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是个人名,因为他是八月一号生的,不知是命里注定还是这个名字的咒语,他后来当了兵,至今还是个军人。
八一是我的初中同桌。苍天有眼,给我的初中和高中两个男生同桌都是极具幽默感的男生,他们让我能够对我的中学生活留下很多快乐的记忆,只是一个成为我多年的知己,而另一个已然十多年没有音信了
在我中学以后的时代,每当有人和我争论男女间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友谊的时候,我都会义愤填膺地举出“八一”这个例子——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异性朋友之一,他让我感受到了人世间还有一种真纯的情感,当然,从和别人的争论中我感受到——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机会体会这样的感情的,所以,我很幸运!
我俩都是部队子弟,家离的也不远,这造就了我们有天然的亲切感,除了上课说话,课间说话,因为我们两家离的又近,每天他都会送我回家以后再回自己家,然后我们再打电话聊上一个小时——反正都是部队电话,不用花钱。你要问我都说了什么,说实话,我现在也不记得了,也就是八卦八卦同学或者老师什么的。
八一是个热心的人,有时候他的热心让我觉得他就是雷锋再世。比如在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经常会下车帮助蹬三轮的推上斜坡什么的,还有一次我俩一边骑车一边聊天,两个车把不知道怎么搅到了一起,就在共同倒地的瞬间,他用手托了我一把,结果是我站住了,俩自行车把他压底下了。
可惜的是考高中的时候他一分之差没有考上我们本校,去了附近的区重点,而和他考分完全相同的我,因为书法特长加了6分侥幸留在了本校高中,由此,我们物理上分开了
整个高中三年过得非常奇怪,我居然因为他,特别地熟悉了他的高中同学,到最后几乎成为了他们班的名誉成员,联系最密切的时候,我们还带动我们两个班结成了联谊伙伴——在我们学校比足球,在他们学校比羽毛球。当然,此后的每次放学,只要我们碰到了,他依然是先送我回家。
这孩子思想高度纯洁,当年他对于共青团,对于党的热爱,让我觉得他将来不当兵基本上精神上没有什么出路——果然——他最终考上了军校——南京一所著名的通讯军校
哦对了,忘了说了,他初中就早恋了,喜欢上了我们班一个成绩巨优秀的女孩——洁。他俩当时就是我们班的神仙眷侣呀,当然,也是我取笑的对象。不过说实话,我心里一直不太赞成这件事情,坦白地讲我觉得她配不上八一,不是因为学习成绩或者模样什么的,我觉得是一种气质,我说不清,也许一种胸怀……(我这个人一向直接,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别让洁看到了,好歹也是同学,看到了以后怎么聚会啊……)
高中毕业,因为是提前录取,八一第一个走了,我们都去送行,洁也去了,看八一临别时的眼神我就快受不了了,那份对于感情的不舍啊……那应该是我第一次从一个男人的眼神当中看到一种东西,它可能就是“爱”
我的大学在离八一不远的一座城市,但是我们没有来往,不是彼此不想念,是因为我没时间,我忙着谈恋爱呢。大二那年,我恋爱结束,腾出空来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和琳聊天,琳是我们中学考到我们大学里的三个人之一,她和洁是死党,我至今不明白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地,透露出洁在大学已经有了男朋友,并且八一还不知道……
我一下子就急了!
我好像先是给八一打了电话探了探口风——好像他确实是不知道,我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找了个周末立刻买票就去了南京——我必须要告诉八一,我觉得全世界只有我有这个责任,我要让这个一直蒙在鼓里的傻男人醒醒!
我拎了一把香蕉,站在即将解散的队伍后面等着八一。他们指导员正一边瞪着我一边哩哩啰啰地强调:新时期如何防止地方女大学生带来的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侵袭!好容易结束了,八一带我来到他们寝室
要说解放军同志就是干净,被子都叠成豆腐块,并且大家都知趣地离开,把空间让给我们。八一给我倒了杯咖啡(雀巢的那种),把香蕉放到了自己的抽屉里。我们说出去走走,我思忖着用什么方式把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平和地传递给他。
刚出门不到五分钟,八一忽然问我:你记得搁香蕉的抽屉我上锁了吗?我说没有,八一大喊坏了,立刻往回跑,十分钟以后回来,嘴里塞的说不出话,手上一道道血印子,好久,咽了第一口,八一艰难地说:我实在没法给你留香蕉了,能抢出来的都在嘴里了……
我们挑了他们学校一个有石阶的地方坐下来,南方学校都很美,周围花草丛生,还有高高的法国梧桐。
我说了,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八一一直拿着一个石头划着地,戴着帽子的影子没有站着的时候那么挺拔。我们沉默了很久,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他说:其实他早就隐约听说了一些,但是我的到来,彻底让他死心了!
我一直无法原谅洁,不是因为她伤了我最好朋友的心,而是她没能够真诚地对待这份感情。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我要搭晚上的车走了。八一为了送我,整整在队长的房间里请了一个半小时的假,据他同寝室的人向我汇报说,八一的脑袋都快扎队长怀里了。
队长批了一个小时的假让他送我。临上车的时候,他像电影里的大兵一样跟我使劲握手,弄的我哭笑不得。反正上车了,我一直催他回去,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守纪律的人,我不希望他为我破例。但是他没有,就在车下一直望着我。车动了,一刹那,八一忽然对我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我的眼泪瞬间就崩溃了……
——十多年过去了,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有几个无法让你释怀的画面,这个画面,对于我来说,应该排在最前列了
这些年,八一主动给我电话基本都在喝多了以后,对此,他的解释是:你知道有个东西叫“记忆的闸门”吗?我那玩意儿一喝多了就打开……于是他醒酒之后总是对着手机里一大堆的已拨电话感到无所适从。
为什么忽然想起写他了呢?前两天遇到些难过的事情,就把他揪出来吃了顿饭。我俩一向是这样,我不开心的时候肯定会想到他,他从来都按时履约。席间,说些笑话给我,让我哭丧着脸而来,笑的前仰后合地回去……那天送他回家(这是我们的一贯传统,总是一个人送另外一个人回家),他招手目送我开车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头上多了好多白发,我又想起了N年前那一幕……暮色中,心里长叹一声:我所有的中学同学们,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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