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

细胞器版

转载自 https://library.moegirl.org/%E5%AD%94%E4%B9%99%E5%B7%B1:%E7%BB%86%E8%83%9E%E5%99%A8%E7%89%88

效应T细胞的高尔基体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对着质膜的一个曲尺形的通道,管里面预备着加工好的蛋白质,可以随时使用。做工的细胞器,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个ATP,买一根微管蛋白,——这是二十万年前的事,现在每根要涨到十分子,——靠膜外贴着,边休息边装配;倘肯多花一分子,便可修一修被自由基攻击的活性部位,如果出到十几分子,那就能枕着囊泡休息一晚,但这些细胞器,多是没有膜的,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线粒体,才踱进第三管道第五突起的侧面,消磨闲暇时光。

我从效应阶段起,便在受体对侧的高尔基体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线粒体,就搬搬囊泡罢。外面的中心体,虽说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杂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俩往往要亲眼看着微管蛋白从囊泡中伸出,看过三级结构对不对,又亲看小工把蛋白装上,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组装错误的微管蛋白只能扔进溶酶体。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叫我去溶酶体跑腿。

我从此便整天走我的路线,专管我的职务。虽然东西没送错地方,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四级结构,主顾也常常拿ADP骗我,教人高兴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站着修理而大亚基78位带放射性的唯一的核糖体。他身材很高大;沉降系数82S,β折叠间时常夹些伤痕;一条几乎断掉的rRNA。骨架虽然是我们厂生产的,可是又脏又破,自最后一个细胞周期以来没有修理。他对蛋白质说话,总是满口AUCG,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抗原对照表上的“3-乙基-1-己烯”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厂,所有休息的酶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到:“孔乙己,你28位又被羟自由基攻击了!”他不回答,对厂里说:“修活性部位,休息半个小时。”便排出九个GTP。他们又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人家东西了,还拿外汇买氨基酸。”孔乙己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昨天亲眼见你偷了内质网的tRNA,围着打。”孔乙己争辩道:“窃tRNA不能算偷……tRNA!核糖体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无膜固穷”,什么“AUG”之类,引得众酶哄笑起来,厂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原生质。

听人家背地里议论,孔乙己原来也在内质网工作过,但终于没有得到指标,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进溶酶体了。幸而活性部位还是好的,便替高尔基体合成谷胱甘肽。可惜他好闲懒做,连自己和甘氨酸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合成的mRNA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厂里,品行却比别人的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ATP,暂时记在膜上,但不出半个细胞周期,定然还清。

孔乙己休息了十分钟,β折叠渐渐复了原,旁酶便又问道:“孔乙己,你真当会把肽链插进内质网里吗?”孔乙己不屑回答。他又接着问:“你怎的连固定位点都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得不安,说些“核仁太卖力、过量合成、自然选择”之类,一些不懂了。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原生质。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绝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便找辅酶说话。有一回对我说到:“你知道线粒体有几层膜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知道,我便考你一考。一分子丙酮酸进线粒体,变成多少二氧化碳出来?”我想,讨ATP一般的人,也配考我么?便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地说道:“算不出来?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将来做掌柜有用。”我暗想自己再进溶酶体一千次也变不成掌柜,又不耐烦,懒懒地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3分子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rRNA的末端顶着膜,说:“对呀对呀!线粒体的核糖体是55S的,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推着泡走远。孔乙己刚用28位羟基缩一个硬脂酸想在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乙酰辅酶A听到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谷胱甘肽,一人一分子。辅酶接过肽,仍然不散,乙酰基对着孔乙己。孔乙己着了慌,把肽放在两亚基间,说到:“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又看了看谷胱甘肽,自己摇头说:“GAA、UGU、GGC。”于是这一群辅酶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就是这样使生物分子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战胜流感病毒的前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地结账,看过膜,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ATP呢!”我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磷酸化酶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仍旧总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合成了穿孔蛋白,去偷线粒体了。线粒体的ATP,偷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线粒体进不去,倒把氢离子放出来了,小亚基掉了,NADH也出来了,撞在腿上,肽链散了半截。”“后来呢?”“散了半截怎样呢?”“怎样……谁晓得,又不见他来修,许是水解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地算他的账。

