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
一曲红楼梦引子,唱出了五内郁结的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因为要了结通灵石头入世历劫、神瑛侍者的凡心偶炽、绛珠的报恩之情,因此勾出了许多风流冤家。缠绵绯测,洋洋洒洒,宏大玄妙,引得多少人为之痴迷陶醉!
所谓情种,就是此一干在孽海情天中苦苦挣扎的痴男怨女。却又让人沉吟伤怀辗转反侧。秉正邪二气而生的男女,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
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红楼一梦为这情种情痴作传而来,“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红楼第一个出场的红楼女儿来自一个最简单朴素的人家——父雅母贤根基不凡的甄应莲,就因为横遭飞祸开始了一场最苦痛无奈的噩梦。让一个身世清楚明白的姑娘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来历不明,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幼时被拐子打骂怕了,朦胧的初恋被又粗暴的打烂,那个痴情待她的风流公子惨遭非命,被狠蛮霸道的呆霸王强取豪夺占为己有,无依无靠的她会有怎样的惶恐?好在天见可怜遇上一个贤良淑德的宝钗作了她的老师,给了她一个美好的名字“香菱”,学会了识文断字,不俗的容貌温柔安静的性子被家主认可,明堂正道的与薛蟠作了妾。总算也安定了不少。
可是这个香菱,并没有因为曾经的苦难想着为长远安危作精心的谋划,一心只想着雅集苦吟诗。宝钗不教她,就去求黛玉。为了咏一首赏月七律,茶饭无心,坐卧不定。苦志学诗,精血诚聚,竟于梦中得了八句。怪不得宝钗用“呆”“疯”“魔”评她。这番做作,只是为表明她也是位不俗的才女吗?看她胎里带着的胭脂痣,莫不也是一颗血泪凝成的绛珠?其文心有宝钗之热,其秉性具黛玉之怯,是最接近生活本质的红楼薄命人,自从遇了风雷之性唯我独尊的金桂,终是水涸泥干,莲枯藕败。
紧随着黛玉和宝钗也分别,来到了这个花柳繁华之地,与命中的夙世孽缘宝玉相聚,准备开始这段怀金悼玉缠绵浓情的吟唱。可是在这段纯情悲歌起奏之前,宝玉首先被秦可卿引入了太虚幻境游历一番,甚至共会巫山,柔情缱绻。那可卿之鲜艳妩媚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又如黛玉,如香菱一般身世来历含混朦胧,模样品格形神皆似,俨然又是一个钗黛合一。可卿的使命,对宝玉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可卿之弟秦钟,名字与情种直通,风流羞怯,有女儿之态,气质韵味与可卿极为相似,而且在现实中与宝玉亲昵融合,临终之前却又劝勉宝玉“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这姐弟二人一真一幻,似若一身,以秦(情)为姓,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的情种。
湘云可算得是懵懂天真的单纯女儿,她“英豪阔大宽宏大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幼时父母双亡,常依附贾母,与宝玉青梅竹马,儿时与袭人在西边暖阁的约定隐隐是一个木石前盟的变形;所佩金麒麟,又似乎是金玉良缘的间色描绘。她一方面追求“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的文心诗意,一方面又认可致力于仕途经济学问的合理必要,是一个文士小姐版的钗黛合一。
阳光下看到另一只金麒麟默默不语,暗自出神;见到宝玉来了慌忙把麒麟藏起;听到袭人打趣她,红了脸,吃茶不答。。。这个湘云自有她的细腻处。湘云自幼佩戴的“麒麟”二字连起来读不就是一个“情”字么?还有湘云喜欢打扮成小子的样子,象极了宝玉,萌而未发率性真诚,不怪有那么多读者喜欢这个纯洁开朗的情种。
红楼情种还有一个最晚出场的绚丽耀眼的女子,她就是薛宝琴。有说宝琴的名字是宝钗宝玉和黛玉的合写,很有道理。她美艳大气文采风流,年轻心热本性聪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乖巧细致自然真诚,还敢和湘云一起割腥啖膻。她的诗自然而又新巧,悲壮而不感伤,浑厚中有温婉,大气中有灵动,她象是集聚了所有红楼女儿的纯与真,慧与善,爱与美,琉璃世界中独她能继宝玉之后从妙玉处得到红梅,披着那独一无二金翠辉煌的凫靥裘在白雪中伫立,和胭脂一般浓艳醒目的红梅交相辉映。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太虚幻境的司情女神警幻仙姑风姿绰约,蹁跹袅娜,“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细细读一读,或许我们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各色红楼女儿的身影。
红楼女儿们就是警幻在不同层面不同生活环境下幻化出的千姿百态的情痴情种。她们犹如大观园的沁芳溪一样发自同源,分支分流,千沟万壑,迂回环绕,总归一脉,让人眼花缭乱感慨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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