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婆婆追随病退的公公从福建来到山东,两人就住在公公故乡的老屋里。
??我第一次往见公婆,正值初夏。一进院门,眼光先就被满院的花草抢了往。大门旁是一口矮矮的绿瓷凸花水缸,圆圆的莲叶挤满了水面, ,上面飘浮着粉粉白白的莲花。两盆对子红紧依缸边,油绿挺立的叶片,一对巨大金红的花朵迎着阳光微微含首。窗台上,吊兰旺盛的枝蔓随风轻舞。窗檐下有两个花池,一个里面种着月季,碗口大的花朵,压弯了枝头。另一个开满了太阳花,红的粉的白的黄的……色彩满得像要溢出来, 。花池前摆放了几盆茉莉,一串串雪白的花朵在阳光下散发着阵阵幽香。最有趣的,是南墙边架子上攀爬的金银花,一根藤上两色花朵, ,毛茸茸的叶片间,金黄和雪白相映成辉。架子下,有几盆乡下少见的南方花卉,叶片油绿肥美的是茶花;高高大大,有着狭长叶片的是桂花;栀子花开正好,雪白的花朵缀满了花枝,浓郁的香沁人心脾。让在南方长大的我,倍感和蔼。
??除了花草,还有几口大小不一的泥缸散放在院落的边角。我曾好奇这些泥缸是派什么用处的, ,婆婆一脸神秘地说,里面是“天水”, 。我静静掀开封住缸口的盖子,缸壁长了一层青苔,里面是衬得墨绿的水。我笑,怎么就是“天水”呢?婆婆拿一只葫芦水瓢,从缸里舀了水出来,警惕地浇在架子下的桂花,茶花,和栀子花上。婆婆说,这些花种,就是靠了这“天水”,才得以在小院里扎根,开花, 。固然我还是不知道那毕竟是些什么水,但婆婆的话,让我再看这几只泥缸时,心中便带了几分敬佩,
??婆婆家的院门从来不关,常有邻居随便地进出。来了,也不进屋,只站在小院里,站在花草间,指指引点,品评着花色花香――他们都是来看花的。婆婆笑颜满面,自豪地跟在看花人身后,一口南北混淆的语音,不停地应答邻居的讯问。也常有邻居手里捧着一盆恹恹的花草,进门就递交给婆婆,婆婆也未几言,接过花来,待客人走后,将花盆放在金银花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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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一把花剪,这修修那剪剪,尔后从那泥缸里,舀一瓢她的“天水”在喷壶中,淋洒在花叶上。过不了几日,邻居再来,带走的就是一盆舒枝展叶,翠绿鲜活的花草了。
??有一次回老屋,夜里下起了雨,凝听窗外雨声淅沥,心中暗喜――雨打芭蕉好进梦,可以香香地睡个懒觉啦。不承想,越日一大早就被院子里“咣当,咣当”的声音惊醒。起身拉开窗帘一看,婆婆穿着雨衣胶靴,正在院子里忙活呢。只见她一趟趟地端起屋檐下接满雨水的盆盆罐罐,哗一声倒进泥缸里,然后放回空盆在檐下,再端起另一只接满雨水的盆罐走到墙角倒进缸里。我喊婆婆快回屋,小心感冒了。婆婆没闻声一样,持续乐此不疲地繁忙着。公公说你婆婆人就这样,“雨来疯”, 。不要理她。我隔窗看着,全部的泥缸都满了,盆盆罐罐也满了,婆婆还是不急着回屋,兀自站在那些花草跟前,久久地,充斥喜悦地凝看着。
??呵,我恍然,本来婆婆所谓的“天水”,竟是这些普一般通的雨水呢!我嗔怪婆婆,没必要为了节俭一点水,冒着被雨淋病的危险往存雨水来浇花吧。婆婆一边喝我捧来的热茶,一边答非所问:“你们知道法国的葡萄酒为什么优良于别的国度?报刊上讲过,法国有明文规定,酒农不能在葡萄生长进程中对葡萄秧浇水。法国人以为, ,葡萄酒应当是葡萄、土壤、天气等自然因素的组合,人工的痕迹越少,酿成的葡萄酒越美。假设不具备恰当的气象条件,法律就不容许你种葡萄酿酒。”婆婆还说,实在植物也是晓事的,不信你们留神察看它们在雨天里的样子,非常好看,你能够看到它们在舞蹈,还能听到它们喜悦时的欢笑呢。
??这些话我揣摩了好久,婆婆讲得应当是有道理的。《红楼梦》里,对茶道很有研讨的妙玉不是也有说么,泡茶用的水,最好是凌晨从草叶上收集的露水。次之是地下封存的陈年雪水,再者就是雨水了。我不懂茶,但自然的便是最好的,这个道理我还是晓得的。我曾经在婆婆家的菜园边角,得到过一颗自生自长的草莓,固然颗粒极小,色彩也不如市场上卖的那么美,但它纯美的甜香,至今令我回味。只是,不知是由于我的心太急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总是无缘目睹植物们喜悦时欢笑的样子。直到几年后的这一天。夜里下起了雨,我起来关窗子的时候,无意间,发明楼下路灯旁的那棵法国梧桐骤然变了样――全部的叶片都闪耀着灿灿的萤光,它们随着雨滴的鼓点一起有节奏地跳跃着,茂密的树冠绿莹莹亮晶晶。好似谁在上面撒下一把碎宝石,又好似谁骤然讲了一个笑话,惹得平日里缄默的梧桐仰起脸,从心坎里笑出声来。
??我久久注视着这棵树散发的漂亮,我喜悦地发明,植物果真是晓事的,我真的看到了一棵树快活时的样子。是的,这个夜晚,我终于如婆婆一样,看到了一棵梧桐树,在大自然赋予的雨露中,欢心的歌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