战胜流感病毒后,其他细胞都很高兴,惟有我们T细胞倍感凄凉。我整理着危险的蛋白酶原,发送出溶酶体清理破掉的线粒体。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给一个囊泡。”这声音虽然很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蛋白质。出了管道向核侧一望,那孔乙己便倚在近核侧。他一条链掉出来,已不成样子,小亚基有些奇怪,好像是线粒体的核糖体特有的;见了我,又说道:“给一个囊泡。”掌柜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ATP呢!”孔乙己很颓唐地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先ATP,泡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争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了腿?”孔乙己低声说道:“氧自由基,基,基……”他的构象,好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我推着囊泡,给孔乙己裹上,他从身上挤出三个ATP和一个GTP,放在我手上,见他P位还卡着一个终止信号蛋白,便知道他的ATP连同小亚基都是从线粒体偷的。不一会,他乘着泡走了,我问他去哪里,他留下一句“UAA”。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我不懂他的话,便去问掌柜。掌柜说:“你问这干什么?UAA是终止密码子呀!”

我到现在也没有见他,大约他已水解了罢。

C++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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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版

转载自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345378/answer/111739233

中国的知乎,是和别的软件不同的:一个蓝色的圆形标,中间一个“知”字,里边有着无数话题,随时备着装逼用。玩手机的人,每每点开一个问题,看一看评论,装装逼。----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个话题都有大V。在大V的评论下点赞,自己也看着过瘾;倘若评论一番或抖个机灵,也能收获几十个赞;如果写个文章弄个专栏,那就能推广自己的公众号,成为大V。但上知乎的,大多是看客点赞党,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写的文章也赞数很少。只有那些大V,才能搞个自己的专栏,写几篇文章,好生装逼。

我从高中起就上知乎,但评论说我写的文章太傻,逻辑也不严密,没有办法入大V的法眼,只好在下边给那些点赞党抖机灵。那些点赞党们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吐槽也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你的段子有没有抄袭,好不好笑,又仔细看你的评论里有没有错别字,灌没灌鸡汤,在这么严重的监督下,抖机灵也成困难。幸亏这里干货私货多,能学习一二,否则就卸载清内存了。我从此便混迹在各个话题中,做点赞收藏这一无聊事物了。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无聊。只有孔乙己发表见解,我才能评价几句,嘲笑一番。

孔乙己是赞数不多而经营公众号的唯一的人。他的文章结构混乱,夹杂着冷笑话和孔式幽默。写的是专栏文章可是干货很少似乎没有什么学问,也不会抖机灵。他对人说话,满口的互联网思维o2o,叫人半懂不懂的。所以孔乙己一回复,所以点赞的人都看着笑,评论往往是点赞的三,四倍。有人回复道:“孔乙己,你又来装逼了。"他也不回复,默默地在文章末尾推广公众号。他们故意刷个高赞评论:“你一定又抄别人段子了。”孔乙己愤怒地回答:“你怎么凭空污蔑人家清白......”“什么清白?我昨天亲眼看见你的抄了人家果壳网大V的高赞文章,让人家逼得被迫删帖。”孔乙己便转移话题,借鉴不能叫抄袭,公众人物的事那叫抄么?接着便熬鸡汤,什么三重门事件,什么文字搬运工之类的,引得大家发笑,整个知乎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大家背地里评论,孔乙己上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互联网推广专业,但在当时不热门,他又总挂科,于是没学到什么,弄得只能在自己号里卖茴香豆。幸亏他的茴香豆质量好,味道不错。可惜他又懒得推广,又不会包装,不是发货慢就是好评不反现金。如是几次,便很少有人光顾他的网店。

孔乙己改了几个错别字,下面的评论说:“孔乙己,你真的有干货么?孔乙己不点赞,只在评论下方淡淡地说,“有”。他们又接着问,那你为什么每一次回答都是吐槽比赞多呢?孔乙己接下来的评论可都是什么的针对用户群体不一样,客户需求不一样这类听不懂的话了。这时候我跟个2333,大家也不会熊我肤浅。

孔乙己知道和这些吐槽党无法对话,只能给新进知乎的小白讲讲攻略。有一回他问我,你知道如何推广自己的公众号么?我想,一个只有几十赞的人也配考我?便回个“哦” 孔乙己迫切地说:“你不知道,我便教教你,等你以后成了大V,也好挣点外快。我暗想我和大V的差距还远着呢,而且我也没有自己的公众号便懒懒地说,不就是关注送茴香豆么。他说“对呀对呀”你知道茴香豆有四种送法么?我便不搭理他,继续看大V们熬的鸡汤了。他可惜地回了一个“哎,不想知道也罢。”

