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每夜聊天弹琴虚度光阴
■看我太穷，杰伦常说： 买房给你住好不好
 
◎文/《青年周末》记者  颜雪岭
 
“我只是卑微的小丑，翻几个跟斗就等你拍一拍手……你笑了之后，不需要记得我。唉，灯熄的时候，漫天的星空，最明亮的是寂寞。”最近周杰伦的新专辑中，黄俊郎作词的《乔克叔叔》把小丑的“卑微”心声描绘得丝丝入扣。
因为周杰伦和方文山，黄俊郎这个名字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从最初的《以父之名》、《马德里不思议》，到如今的《乔克叔叔》……有人说，他的歌词很饶舌，适合周杰伦的调调；也有人说，他的词可与方文山媲美，充满了画面感……
“我不爱写歌。”12月1日，黄俊郎接受《青年周末》采访时说。因为穷，被周杰伦逼着作词改善境遇。至今，他也无法像方文山那样写词乐在其中；依然无法被周杰伦说服，脱下那身流浪汉装。
即使如此，三个性情迥异的人仍然成为了歌坛“铁三角”。
4a0bf0dct5d499d056341
■黄俊郎不愿以照片示人，而爱用自绘的落寞小人物诠释自己
 
写歌成就了他的名气，但黄俊郎说，写歌只是他的一份工作。他真正热爱的，是绘画和写书，这于他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以词作者身份成名之前，他的绘画作品 《这本书》被忽略多年，如今再次出版，开始受到歌迷们的青睐。没有他在歌词里饶舌、华丽的表达，淡淡地诉说一种情绪：忧伤、迷茫，却又不失温暖。
与黄俊郎对话，也始终能感觉到这样一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和记者谈写词，谈名气，他淡淡的；说起他的绘画，他的落寞，他的潦倒，他兴奋的像个孩子；已经是公众人物，却始终坚持不拿照片示人……他这样总结自己的个性：“我觉得我比较比别人强一点的地方，即使我在面临痛苦或者挫折，我心里还是会有一种很开心的感觉；即使我快乐，也很难全然地快乐。”
 
曾穷到被断电断水，不敢出门
青年周末：随着《乔克叔叔》这些新歌出来，内地更多歌迷认识了你。你曾说“写书没人理，写歌却很多人谈论。别人谈论的是我一点功劳也没有的东西。”写歌不能令你感到快乐？
黄俊郎：在写词之前，我是以绘画和写书为生的。它们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呼吸一样自然，这辈子我离不开的。
第一次帮杰伦写的歌叫《以父之名》。杰伦为什么找我写那首歌？不是因为我会写，谁知道我会写歌啊？他只是觉得我真的很穷，每天都像流浪汉，乱七八糟的。他说：阿郎，你写我的歌就可以赚到钱，不用再烦恼，就可以买好衣服穿。其实他给我讲这些我气得半死，因为我觉得我根本不在乎。
青年周末： 写歌之前，穷到什么地步？
黄俊郎：穷到比如说人家来收水电费我都会躲在角落，不敢出去，然后家里会被断水，断电。我记得有一年，我还没进这个圈子，有一天下着大雨，我一回家，走到门口就被吓到了——房东把我所有的行李都丢到门口，然后换了锁，我进不去了。因为我房租欠太久，没有还。外面下大雨，我就看着我的衣服什么的都被淋湿了，还好有个屋檐，有些东西没有被淋到。我觉得好忧郁。
我还记得有一年，我真的在家快饿死了。可是摩托车也没有办法加油，家里电话早就被断线了，也不能够打电话跟朋友借钱，或者叫他们请我吃饭，我就走到隔壁咖啡厅，然后跟老板说：老板，我画一幅画给你，你让我吃一顿饭好不好。
青年周末： 老板答应了吗？
黄俊郎：他就答应了，他说你以后随时可以来吃。我那几年都是这样子过的。我也因此认识很多很不错，然后很支持我的人。
 
