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 图灵和人工智能到底是什么关系?
图灵大概是最早认识到“计算机”除了完成数值计算之外还能从事其它智力活动的人之一,并且是第一个对此进行了系统思考和深入分析的。有证据表明,他早在 1941 年就开始考虑在计算机上实现“智能”(或者说“思维”,在这个讨论中这两个词差别不大)的可能性了,并在1948年写了以《智能机器》为题的报告,尽管他最广为人知的有关著述是在 1950 年发表的《计算机器与智能》 [1] 。
在这篇历史文献中,图灵开宗明义地要大家考虑机器是否能思维的问题。为了避免“思维”一词在解释上的混乱,他主张只要计算机在语言行为(对话)上和人没有明显差别,就应该算是“能思维”或“有智能”了。这就是后来所称的“图灵测试”。他认为可以编制一个“儿童”程序,然后对其进行教育以达到成人的智力水平。图灵自己在 1948 年曾和朋友合作设计过一个国际象棋程序,但在他1954 年去世之前没能把他关于智能机器的设想充分展开。
“人工智能”作为一个研究领域,公认是在1956 年夏的达特茅斯会议上形成的。这个只有十来个人参加的会议不但给这个领域取了名,而且涌现了其主要奠基人:麦卡锡、明斯基、纽维尔、司马贺。这四个人,以及他们分别在斯坦福、麻省理工、卡内基梅隆建立的研究中心,主导了这个领域前几十年的研究方向。他们远比图灵更有资格被称为“人工智能之父”,而图灵更适合被称为“先行者”。
比名号更重要的是:这几位对智能的理解和图灵有重要的差别。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以“通过图灵测试”作为自己研究工作的目标的,并且都或明或暗地对这个测试表示过不以为然。在达特茅斯会议的计划书中,人工智能问题被说成让计算机的行为符合人们对智能行为的认识。以此为起点,主流人工智能一直是以“让计算机解决那些人脑能解决的问题”为工作定义和划界标准的,而并不要求系统的具体行为和人不可区分。以计算机围棋为例,“把棋下好”和“把棋下的和人下的一样”是两个不同的研究目标。出于这种考虑,在主流人工智能文献中提到图灵测试时,一般都是只承认其历史价值,而否认其对研究工作的现实指导意义的。就在不久前,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智能协会 AAAI 的机关刊物《人工智能杂志》的 2016 春季号还出了一期专刊来讨论图灵测试的各种替代方案。
以通过图灵测试为目标的对话程序一般称为“chatbot” 。这个词和机器人 (robot) 一词相近,故常被译作“聊天机器人”,但其实应当译作“聊天程序”,因为它们都是专用软件,而非专用硬件。这类工作在历史上长期被大部分人工智能研究者视为旁门左道或哗众取宠,其中最著名的例子的是魏增鲍姆在 1966 年编写的“伊莉莎”(ELIZA)。这个程序只凭一些简单的花招就使得很多使用者相信他们是在和一个人对话,以至于后来产生了“伊莉莎效应”这个概念,专指一个计算机系统的使用者和观察者以拟人化的思路解释系统的行为,因此赋予了该系统许多它本来根本不具有的品质。这种现象在对“阿尔法狗”的评论中又一次得到了充分展现。近来,主要拜深度学习所赐,聊天程序的研发终于被接纳成了主流人工智能的一部分,而图灵测试在这个领域中自然是一个恰当的标准。但尽管如此,这个标准也不能推广到人工智能的其它子领域。因此,至今以通过图灵测试为目标的工作仍只占人工智能领域中很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