有几次,一些新人看到关注送茴香豆,也赶热闹,扫了二维码,向他讨要。孔乙己也不吝啬,把茴香豆一一送到,新人们吃了茴香豆依然不散,希望孔乙己互关,或者再送个大袋的。孔乙己就统一回复:多乎哉?不多也。新人们就在笑声中取消关注了。
孔乙己是如此地让人快活,可是没有他,人们也照样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的前两天,一个大V说,孔乙己呢,他还欠我一袋茴香豆呢?我也才觉着他好久都没回答问题了。一个经常抖机灵的说,他怎么会来?赔了个一干二净。大V说哦?“他总是抄,抄昏了头,几天前竟然在公众号里抄袭丁举人的文章,丁举人是学法律的,现在是资深老律师,自然起诉孔乙己,到最后孔乙己删了文章,赔了500袋茴香豆。”“后来呢?” “怕是退出了知乎吧”

中秋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看着大V发的海南马尔代夫旅游记,我打开空调,喝一杯热牛奶,刷着知乎。忽然看到一篇 标题为 “什么我们不是微商,我们只是物美价廉的搬运工”的文章。我一看作者,原来是好久都不见的孔乙己。他也不回复吐槽党的评论,只在文章末尾推广自己的微商团队,233元成为代理。

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看过孔乙己发表文章,也没有见过他的评论,我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孔乙己,大概是去做微商了吧。

崔化钠版

转载自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345378/answer/91145730

凉州的超市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设置了“转基因食品专柜”,货架上摆了些转基因大豆油、菜籽油之类。倘肯出三四十元,便可以买一桶5L的转基因大豆油,回家做菜了;如果多出几十元,那就能到其它货架,买一桶非转基因大豆油。但顾客中若是有点生物学常识的,大抵都不肯缴这智商税。

我从十九岁起,便在超市附近的咸亨酒吧里勤工俭学,掌柜说,是个理呆,就在柜台里卖啤酒罢。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只有崔化钠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崔化钠是笃信“转基因食品有不明病原体”的。他身材不很高大,苦瓜脸,没有胡子。他对人说话,总是标榜“真话真说”,后来却常被人发现是谎话谎说的。因为他有一次看到有条微博“麦德鸡薯条被检测出有毒物氯化钠”,便赶紧发微博说“这不科学,因为医学界未发现一例因食用麦德鸡薯条生病的顾客,和转基因一样的啊” ,别人便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崔化钠。崔化钠一到酒吧,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崔化钠,你在微博上又被钓鱼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一杯啤酒,一碟非转基因花生。”几个喝酒的人便又笑道,“转基因花生什么时候上市的?”“啤酒酵母是转基因的,你敢喝吗?”崔化钠睁大眼睛说,“我是选择非转基因的……”“什么选择非转基因?有报道说你有亲戚就在米国,米国70%的包装食品都含转基因成分,还不用标识,可以天天换着吃。”有个叫老柯的插话道:“既然转基因危害那么大,米国消费者为什么不拿起法律武器去起诉?”崔化钠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米国转基因不能算转……基因!……米国的转,能算转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你猜”,什么“反讽”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崔化钠原来也是名门之后,根红苗正的,到CC台做了“有一说一”节目的主持人,红过一阵,可惜终于过气了;幸而又到地方台主持了一个节目,但据说收视率愈来愈低,弄到节目停播了。崔化钠没有法,便出没于有机食品的发布会,有人说是去站台的。

