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字满天飞,丑书遍地走。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
先来个字震一震:
丑不丑?丑不丑?丑也丑,不丑也不丑!丑是字义的丑,不丑是字形的不丑。
左为王羲之写的丑字 右为赵孟頫写的丑字
大多数人写字写的是结构,是为表达字义,只是会写字,美不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们看书法家写的丑字,既漂亮又潇洒。为什么呢?因为表达的内容不一样。
古人云: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我们经常说这个人形像好,表层是说这个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说的是外貌,是形;深层的意思就是指这个人的内涵,如学识、涵养、性格等。内涵寄托于形就是像。马云说:男人的智慧与长相成反比。到底是外形重要呢,还是内涵重要?
近代著名文学家郭绍虞《从书法中窥探字体的演变》里介绍字体有三种含义:
一指文字的形体
二指书写的字体
三指书法家的字体
文字的形体就是字体,指字形的结构特点,如篆字,隶字,草字等。秦以前用篆字,汉代发展成隶书,汉以后用正楷,一直延用到现在。
字体的创作方法,以篆字的造字方法为最基本,通常说的就是六书。《说文解字》记载: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以识古。字体的创造就是为了沟通和传承,规定字形以供书写。
书写的字体就是书体,是指书写中产生的不同体式。如:小篆有铁线篆、玉箸篆、悬针篆、韭叶篆等。
书体并没有改变文字的基本结构,也不影响字义,而是大大丰富了字体的表现形式。
书法家字体是指表达书法家个人风格的字体如欧体、柳体、褚体、赵体等。
由字体发展成书体,再由书体发展为书风,在书法中,字形转化为字像,字像表达个人情性。
孙过庭《书谱》有云:
精于用笔:翰不虚动,下必有由
讲究笔势:数画并施,其形各异
创造字像:达其情性,形其哀乐
翰不虚动,下必有由就是说毛笔不能乱动,下笔有理由,有追溯,都很到位;数画并施,其形各异说的是几个笔画在一起,形状样式都不相同;达其情性,形其哀乐是指书法能够表达出作者的情性,喜怒哀乐。
张怀瓘《文字论》有云:
深识书者,惟观神采,不见字形。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可谓得简易之道。写文章至少需要几个字才能表达出意思,书法只需要写一个字就够了。
书法就是通过书写,创造字像,表达情性。
刘熙载说,每字必有一笔主之。主笔,顾名思义就是字中最主要的笔画,是一字之中最突出的笔画,是结构的灵魂。主笔的确定为字找到核心,一旦确认核心其它下属就要服从领导安排。就像电影表演有男主角,女主角,有正派,有反派之分。反派哄托正派,配角衬托主角。书法中的收放,长短,粗细,疏密跟主笔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谓擒贼先擒王,搞定主笔的问题,其它虾兵小将自会双手举白旗了。
这里有两个概念,一个叫四至,一个叫格式塔现象
四至是一个土地术语,指四个方向,古人测量土地时说东到哪,西到哪,南到哪,北到哪的界指点就称为四至。
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换为上下左右的方向关系。对应书法中的宁左勿右,宁上勿下的结体原则。不管是独体字,左右结构,上下结构,还是包围结构的字如果有笔画达到上下左右的边界,那么老长,肯定是主笔了。
格式塔现象说各种要素组成一个新的物体,新物体绝不是各种要素的简单之和,一定有新的意义所在。
上下关系和左右关系的四根线条组成正方形,基本元素没变,格式塔现象原理重新组合了一种新的内外关系,用来表示书法的中宫。
元朝书法家陈绎曾说:「八面怀抱,中宫收紧」就是说一个字想写好看需要内紧外松。如果从外边看就是突出主笔,从里面看就是中宫收紧。
这与“小的时候再大点”、“紧的时候再松点”的设计师痛点简直异曲同工。
宁紧勿松,加上宁左勿右,宁上勿下,简称三宁三勿。与四至合起来我们给它取个名叫 “三四原则”,对于确定主笔尤其是电脑字库字体设计非常有帮助。
三四原则示意图
左面有左面的主笔,右面有右面的主笔,上面有上面的主笔,下面有下面的主笔。每个方向不能有两个主笔。下面举例说明:
十字的横上提,在中心偏上的位置,(a
土字上横缩短(宁紧勿松)突显主笔,长横上提(宁上勿下),长横到达左右边界为主笔。
木字横向重心左移(宁左勿右),横缩短突出撇捺(宁紧勿松),撇捺上提(宁上勿下),左边主笔为撇,右边主笔为捺,撇轻捺重,捺为木字第一主笔。上下主笔为竖。
根据视觉规律,四周有封闭的线条(口型)会产生向外扩张的力,口的四至如果到达框的边界那就是惊天大口了。所以要做视觉调整,将口缩小到视觉上与其它字匹配,在书法中叫长画缩进。口字没有笔画到达边界。口字没有主笔。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硬要分个高低,可用左轻右重,左虚右实,以右为尊的结字原则来确认横折为主笔。(以后字体设计基础课程将会详细介绍)
通用汉字示意图
从通用汉字分布情况来看,左右结构和上下结构的汉字占了三分之二左右,也就是说解决上下结构和左右结构的汉字,基本解决大部分汉字的主笔问题。
下面以书体和电脑字库对比,看看主笔如何设计:
上排书体为收集的不同书家字体,下排黑体为Adobe 黑体
以横为主笔的代表字
以横为主笔的汉字(独体字)
电脑字体的主笔相对书体更加微妙,字库字体要求每一个字都能从大小,重心,方向,粗细,灰度等要素匹配。需要对主笔更加细分。如果先确认两个大方向的主笔,再往下细分就好办了。如十字的左右主笔就是横,横向分左主笔,右主笔。上下主笔为竖,竖向分上主笔,下主笔。接着再往下细分,根据横轻竖重的原理判断竖为第一主笔,横为第二主笔。土和牛字同理。
以横为主笔的汉字(合体字)
以横为主笔的合体字套用三四原则也可以快速确认四个方向的主笔关系。
以撇捺为代表的主笔
以撇捺为主笔的汉字(独体字)
大字首横缩短,撇捺开张,舒展通透,捺为第一主笔,竖撇为第二主笔。尤字的竖弯勾为第一主笔,长撇为第二主笔。
以撇捺为主笔的汉字(合体字)
以撇捺为主笔的合体字套用三四原则也可以快速确认四个方向的主笔关系。
3 以口为代表的主笔
以口为代表的主笔(独体字)
前面讲过田字的主笔关系,这里不再重述。刀字的主笔留给大家思考。
以口为代表的主笔(合体字)
以口形为代表的合体字套用三四原则也可以快速确认主笔关系。
沈尹默说:大凡笔致紧敛,是内擫所成;反之则是外拓。内擫是骨胜之书,外拓是筋胜之书。大王内擫,小王外拓;欧柳内擫,颜赵外拓,世南、遂良诸人介于两者之间。主笔的确定,除了约定俗成因素外,还有人为的创新。
我们寻找法则是为了快速的确定主笔,而不是限制自由创想。字体设计师应该吸古创新,博众所长,你添砖我加瓦,创造出更多实用,经久,耐看的经典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