文山想把中医诊所的人体穴位图刺在身上
青年周末： 与方文山和周杰伦就是在那样的境遇下认识的？
黄俊郎：认识文山是因为他想出一本书，想有人画插画，透过介绍，我就拿我的书和画给他看。结果他看了我的书他说：好，阿郎那我先帮你发书好了。他很早以前就想开出版社，正好看到我又懂设计，就开了一间出版社。本身是文山要发自己的书，结果看到我的书之后，他就先发了我的书。然后他就介绍杰伦给我认识。
青年周末： 就因为欣赏，他就那么帮助你？
黄俊郎：对，他自己也一直很想做文化这一块。你知道在演艺圈要认识这种人会比较难一点，大家多少都比较爱钱，商业特性很浓厚。正好我本来就不是。
青年周末： 和周杰伦呢？
黄俊郎：我们开出版社的时候，我跟文山常常睡在公司，然后杰伦无聊就会半夜过来找我们。那时我们每天都会聊天，虚度光阴，言不及义，开玩笑，聊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或者杰伦在一边弹钢琴，我在旁边画画。
我还记得这样一些片断：杰伦就边弹边唱：“方文山，他长得不高，可是他写歌词，写得还蛮好……”（黄俊郎模仿周杰伦《双节棍》的调调说唱起来）。然后我跟文山在旁边偷录音或者偷拍，或者是恶作剧。还有一次，我们讨论电影《刺青》，聊什么样的刺青最酷。最后是文山赢了，因为他想把人体穴道、经脉图刺在身上。就是你看到中医诊所的那种人体穴道图。他说我要刺那个，因为这样子万一我生病，那个针灸就不会刺错地方，而且还会推广中国文化——我们都是干这些无聊的事。现在这样的机会很少了，杰伦太忙了。
青年周末： 那时你们不聊音乐？
黄俊郎：聊音乐很少，因为彼此的品位都不一样，我都觉得他们没什么品位的，哈哈。文山歌词很好，可是音乐他就比较不去涉猎了。我在公司听的音乐杰伦都会很喜欢。就是我在台湾“部落格”放的那些音乐，我慢慢会在那个大陆的网站上放一些，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杰伦常说：拜托，我买房给你住好不好
青年周末：周杰伦试图改变过你吧？听说，他看你穿得像个流浪汉，真的看不下去了，把一些衣服、球鞋、裤子给你。但过了一阵子，你又开始穿起那些流浪汉装。
黄俊郎：我比较少去在意那个。我也希望吸引别人，可是我自己思考很久的结果是，我不想用外在去吸引，内在我比较擅长。你会发现其实我永远都穿得像流浪汉，但只要到了现场我讲几句话，他们就会很信任我这个人。
每一次杰伦在找我拍电影或者什么的，拜托我很久。我跟他讲，你不要这样拜托我，周杰伦要拍电影有多少人在排队等着，跪下来希望给他们这个机会，你为什么要找我？何必要自找麻烦呢？
青年周末： 你也会试图改变他们吗？
黄俊郎：我记得大概在他这《摩杰座》还没发的前两个月，我心血来潮传了一个简讯给他，其实我很少干这种事，觉得男人跟男人传简讯很恶心。我就跟他讲一个故事，我还没开始写歌词的时候，跟他去日本玩了一次。早期杰伦不管到哪一个国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场地，找唱片，听不同风格的音乐。那一天直到天亮，我们都泡在日本的一间卖唱片的地方，一直听。我很语重心长地跟杰伦讲，以前的你一直不停的接收资讯，可是你这几年那么忙，充电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后来我在公司的桌子上看到他留给我的一张纸条，他说，阿郎，其实你讲这些我真的很感动，可是你不要忘了，我真的很屌。他还是很有自信，我相信他的脑筋无时无刻都在动。
青年周末： 三个性格迥异的人……
黄俊郎：真的是完全不一样。杰伦身为艺人，肯定会想要名利。可是其实他天生就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人，这是真的，所以我很欣赏他。可能很多人觉得他在外面屌屌的，不理别人，那是因为他自闭，他在一个圈子里只要朋友，所以因此就会表现出另外一面来，有时候会让别人讨厌。
青年周末： 可是你们依然能走到一起，成为“铁三角”？
黄俊郎：他们确实是很有才华。我觉得有时候人有一个共通点，彼此就可以相安无事，而且过得很开心。可能因为我有才华，他们会欣赏我，同理，他们有才华我就欣赏他们。至于别的那一块我就不用在意。
而且我们三个都很讲义气。杰伦常常买一堆车，他说，阿郎，拜托我车给你开好不好，买房子你住好不好，不要那样过日子。文山对我也不会计较，你看他开一间出版社，大可以就把我当员工雇进来就好。可是文山说，阿郎我先帮你出钱，我希望你是老板之一，这样你才会留下来，不然你的个性很快就会跑。所以公司我是老板之一，可是那笔钱是文山帮我出的。
我对他们也一样。比如说叫我去拍电影简直是要我死。但我觉得，如果我这样做你会开心，我就去做；文山出一本书，我就跟他讨论书怎么做，然后去帮他设计，不用拿钱。文山和杰伦需要我做什么，我从来都二话不说先把工作丢在一边，帮他们想书，想服装，想造型，想电影桥段什么的，或者是帮他们画画。
 