崔化钠喝过半杯啤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崔化钠,你当真了解转基因么?”崔化钠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米国食品包装上的GMO也不认识呢?”崔化钠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却是“四八三十六”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酒吧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崔化钠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我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知道黄金大米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知道黄金大米,……我便考你一考。黄金大米,转了几个基因?”我想,常识和逻辑都没有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崔化钠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转了七个!这个事情应该记着。将来到新闻系演讲的时候,可以用。”我暗想卢老师曾经说过是两个;七个是以前一篇短文写错了的,作者早就更正过了。我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转了两个么?”崔化钠显出斩钉截铁的样子,将七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摇头说,“错了错了!……明明是转了七个!这是新闻界共同体决定的,黄金大米必须转七个基因,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崔化钠刚用指甲蘸了啤酒,在柜上写了个大大的“七”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敲了几下键盘,忽然说,“崔化钠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代言的企业发不出员工工资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谎话谎说。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转发微博说‘重水不能饮用,黄金大米是重水浇出来的,吃得么’。做实验时用过重水,和实际生产比得的么?他知不知道重水有多贵?”一个喝酒的人笑道,“有机食品是农家肥浇出来的,他喝不喝农家肥?”另一个笑道,“重水可以用来浇地种庄稼了,西特乐知道了要气活过来吧。”掌柜问道,“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听了别人的撺掇,收拾了‘不明病原体’的材料,去申请诺奖了。”“后来呢?”“后来被轰出来了。”“轰出来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全基因座纯合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气温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暖气,也须穿上羽绒服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一杯啤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崔化钠便在柜台前坐着,见了我,又说道,“一杯啤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崔化钠么?你还欠十九块钱呢!”崔化钠颓唐的答道,“这……等我拿到两亿代言费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崔化钠,你的诺奖申请下来没有?”崔化钠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这么伟大的发现,怎么会申请不到诺奖?”崔化钠低声说道,“你…猜…猜…猜…”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崔化钠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崔化钠。——大约崔化钠的确是全基因座纯合了。

卢乙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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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鱼直播平台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首页一群大主播,卖脸的卖脸,卖胸的卖胸,卖手艺的卖手艺,可以随时点开观看。上班学习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上一元钱,送点鱼丸,——这是几年前的事,现在办张卡要涨到六块,——往直播间里一站,吹吹牛聊聊天;倘肯多花上几十块,便可以给主播送点飞机,如果出到几百块,那就能给主播送上一个火箭,但这些观众,多是豹子头零充,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充了钱的贵族,才大大方方踱进直播间,随便来点飞机火箭,潇潇洒洒地看直播。

我从二十岁起,便在斗鱼的颜值区当超管,经理说我样子太傻,怕伺候不了充钱的贵族,就把我调到了游戏区。游戏区的豹子头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到主播的鼠标、显示屏、任务管理器,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想要开挂也很难。所以过了几天,经理又说我干不了这事。辛亏猎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我才降了级,改为专管绝地求生的小超管。

从此我便天天守在电脑前,专管我的职务,封封号,刷刷人气,送点假礼物,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经理总是一副凶脸孔,贵族也没用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卢本伟直播时,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卢本伟是开挂直播的少数人。他身材臃肿,青白脸色,一头乱蓬蓬的彩色头发。玩的虽然是绝地求生,可是意识不行,枪法又差,似乎闲暇时间没有练过,更没有专研。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兄弟情义,叫人不懂半懂。因为他姓卢,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我和FAKER五五开”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五五开。五五开一开播,所有看直播的豹子头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五五开,你又开物资透视了!”他不回答,对马飞飞说,“注意咳嗽,不要太张扬。”便打开了绝地求生。那些豹子头又故意高声朗囔道,“你一定又开外挂了!”五五开睁开卡姿兰大眼睛说,“你怎么这么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明明看见你小号自瞄加透视,开外挂被封号了。”五五开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科技不算开挂……科技!……直播玩游戏给观众看,能算开挂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朋友演示”,什么“最恨外挂”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直播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五五开原来也是为中国英雄联盟付出过一份力的,但终究是没有夺冠,又不会营生;于是退役后越过越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泡得一手好妞,借了岳父钱,买了电脑直播,换一碗饭吃。可是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玩科技。什么新游戏玩不了几天,便连朋友带兄弟,一齐开外挂。如是几次,看他直播的人也少了。

五五开玩了半小时,又是二十九杀吃鸡,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五五开,你当真不害臊么?”五五开看着问他的弹幕,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开个挂都会被发现呢?”五五开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全是有人要搞我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作为一名超管,跟着弹幕附和着笑,经理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经理见了五五开,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五五开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和我这个当超管的聊天。有一回对我说,“你玩过绝地求生吗?”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玩过,……我便考你一考。倍镜有几种?”我想,开挂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五五开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倍镜应该记着,决赛圈的时候,吃鸡要用。”我暗想我又不搞直播,而且我们经理也不按游戏水平发工资;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红点、全息,2、4、8、15倍镜,不是一共六种么?

