构重组,要么被视作历史中的垃圾堆,被无情地抛弃。

最后

那前几年,大家不都是这样干活的吗?为什么前几年追求短期效益,却能获得长线成功呢?那可能还是时代的红利,历史的大势。创始人不姓马,也会出现姓王的大佬。只要节奏踩对了,别犯愚蠢的错误,那么大概率就是成功的。人们总是将成功归因于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对时代的馈赠熟视无睹。

在总体不增长的后互联网时代,想要成功,要么加强内功,快速打开边界,比如OpenAI之于ChatAPI, 无比牛逼,开辟一个新赛道,然而能做到这一步的公司和个人非常之少。

要么反而是长期有耐心, 通过一点点的效率优势干死对手。这就需要多深入底层观察和分析现象和数据,一个一个地解决问题。了解多目标最优化问题的朋友们都知道,虽然早期能快速增长, 而经过一段时间后,在帕累托最优的边界上,需要以很低的学习率慢慢试错,才能找到最优点。

放在现实中,就是看准方向,有耐心有毅力的坚持下去。而如今,社会的整体增长陷入停滞,就更是知道谁在裸泳。增长能解决一切问题,而不增长又暴露出太多问题,只要不增长,你的每个呼吸,每个毛孔,说出的每句话,都是错的。过分追求速度,只要一个绩效周期内loss没有显著下降(一般是半年到一年),整个项目估计就得玩完。 

复杂的大生态造就了子系统间协同的低效,而子系统的虚假繁荣,又对整体系统的增益于事无补。为了所谓快速试错,像无头苍蝇在边界到处乱撞:面对复杂的系统,和低效的协同,没有了杀伐决断,有的只是小聪明和小动作;若用小聪明能获得小成功,那就不需要勤奋,踏实和耐心,劣币驱逐良币,人员陷于平庸,进而形成更复杂,更平庸和更低效的系统..  

最后在大公司病下,“快速增长”的诉求,衰变成了“快速下落的死亡螺旋”。而最终互联网思维的衰变,互联网大厂的陨落,便自然在意料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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