 
杰伦和文山帮我照顾到现实的一面
青年周末： 现在写了那么多歌，还是对写歌没感觉？
黄俊郎：说老实话，没什么感觉，写歌是一份工作，而且我总觉得因为是在帮杰伦，或者一些名艺人写歌，他比较哗众取宠，哈哈。我不觉得自己写得很好，那种感觉不对。歌词牵扯的东西太多，别人可以决定的范围太多，它比较不像打从心里的一种创作。
青年周末：这点你和方文山就很不同啊。他以前想做编剧，后来觉得太费劲，写歌词比较轻松一些，就以此为生并且以此为乐了。
黄俊郎：你看方文山写歌写得很棒，他会出有关的书，或者是到处讲歌词怎么写。可是我从来不会。写歌还是可以有创造力在里面，但对我来说，那不是非做不可，所以觉得它不会让我充实。可是话又说回来，你写了一首歌，姑且不论它的内容是不是你当初想写的，万一它很受欢迎，你还是在别的地方得到某种程度的快乐。只是它不会是人生中我在乎的东西，可它给我很多好处，我很谢谢它。
青年周末： 你的家人会为此而高兴吗？
黄俊郎：他们比较会吧，因为毕竟我的家人，像农村的乡下人之类的，他们都是心地很善良的人，看事情也是比较表面的。在报纸看到我的名字，他就很快乐。看到儿子有钱给他了，也会很快乐。所以我也很谢谢杰伦和文山这样帮我。
当年我为了画画，真的可以不管任何人。我大学毕业到×××十岁，都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所有的亲戚都跪在我面前求我要工作，要养他们，对家里要有责任感。可是我那时候不是不要，是因为我衡量我的家负债太多，我要是真的去找一份工作，像一个上班族一辈子慢慢工作的话，很难把家里的债还完。我多少必须要铤而走险。因为我知道我擅长的是什么，我就只好坚持这一块，万一有一天我撑到了成功的话，它的报酬率会比较高一点。
青年周末： 这样还说不想写歌挣钱？
黄俊郎：我很早以前就觉得只有书，只有画画这种东西才是我的人生。钱我其实不太在意，因为我赚什么钱都是给家人了，我很少留给自己。我在台湾也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什么都没有。我给家里的钱真的很多，多到可以买一两栋房子，可是我从来没有去在意这些事。
其实这种人通常都会死得很惨，我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杰伦和文山他们有帮我顾到现实面的这一块。可是他们又非常尊重我非现实面的那一块。
原来很穷的时候，我有时候早上醒来，看到天花板真的会想哭，或者是想死，就觉得自己这种生活可以这样子过吗？你知道人有很多面，一边很想死的时候，一边又觉得这种生活真是太美了，比电影还要美，我能过这样的生活真是死而无憾。然后又会生出很多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