”五五开显得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熏黄的手指头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倍镜共有六种,你知道哪个更适合自瞄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五五开用手指叼着烟,想在我电脑上安装科技,见我好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粉丝聚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五五开。他便给他们一人一个镜头,让粉丝骂人。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经理正在慢慢结账,取下眼镜,忽然说,“五五开长久没有直播了,还欠十九个小时呢!”我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直播了。一个看直播的粉丝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手了。”掌柜说,“哦!”“他开挂还总是硬刚,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刚到了UP主,UP主都是认死理的理科男,那儿的人,能刚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一顿实锤,后来是查,查了大半夜,终于是查到了被封的小号。”“后来呢?”“后来就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名字好像是演员的诞生。”“演的怎么样?”“怎样?……多半是凉了。”经理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多少主播在直播,我正合了眼坐在电脑前,忽然看见五五开上线直播了。点进他的直播间,他只是孤零零地坐在网吧的角落,听传闻,女友也卷款出国了。五五开打开游戏坐着,脸上黑且瘦,已经不成样子了;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左手上了石膏,用草绳在肩上挂着;见我进了直播间,又说道:“感谢超管大兄弟!欢迎大驾光临!下次请你吃白肉!”一听这话,经理也跟着来了,“五五开?你还欠十九个播出小时呢!”五五开很颓唐的苦笑着,“慢慢还,慢慢还,原来的礼物钱结一下。”经理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打字道,“五五开,听说你开挂被打断手了!”但他这回却不再狡辩,也不再满口什么“开挂***”,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开挂,怎么会打断手?”五五开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经理,不要再提。此时直播间内已经聚集了几十个观众,便和经理都笑了。我帮他刷了点假人气、假礼物,他同我道了道谢,便又打开了科技,直播了一下午,真实人数还不到100,在众人一轮又一轮的嘲笑中,扶起那只断手,匆忙下了播。

自此以后,有长久没有看见五五开直播。到了年关,经理打开电脑,又是说道,“五五开还欠十九个直播时长呢!”到了第二年的端午,又是这般说。到了中秋,就连一向记忆上佳的经理,也没再提这事,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直播。
我到现在终于明白——大约五五开的确退出直播圈了。

百度版

转载自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345378/answer/112625297

百度的搜索界面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中一个长长的搜索框,底下是花花绿绿的新闻,可以随处插广告。做推广的公司,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个广告位,——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个位置要涨到十文——霸占着右侧的赞助栏,坑一下偶尔眼花或者手抖的用户;倘坑多花一文,便可以买到正中的广告位,推广标示符是极难察觉的灰色,更方便忽悠用户了。如果出到十几文,就能买到企业百度百科的编辑权了,还能帮你加个V。但这些公司,多是山寨公司,大抵没这样阔绰。只有莆田系的医院,才能出现在百度搜索的每一条广告里,堂而皇之的卖着假药,慢慢地忽悠用户。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帝都的百度大厦里当着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帅太正直了,怕是和百度的企业形象不符,就在里面做点事吧。里面的程序员码农们,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程序一遍一遍地跑,看过有没有bug。产品经理要求也多,要求程序开三十多个权限,一个个的相互唤醒,后台运行。在这严重的监督下,bug也很难免。所以过了几天,经理又说我干不了这事。但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接待竞价公司以及雇佣水军的一种无聊中介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中介办公室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经理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度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李彦宏是吃着人血馒头而道貌岸然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普通;穿着polo杉或者衬衫,总是打扮的衣冠楚楚,让人觉得像个翩翩君子。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老是挂在嘴边的“众里寻他千百度”,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度乙己”这半懂不懂得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度乙己。度乙己一到店,所有楼里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度乙己,你公司又出新丑闻了!”他不回答,对柜台说,“卖两个贴吧,收购一个公司,再请一万个水军。”便排出两个百度贴吧,撤掉版主,植入广告。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在靠搜索骗人了!”度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把淘宝的搜索结果换成了京东,被网友识穿了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搜索排序怎么能算骗……竞价!……生意人的事,能算骗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技术是无罪的”,什么“社会责任”“BAT三足鼎立”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楼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议论,度乙己原来也读过书,去美帝留学过,但终究没学到不作恶的精神,回来忽悠国人了。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亏得政府帮忙,把谷歌给赶出去了,又筑了Great Wall,便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搞竞价推广。做不到几天,首页就全是推广网站了。如是几次,用他搜索的人便少了。度乙己没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诱导安装,弹窗什么的。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不管你装他的什么软件,都能买一送三。装了百度的电脑,不出一月,定然全是百度的其他软件了,教人很是省心。

