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地理最西端,接近云彩的地位,我耕耘着一片麦地。三十多年来,我该怎样感恩这片在灵魂深处耕耘着的天堂的麦地。坡马遍地的沙子和石头也没能控制大自然茂盛的生养力, ,一代一代团场人像荒野上的芨芨草一样坚强地扎下根来。我和父亲守看着一片孕育着无穷盼望的将要获得丰产使我们一家人解脱贫困和饥饿的麦地,麦苗生长的速度像时光的荆棘扎疼我的脚板心。
??我的诞生那一天,据说遇上了人类出生和世纪更替的好日子,母亲把我的脐带血浇灌了门前一片新开垦的麦地。她干活的时候,就把我放在中国西部直至宽大的中亚细亚草原有亲缘的土地上,甚至还有全部蒙古和西伯利亚。我生涯在一个不停的铸造历史的豪情年代,我的玩伴是×××壳、羊必什、烧荒的火与坎土曼咬住冻土的声音。我毕生不渝的朋友是木扎河和大尾羊。我的爱情是麦地。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不生涯在长江黄河的岸边,为什么我不生涯在中国最肥沃的黑土地里,那样父母种植的麦子也不会填不满我小小的肚皮, ,我那时不清楚小小的肚皮竟能装下一个民族丰衣足食的幻想。我和喝了脐带血的麦地像是两个失散多年的亲人在一个恶浪滔天的性命之船中相逢。我从小麦的黄皮肤看到我们之间在性命来源那个大家族中的遗传。我耕耘着麦地,不断生养的小麦赡养了我, ,生存逻辑上的残暴链接来自世界和自我的协调同一。
??在这里,在这片天堂的麦地里,由于一切都是梦中之梦,一片混沌,所以我不可能把一切都流露给你, ,也不可能把一切都说清晰,那样的话, ,我就不是我,麦地也就不再是麦地, 。世界和我,在这片麦地里,同一个衣胞。
??父亲, ,母亲,这两个给我血和肉的恩人,在我断奶的日子里, ,不断教会我如何耕耘麦地。铁锨的刃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随着父亲走在这片麦地,我终究像麦苗一样沉默。我的褴褛的衣服开端泛白,汗盐反射的光斑映衬着黑得像铁犁一样的头颅,一个贫穷的农民,除了耕耘,还是耕耘,我累了打鼾也是劳动号子, ,时而风时而雨。我的干渴的嗓子则像火中的金子,那样流淌,那样残暴,闪着麦粒夺人的光芒。
??大风“呼呼”作响,我就像被解放的奴隶躺在渠头的青草丛中。我的新麦要娶妻生子了,十亩小麦有男有女,我被自已的突发奇想所激动。这些麦苗在一块染脐带血的土壤里生长,色彩和滋味都是发生爱情的诱因。而这时,无边的乌云正从我背后,以高原特有的时而温暧时而严寒的气流吹在我的背上,透过我的胸膛汲取着性命的物资,天上的雨点像欢悦的泪水转动在麦地,在浇灌的猖狂中模糊泄漏了“事关麦地里祖先繁衍的秘事”。
??天很快放晴了,我浑身透湿的坐在麦地里,脚趾伸进土壤与麦苗的根交缠在一起。
??一缕青色的烟从连队方向升起。青色的炊烟, ,美好地,安稳地升向天空。
??一想到有人喊我,召唤我,哪怕是没著名字的一声号召,哪怕仅仅是这袅袅升起的青色的曼妙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