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的间谍

 
   英国小说家迈克尔·弗莱恩是一个非常会捕抓读者阅读视觉的作家,其小说《间谍》的开篇笔调非常摄人而又伤感:“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它又来了:一股新鲜、令人困惑而又熟悉的气味。每年大约这个时候这种气味就来了。走在宁静的街道,路过那些稀疏有致的花园时,在夜晚温暖的空气中我闻到了它,而且有那么一会儿我又成了一个孩子,所有的事情都呈现在我的面前——所有令人惊恐的、对生活似懂非懂的期望。”——正是在“似懂非懂”的期望里,一种甜蜜而粗俗,扰乱人心的气味弥漫开来。小说的基调由此展开,与生活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是那么一种深浅不同的灰色,——甚至连弹性背带也不例外。在这么一种灰色的生活色调里,两个小男孩对“间谍”产生了一种传奇的构想。
   这种构想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伦敦郊区一处安静的居民小区里,两个男孩——斯蒂芬和基思——是故事的主要创作者和参与者。孩子们无论在何时在何地永远都有着充沛的精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只是生活在战争年代的孩子们的想象更带有浓厚的战争色彩,他们为自己的想象采取的行动也有着有深深的战争印记。在战争年代,大后方的孩子们,特别是男孩子们会有什么样的幻想?间谍以及间谍活动是最能让男孩子们胡思乱想的,于是一场间谍游戏开始了:基思和他的追随者斯蒂芬成天忙着监视街坊四邻,记录他们的行踪,刺探他们的秘密。然而当有一天,没有任何缘由的,基思就非常独创性地把自己优雅的母亲与德国间谍联想到了一起,后来这场游戏又卷进了一个流浪汉,这个流浪汉没有名字,也从不让人看见他的脸,关于“间谍”的秘密像个雪球越滚越大。
   小说的最后才揭开了这个老流浪汉的身份——原来是“完美”的彼得叔叔,一个英国轰炸机飞行员,带着特殊任务飞翔在德国上空,他被德军击中,死里逃生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但是因为军人的荣耀感让他无法面对所有的亲人和熟人,他只好住在离小区不远的一个杂草丛生的砖切废墟。基思的母亲出于同情,想方设法给他食物,本来他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自己的余生,却因为两个少年的“间谍”幻想,把这秘密事情一步步地揭开,男孩子们的想象力毁掉了他们最爱的人——基思母亲的妹妹即彼得叔叔的妻子与基思的母亲成仇;而基思的父亲与妻子反目。最后,“完美”的叔叔因为秘密的被揭穿,一头撞向了火车。
   从表面上看,《间谍》这部小说是小孩子导演了人生的一场大悲剧,但实际上,作者却很聪明地以这种无邪的童真,反映出了那个战争年代给人们的心里造成的影阴是多么的荒谬。当我(斯蒂芬)听说了基思的妈妈是德国间谍时,“我立当然立即就感到了兴奋,为了可以在黄昏时分藏起来进行监视而兴奋,为了可以发出和收到用隐形墨水写的信件而兴奋,为了可以戴上基思的伪装用具里的小胡子和大胡子而兴奋,为了可以通过基思的显微镜检查东西而兴奋,因为看到各种个样有趣的、新鲜的,可能发生的事情正展现在眼前。”“我觉得,我因为羡慕嫉妒他的无尽好运又一次得到证明而稍稍感到一阵心痛。有一个为情报机关工作的父亲,还有一个是德国间谍的母亲——而在我们这些人中甚至找不出一个父亲或一个母亲能让人感兴趣。”一个孩子对有一个当“间谍”的母亲那么地羡慕,这种羡慕在成人的世界里是多么的充满了荒诞。其实,这种以小孩的荒诞去反映当时的生活环境,不是对生活那种“怀疑一切”的底色做了更彻底的挖掘和批判吗?
   正像老流汉说的这样——“世界给你一个奇怪的影像……他们曾经信赖你,你却使他们失望;自此以后,你再不能看着他们,你再也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从那一天起,你就是一个被遗弃的人;哪里都没有你的位置。”是的,是战争让人们变得那么的孤独、恐惧和无助,是战争的灰色让人们的心灵变得脆弱而又反常,暗含反讽又略带感伤的小说笔调,反映出了特殊年代里人们的“失重”情绪导致了“失重”人生的悲剧。 
   “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评选委员会如此下评语说:“这是个梦一般的世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气味触动记忆,将人引入一段逝去的时光。正是这种距斯蒂芬童年有一步之遥,同时又亲密而逼真地融入其中的感觉,使得《间谍》一书不同一般。”而“这个梦一般的世界”之所以能让读者“逼真地融入”,那是因为作者那种独出心裁的令人称奇的创作切入角度——以老年斯蒂芬的视角重新走入和解读少年斯蒂芬的所作所为。
   故事一开头就写到:六十年后,老年斯蒂芬循着困扰了他一生的水蜡花的味道重访童年时期居住过的地区,熟悉的街道、商店和房子激活了他的记忆,当他将这些散乱的记忆拼凑在一起时,我们随着老年斯蒂芬回到了六十年前的一个夏天——那个少年斯蒂芬和他的朋友基思构想“间谍”游戏的夏天。
   在老年斯蒂芬的牵引下,迈克尔·弗莱恩在书中不停地把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奇妙并用,让我们在平面的纸上看到了一幅幅立体的黑白电影画面:“我(老年斯蒂芬)看着他(少年斯蒂芬)从歪歪斜斜的前门走出来,还在往嘴里塞喝茶时吃的食物……”“我跟着他走过一幢叫特里温尼克的房子……”“他慢慢地走着,嘴微微地张开,迷失在迷迷糊糊的白日梦中。我现在看着他,我想的是什么?想得最多的是,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他,并且告诉他振作起来,别这么无精打彩的。”“他转过头去,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听他母亲问谁在门口”…… 作者采用老年斯蒂芬与少年斯蒂芬的这种人称的不停置换,又巧妙和恰当地穿插大量的回忆、联想或场景描写,让不同的时空相互叠加,从而形成一种独特的“蒙太奇”效果,让小说就像一张卷着的“华丽挂毯”,随着挂毯的展开,读者看到的是一幅幅绚烂生动的画面:波涛暗涌、骚动不安的世界,水蜡花扰乱人心的臭味,黑月亮,幽暗潮湿的隧道,等级低下的接骨木树,看不见的德国流浪汉,一个躁动的少年——自卑却又倔强,木讷却又敏感,愚笨却又极富想象力,淘气却又不失善良……少年斯蒂芬的那种荒诞心理跃然纸上,这让人们对当时的灰色调人生有了一种更深刻的反思和认知。
   另外,小说以老年斯蒂芬对少年斯蒂芬的追忆角度去切入,还能时不时地对整个故事的背景情况、发展做出评判,尤其是作者在最后借老年斯蒂芬的口说出了那么一句发人深省的话——“那年夏天,在小区里是有一个‘间谍’,那不是基思的母亲——是我”。小说常常把幻想与思辩夹杂在一起,让真实故事与虚幻故事相交相融,读者自然而然更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所以,我觉得,如果说迈克尔·弗莱恩以一个非常荒诞少年的“间谍”侦探游戏捕抓住了读者的阅读视觉,那么迈克尔·弗莱恩这种距斯蒂芬童年有一步之遥、同时又亲密而逼真地融入其中的“以老年斯蒂芬追忆少年斯蒂芬”的创作手法,使得《间谍》一书给人留下了更非同一般的阅读享受。 

转载于:https://www.cnblogs.com/wencansz/archive/2012/11/19/277812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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