度乙己试了试google,眼见还是显示404,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度乙己,你当真会做搜索么?”度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那你在海外怎么被谷歌吊打,半点份额都捞不到呢?谷歌都在做人工智能了你还在卖外卖?”度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国情不符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楼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经理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经理见了度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度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用过搜索引擎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用过搜索,……我便考你一考。百度全家桶有哪几样?”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度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报出来吧?。。。我教给你,记着!这些软件都应该记住,以后一不小心就会被装上的,杀病毒,上网都要用。“我暗想我装软件都很小心的,而且我也从不用百度搜索;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百度杀毒,百度卫士,百度浏览器,百度影音,百度手机助手、百度地图、hao123、百度新闻、百度贴吧、爱奇艺么?“度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那全家桶的卸载方法,你知道吗?”见我没回答,便极为得意的说道:“不会卸吧?那就对了,因为我也卸载不了”。我愈不耐烦了,我悻悻的答道:“FQ的四种方法我倒是知道的”,努着嘴走远。度乙己刚拿出了手机,想打开百度全家桶,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度乙己。他便给他们百度云会员账号,一人一个,说用了这个下载速度就快了。孩子拿了会员账号,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里的超级会员账号,那个速度能更快一点。度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等着我推出超超级会员吧。”直起身又看一看会员账号,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度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大家时不时的用它测测断网了没,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经理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度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万个水军的钱没付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倒闭了,股价跌的一塌糊涂了。”经理说,“哦!”“他总仍旧是乱卖黑心广告。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把人骗到莆田系医院里去了,害了人家性命,还把黑锅丢到赵家人家里去了。赵家人,是随便能帮你背黑锅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被网信办约谈了,还被586点名批评了,批斗了大半天,股价都腰折了。”“后来呢?”“后来股价一路暴跌。”“跌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破产了。”经理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客户,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帮我请十万水军。”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度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卖一个贴吧,帮我请十万水军。”经理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度乙己么?你还欠我十九万个水军的钱呢!”度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卖的是白血病贴吧,值钱,帮我请最好的水军,最好的KOL。”经理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度乙己,你又卖假广告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骗,怎么会倒闭?”度乙己低声说道,“经营不善,经营,经……”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经理,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经理都笑了。我帮他联系了贴吧的买家,撤了版主,植入了广告,请了十万个水军。他便又在旁人胡说笑声中,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度乙己。到了年关,经理取下粉板说,“度乙己还欠十九万个水军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万个水军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度乙己的确倒闭了。

菲律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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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宾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菲律宾,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一艘航母,再来五艘巡洋舰。”便排出三十菲律宾比索和一包芒果干。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想揩油,要个岛了!”菲律宾睁大眼睛说,“你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搞了个单方面仲裁,还被中国吊着打。”菲律宾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国际海洋仲裁不能算单方面仲裁……单方面!……南海的事,能算单方面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中国南海不属于中国”,什么“不承认历史所有权”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菲律宾摸着一艘巡洋舰,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问道:“菲律宾,你当真有点儿实力?”菲律宾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大国也捞不到呢?”菲律宾立刻显出一副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什么芒果干有七种吃法之类,引得众人继续哄笑起来。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俄罗斯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菲律宾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几千万比索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印度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被中国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揩油。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真揩油到中国去了。他家的东西,能揩油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被严正警告,不听,后来是打,打了半个月。”“后来呢?”“后来就没声音了。”“没声音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又去搞仲裁了。”俄罗斯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 ;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喝个威士忌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吃芒果干。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要三枚地对空导弹。”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菲律宾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芒果皮,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椰子壳,用棕榈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要三枚地对空导弹。”俄罗斯也伸出头去,一面说,“菲律宾么?你还欠几千万个比索呢!”菲律宾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导弹要能发射,炸不炸无所谓。”俄罗斯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菲律宾,你又揩油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揩油,怎么会少个吕宋?”菲律宾低声说道,“租借,租,租……”他的眼色,很像恳求俄罗斯,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俄罗斯都笑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菲律宾。到了年关,俄罗斯取下粉板说,“菲律宾还欠几千万个比索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菲律宾还欠几千万个比索呢!送个菲佣来也成啊。”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菲律宾的确被纳入中国版图了。

发动机扔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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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一上飞机,所有搭飞机的人都便看着她笑,有的叫道, “老太太,你第一次坐飞机吧!” 老太太不回答,对乘务员说, “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便排出九文大钱,扔进发动机里。

