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 · 舞蹈 · 机器人 | Laugh, Dance & Robots-CSDN博客

题记一：又是六一节，给大家讲一段在那一年六一节曾经发生的往事。
题记二：英文标题 “Laugh, Dance & Robots” 是受 Netflix 之网剧 “Love, Death & Robots” 之标题启发而得。
题记三：本文部分内容取材改编自本人三年前所著《一个跳舞的机器人》。

01 六一节那天，我没能上台跳舞

我是八〇后。我曾经的小名是“小象”。

故事发生于我上大班那一年的五月。一天，幼儿园老师满脸微笑地宣布：

小朋友们，上级领导会在六一儿童节来我们幼儿园视察。到那一天，全体小朋友会上台表演集体舞，爸爸妈妈们可以在闭路电视上看到大家跳舞的录像，而且，所有参加舞蹈表演的小朋友都会得到一份冰淇淋。

话音刚落，小朋友们就一个个激动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我自然也异常兴奋：不但有冰淇淋吃，还能上电视。在那个物质匮乏到连电视机都稀缺的年代，这种奖励对每个人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对于我，还有一份额外的吸引力：上次跳舞的时候，班花小红红同学穿了一件粉绿相间连衣裙，跳起来就像一朵盛开荷花，可好看啦！这一次上台跳舞，我就能近距离欣赏美丽的荷花……想到这儿我心里美滋滋的，不禁欢呼起来，双手在空气中摇摆，仿佛教室就是舞台，仿佛“六一”那最美好的一天已经到来。

既然跳舞，自然有排练。老师好不容易把兴奋的小朋友们安顿下来，才开始排练。我原本以为，老老实实排练完就可以上台表演了。然而排练开始没过多久，老师走到我跟前，对我说：

小象，你看你跳舞的时候怎么有点像机器人哇？你去一边休息吧，不用继续排练了。

所有小朋友“轰”的一声大笑起来，边笑边看着我，其中有一个小朋友尖叫到：

哈哈哈，小象的跳舞像机器人……

我也不记得在笑声中我究竟是自己走到场边还是被老师牵到场边，总之接下来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

排练的那一段时间，别的小朋友在向父母提起我时，往往用“那个跳舞像机器人的小朋友”来作为我的代名词。

再后来，我脑海中也没留存住任何关于那个“六一”的残存记忆。只有妈妈回忆道：

虽然小象那一天没有上场，老师还是给他们小朋友们每人发一块冰淇淋。冰淇淋他一口都没吃，我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已经全化了。小象手上粘粘的……

“六一”集体舞排练这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严重打击了我对舞蹈的兴趣和自尊。我原本对舞蹈没有任何抗拒，但自那以后，我便不再看电视中的跳舞节目，并且我对凡是和姿势体态相关的活动都很消极，甚至学校的早间操和军训都对我是一种折磨。

长辈说：“要努力提高自己的姿式水平” —— Who cares?

02 机器人跳舞，是什么样的？

许多许多年以后……

时间是一剂良药，不但治愈了我心灵的创伤，也逐渐提高了我协调能力的短板。成年后的我，虽然跳舞完全称不上优美协调，至少在人群中不会显得突兀。总之，当年那个“跳舞像机器人”的“翻车现场”给我带来的PTSD，终于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冲淡。

有些东西，去了还会回来。

重新勾起我回忆的，是一台人形机器人。

2016年以后，国内市场上的人形机器人开始多了起来，有不少人形机器人以“能跳舞”作为卖点。那个时候我试图创业做机器人，为了工作需要，我向朋友借了一台，试图用Python编出机器人的各种姿态和动作。这个摆弄“能跳舞的机器人”的过程自然而然地使我回忆起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一个大问号占据了我的脑海。这个问号如此之大，以至于悲伤自怜和感慨都没有余地：

在那个年代，几乎没人见过机器人，更不用说“会跳舞的机器人”。那么当时的人为什么会用“像机器人”去形容我的舞蹈动作呢？难道他们真见过机器人跳舞？

关于这个问题，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是：虽然那个时代人们没有看过任何跳舞机器人，但人们也许看过迈克尔杰克逊的《Dancing Machine》，或许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识到夸张的舞姿，于是他们便以“机器人”去形容一切他们所没见过的夸张的动作。

由此可推出：“像机器人”，并不一定是动作不协调到不可救药，有可能是动作夸张需要骄正，甚至有可能是舞王的明星范。街舞中的机械舞（即popping）的发明的灵感来源之一就是模仿机器人的默剧表演（Robot Style）。并且，机器人的动作并不一定就是夸张或是僵硬的，技术上有多种方式可以使机器人的动作更柔和，比如经典的Bezier曲线可使运动更为平滑……

我尝试着将这些动作参数运用在眼前这台机器人身上，启动了舞蹈程序，动作的确非常柔和。

通过实际行动，我总算证明了： “跳舞像机器人”与“动作僵硬”其实是两回事。

想到这儿，我不禁为这么多年的失去后悔起来。或许当年的老师不用那么在意领导的评价，毕竟领导不会那么计较小朋友们的舞蹈；或许老师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与我沟通；或许我自己也可以适当降低自尊心……只要当年的场景符合这些假设中的任意一条，那么我也不会为之耿耿于怀那么久。

然而，我又想到，恰恰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意味着机会也是极其匮乏的。因此，很多在我们今天看来再也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场景，在那个年代很有可能就会被赋予特殊的含义，甚至能成为人生的转折点。我们在用平常心看待今天很多事物或现象的同时，也可以用平常心看待发生在那个年代的人和事。

03 随梦起舞

是的，机器人跳舞与动作僵硬，并不必然存在因果关系。

在印证这条定理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我将十台跳舞机器人捐当年的那个幼儿园。公立幼儿园接受大额捐赠，破天荒头一回。园长为了表示感谢，专门召集齐全园教师，为我召开了一场捐赠仪式。当然我知道仪式或许还有更深一层含义：作为一名幼儿园的校友，在事业有小成的一天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在他们眼里也称得上是幼儿园的骄傲。

在捐赠仪式上，我当着园长和全体老师的面，把一台机器人递到了那位当年给我发“红牌”的老师手中，说道：

这些机器人，都是给孩子们的节日礼物。

园长在一旁发话了：“真心感谢李总大力支持母校和教育事业。我有一个冒昧的倡议，今年咱们六一节的保留节目可以用一个创新的形式，以往我们都是小朋友们上台跳舞，今年我们可以改成机器人上台跳舞小朋友们观看。不知道李总是否可以？小朋友们也新奇，也容易得到家长的好评。这样我们是市里第一家拥有高科技元素的幼儿园。科技教育，从娃娃抓起。”

所有老师大口称赞。我自然应允。我调校好所有的参数，排练了N次，心里想着：这些机器人们一定能为我加倍换回当年尽失的颜面。

又是一年六一节。小朋友们围坐在观众席上，兴致盎然，而在舞台中央的，则是我捐的那十台机器人。

机器人舞蹈开始了。起初，机器人们跳得很起劲，小朋友们看着也很带劲。

忽然间，一台机器人貌似出了bug，只见它像疯了一样挥舞着机械臂，举过头顶，又猛烈地以2倍自由落体的速度垂下机械臂……由于动作失调，这台机器人失去重心倒地了，它腹朝天背靠地，四仰八叉着，以一种不可名状的独特姿势，有点像划水，又有点像醉拳……

小朋友们更兴奋了。只听见其中一个小朋友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