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   我一直认为女人是柳。南方的女人是柳,北方的女人也是柳。
  乾隆下江南时,或散步于烟雨楼前,或乘船桃花渡畔,或留连于长廊石桥上, ,忽见一挑水女子闪进眼帘。其女娉娉婷婷, ,素面蓝巾。一挑水荡得乾隆龙心大悦,禁不住追上前文绉绉地一番褒奖:“姑娘呀,你的身体比如杨柳腰!”
  “杨老幺,这会儿在后山坡砍柴”。姑娘挑着水走进了竹林小院。刚才还云里雾里的乾隆又坠回到了地面,四书五经和劳动之美不在一页历书上。江南的柳树,在姑娘眼里只是一棵树,没有楚楚动听之处,无心去观赏,也很少有时光孤芳自赏。
  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报告文学。其中有这样一句:“春节前夕,一场细雨刚过,柳树早早地吐出的嫩黄的芽尖”。返季蔬菜瓜果,你可以随便调动笔尖,冬天端上一盘西瓜,夏天捧出一个柑桔。可树木不行,它就直直地站立在原地,等候春天到来后返青。我总想释怀那段不真实的文字。
  今年春节之后,我曾往嘉陵江边的滨江路旁察看柳树。顺着一排柳树走过去,一枚枚柳叶,青黄参半,黄的,是失色的柳叶, ;绿的,是挺了一年也未见黄的柳叶。这时,我骤然看见一枝柳梢上绽出三叶瓣状的新芽,呵!柳树开端发芽了!究竟春天来了,歌德说过: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春天,对柳树来说,有知遇之恩。最尽的是贺知章的《咏柳》: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仲春东风似剪刀。
  三月初,当我再次漫步来到滨江路旁,在灯光下牵过柳树的手,柳枝已是绿了一大片,手掌上全是绿绿碎碎的小叶。季候风从南端吹来,一路北上,染绿了柳枝,柳枝荡着风的秋千,留下一片春的笑声,笑声滚落在地上,又绿了树下的小花小草。风没停下急冲冲的脚步,涉渡长江、涉渡黄河,冰凌忍受不住温存,激动得“哗啦啦”地消融了,百川回海往了。柳芽站在北方的树梢上,轻轻地向草原唱着牧歌,草原也绿了,抖动草叶上的湿润,装点星星点点的缤纷,远处远望,草甸渐渐姹紫嫣红了。
  夏季是草木旺盛的日子,也是柳树进进了熟女的季节。翠湖柳岸,徜徉惬意, 。树冠蓬勃,似绿绿的秀发;树干挺立,似性感的身躯;树枝轻拂, ,又恰似一双双温顺的纤手。间或是有一棵丰丰腴腴的柳,也如贵妃出宫,款款止步于西往的阳关道上。放眼穿过柳丝的间隙, ,远远的村,黛瓦白墙,相映成趣。正午时分,湖面波光潋滟,柳下荫荫,一羽蓝亮的翠鸟,小爪抓紧柳枝,随风轻荡, ,好像被树妈妈揽进温顺乡里睡眠。骤然,翠鸟箭一般地射了出去,叼起湖中一尾小鱼,飞快去落进近山的林中,无踪无影。湖面无痕,回回了安静。熟女的心态安循分分。傍晚,最是柳树迷人的时候,夕阳开端西沉,给柳叶沾上淡红淡红的色彩,被圆圆的太阳点了绛唇,熟女的心花开了,树顶上升腾起一缕缕青烟,伴着晚歌,听得见柳树的心语,全是些优优柔柔的情感,一个个不太完全的故事,没有结局。月儿不请自来,破月投影,湖面边碎了,碎了的是一方明镜。柳枝涉足于湖边,翩翩弄起清影,微风也随着轻唱。
  柳树总给人以柔弱的印象。在加拿大的北方,一棵柳树和一棵青松并肩站立。大雪纷飞,柳树蜷曲着树枝,唾面自干,在大雪的重压下,枝条还折断不少。旁边的青松依然不屈不挠地矗立着,伟岸无比,雪越下越大,枝杆上的雪越积越多,只听得一声“嘎嚓”,青松树身断了。第二年, ,柳树依然发芽,依然旺盛地生长;青松却再也没有存活下来。这不是以柔克刚。熟女的柳树,比青松更理解维护自己,它的柔弱的外表,储藏着极大的忍受力,它理解能伸能屈,懂得善待自己,理解珍重性命。
  秋天到了,柳树还是绿意,不向季节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