化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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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院的实验室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临门一缸废液桶,进门左右两排通风橱,里面预备着加热器和搅拌子,可以随时开反应。摇瓶子的研究僧,大早起了床,先是去后街端碗热干面,或是一张鸡蛋灌饼,提杯豆浆,一路吃到实验室,每每精挑细选一个干净的三口烧瓶,称几样药品,量一些溶剂,开个把反应,——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每天要涨到三到五个反应,——靠通风橱外站着,静静地看着搅拌子旋转;倘肯多花三五年读个博,每月的劳务费便可以高一档,或者两档了,如果肯多花七八年且不怕冒被老板留下的风险做个博后,劳务费最少可以翻倍了,而且还能和大老板坐一间办公室,不需要坐实验室角落里了。但通风橱前的这些实验猿,多是化学民工单身狗,大抵没有这样的待遇。只有课题组大老板,才能踱进大办公室里面的单间里,查查文献发发邮件,慢慢地坐着喝茶上网。

我从大三上学期起,便在五楼的合成实验室里跟班,老板说,你是准备考研的,推免名额有限,就跟着师兄多学点操作罢。 平时需要我做的事不多,都是帮着倒倒废液送送核磁。里面的研究僧师兄,虽然容易说话,但神神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有时在紫外灯前看着板子沉思,有时抬头举着反应瓶端详半天,还有时低着头不断敲打瓶壁上附着的晶体。开反应的时候,往往要亲眼看过烧瓶确实没有裂纹,看过磁子上面有没有粘灰,又亲看油浴锅温度已经稳定下来,然后才放心地摘下手套和眼镜,脱下实验服,到角落里喝一些水或者凑到电脑前看下图谱:在这拘谨氛围下,想偷懒也难。所以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进步慢,便改为专管壶装溶剂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每天坐在试剂柜边,专管我的职务,有时候也帮忙过过柱子,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严肃的脸孔,师兄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从隔壁实验室过来,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化院里读过博而需要做实验的唯一的人。他身材不高;青白脸色,手指间时常夹些伤痕;一些稀疏的胡茬子。穿的虽然是印有“化工学院博士专用”的白大褂,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好几年没有洗过。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亲核亲电、p-π共轭”,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邢大本”《基础有机化学》上的“2-乙基己醇,化学物质,用于生产增塑剂、消泡剂”这句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实验室,所有摇瓶子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手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我说,“两壶石油醚,一壶二氯甲烷,在你们这里过个柱子。”便排出三张测试票。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被老板扣劳务费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们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架着梯子上样,被你们老板发现后叫到办公室骂了一中午。”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项目难,量又大……时间紧!……横向课题,纵向能比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极性Rf值与溶剂前沿有内在联系”,什么“爬大板效率最高”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实验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有机学的很好,但终于没有出国,又不谙世事;于是愈混愈差,以至于弄到老板经常谈话了。幸而英文还算好,便替人家看看文献,勉强混着。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定力不足。一篇文献,Abstract还没看完,便连人和文献,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看文献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抄袭造假的事。但自从他每来到我们实验室,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欠测试票;虽然间或没带票,暂时记载本子上,但不出两天,定然结清,从本子上划去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装好了柱子,五花大绑地绑在铁架台上,加了洗脱剂,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是有机大牛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么一篇JOC都没发表呢?XX学报也没见着啊!”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JACS、Angewandte、全球前100名高被引”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实验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师兄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师兄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小本说话。 有一回孔乙己对我说道,“你读过邢其毅的《基础有机化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我便考你一考。一个化合物经历SN1反应后发生瓦尔登翻转后的构型,怎样画的?”我想,自己都没搞清楚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画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应该记着。将来做博士的时候,指导本科生要用。”我暗想我和博士的距离还很远呢,而且我们也从不做有手性的化合物;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两只手比划比划不就知道了么?”于是比划出一只伞被吹翻后的样子,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试验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这个化合物有四种构型,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蒸馏水,想在桌面上画结构,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隔壁的本科生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讲解催化加氢的机理。本科生们听完,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孔乙己,要孔乙己讲一下如何提高收率和选择性。孔乙己不耐烦,懒懒地说道,“这种反应,随便搅搅就可以了,什么收率高不高的”,然后又看一眼反应瓶,自言自语道,“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本科生都在笑声里散去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博后师兄来到实验室统计项目进度,统计到一半,忽然说,“孔乙己很久没有来了。还欠我们组两箱硅胶板、五十几壶溶剂呢!他们自己从来不订试剂!”我才觉得他的确很久没有来了。一个正在萃取分层的实验猿说道,“他怎么会来?……开反应爆炸了,住到医院里去了。”师兄说,“哦!”“他总仍旧是随意操作。这一回,是自己发昏,开丁基锂拔溴上醛反应,文献上说溶剂、仪器要严格干燥,液氮/丙酮体系零下七十度进行。他不听,仍旧是‘随便搅几下就行了’,THF也没蒸,文献用液氮他用冰浴,冰浴能行吗?结果丁基锂一打进去就爆炸了”“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喷在脸上,后用水冲,他哪知道锂试剂遇水会剧烈反应,整个脸都是火。”“后来呢?”“后来打了120,119也来了,整个试验台都报废了。”“废了会怎样呢?”“怎样?……谁晓得?或许被学校开除。”师兄也不再问,仍然慢慢地统计他的项目。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抱着水浴锅,用酒精灯烤火,必须穿上加绒的实验服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人开反应,我正坐着保卫萝卜,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一壶石油醚。”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扭头向门口一望,见孔乙己在实验室门口站着,他脸上缠满了纱布,唯独能看见的眼睛已经浑浊不成样子;穿一件破旧的没有外罩的棉实验服的衬里,左手吊着,右手拿着一个已经拌好硅胶的样品瓶,胳膊下面夹着一根柱子;见了我,又说道,“一壶石油醚”,这时大师兄正好经过,说,“这不孔乙己么?你还欠我们组五十几壶溶剂呢!”孔乙己很颓唐地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先借我,项目急!”大师兄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被老板骂了吧”但他这回却不十分争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随便搅几下’,怎么会炸成这样?”孔乙己低声说道,“不小心弄的,不小心,不……”他的眼神,很像恳求师兄,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师兄都笑了。我拎了石油醚,送过去,放在门口。他一只手提起来,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年终开组会,师兄说,“孔乙己还欠我们组五十几壶溶剂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师兄又说“快发劳务费了,孔乙己还欠我们组五十几壶溶剂呢!”到中秋师兄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不在学校了。

ACM版

转载自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345378/answer/244205918

acm版孔dalao是站着敲代码而不插电源的唯一的人。他对人说话,总是网络流,线段树,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孔dalao”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dalao。孔dalao一到实验室,所有敲代码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dalao,你又掉分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来两套专题,要一场cf。”便打开cb。他们又故意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掉到灰名了!”孔dalao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被hack到爆零,狂掉分。”孔dalao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掉分不能算掉……掉分!……代码狗的事,能算掉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一切图论皆网络流”,什么“spfa是最好的算法”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实验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dalao原来也参加过oi,但终于没有保送,又没进省队;于是愈打愈低,弄到将要掉灰了。幸而写得一手好暴力,便替人家写写暴力程序,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老出bug。写不到几分钟,便连人和电脑程序,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写暴力的人也没有了。孔dalao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掉分的事。  

孔dalao敲过半个题,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dalao,你当真会打表么?”孔dalao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签到题也AC不了呢?”孔dalao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一切问题皆网络流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dalao,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dalao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学过算法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学过,……我便考你一考。最短路,怎样写的?”我想,灰名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dalao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模板应该记着。将来去比赛的时候,划水要用。”我暗想我和队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队长也从不将最短路写上模板;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dij+堆优化么?”孔dalao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最短路有四种算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dalao刚在cb上新建文件,想在电脑敲代码,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一人一题。孩子写完题,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电脑。孔dalao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屏幕罩住,弯腰下去说道,“ac了,我已经ac了。”直起身又看一看题,自己摇头说,“acac!ac乎?ac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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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题不能算偷……窃题!……数竞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梅捏劳斯”,什么“柯西”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祥林嫂(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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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傻,真的,”消费者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华为的千元机在市场里为了利润,会偷偷缩水;我不知道旗舰机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出了门,拿钞票买了一P10,叫店员把P10放在柜台上验机去。P10是很智能的,我的话句句听;P10开了票。我就在店里买套,选膜,膜买好了,要贴膜。我叫P10,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疏油层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P10了。它是不到别的店里去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华为里,看见大门后藏着一只它的LPDDR3。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大嘴了。再进去;P10果然躺在菊花里,肚里的ufs2.1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emmc5.1呢。……” 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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