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 Anser cygnoides

鴻雁 Anser cygnoides，其中 Anser 是屬名。雁屬的模式種是 Anser anser 灰雁，在中國也有分佈，但不如鴻雁和中國人關係密切。中國人所說的「大雁」一般指鴻雁，偶爾指灰雁或是豆雁。

鴻雁的種加詞 cygnoides 和天鵝的屬名 Cygnus 同一詞根，拉丁語 Cygnus 來自希臘語 κύκνος (kúknos)，就是天鵝的意思。英文稱呼鴻雁爲 swan goose，也就是「天鵝鵝」。「鴻」或是「鴻鵠」又說是黃鵠（天鵝）。總之，幾門語言都認爲，鴻雁是雁屬中接近於天鵝的一種。民間也有將鴻雁俗稱「灰天鵝」的。注意看鴻雁的喙部，和頭頂幾乎是同一坡度，這一點和天鵝屬較爲接近，唯有脖頸偏短。

《毛傳》認爲「大曰鴻，小曰鴈。」「按鴻，大也，非鳥名。」但筆者認爲「鴻是江邊鳥」一說並非不可取。雁有異體，左岸右鳥，或許岸不只是表音。那麼，鴻的江和雁的岸可能是一個意思了。

鴻雁 Anser cygnoides

 

個人所知文獻中最早出現「鴻雁」是《詩經·小雅·鴻雁之什》中《鴻雁》：鴻雁於飛，肅肅其羽。

初學古詩詞時候，老師已經說過，雁這一意象，不是關乎書信，就是關乎思鄉之情。徐鉉曰：「雁，知時鳥。」早已注意到其遷徙特性。初中高中時候背的好幾句詩詞，便有寫到：

1.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范仲淹《漁家傲》
2.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李清照《聲聲慢》
3. 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王勃《滕王閣序》
4. 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杜甫《天末懷李白》

其中 1 / 2 / 3 取自鴻雁遷徙，到了衡陽回雁峯就不再南飛之意。我爺爺奶奶就在衡陽讀書學習，我一直對衡陽有特殊的感情。聯想到後來的衡陽保衛戰，也很是傷感。前些年整理湘桂鐵路，也是从衡陽開始，衡陽西、朱家堰、三塘、五塘等一站一站開始記錄的。

但這個更多是關於遷徙，真正和書信有關，還是蘇武的故事。《漢書·蘇武傳》：

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

設想一下，北海那裏一片荒蕪，除了鴻雁，蘇武確實沒有任何辦法通信。這個故事，情理上說得過去。但個人覺得，更像是刻意撒謊，但胡人心虛，沒有仔細尋找破綻。

若是蘇武要確保鴻雁送信到位，不知要寫多少封！而且還要準確得知牠們是否飛過長安上空。人的視覺也不一定看得到雁足書吧！

鴻雁別名原鵝，雖然不是雁形目的模式種（模式種是灰雁 Anser anser，歐洲家鵝的祖先），卻是中國家鵝的祖先。《莊子·山木》提及：

夫子出於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鴈而烹之。

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

主人曰：「殺不能鳴者。」

這一段，大概可以作爲三千年前，中國人已馴化雁的證據吧！

從語音角度看，雁和鵝，區別只是一個 -n 韻尾的差異。鵝，上古歌部；雁，上古元部。兩者聲母皆是疑母，韻腹一致，可以對轉。許慎在《說文解字》認爲，雁是雁，鴈是鵝。（以下「鵝」原文皆爲左鳥右我。）段玉裁則以爲「今字雁鴈不分久矣。禮經單言鴈者皆鴻雁也。言舒鴈者則鵝也。《爾雅》舒鴈，鵝是也。李巡云：野曰鴈，家曰鵝。鵝謂之舒鴈者，家養馴不畏人，飛行舒遟也，是則當作舒雁，謂雁之舒者也。雁在野，鵝爲家雁也。《儀禮》出如舒鴈。不言如鴈。」

個人水平不足，不敢妄言古人雁鴈這兩字完全一樣，但這段文字也反映了，雁很早就有馴化。英語 goose 也是鵝雁傻傻的分不清，雁用 wild goose 野鵝稱呼。Anser 在拉丁語中既是鵝又是雁，不獨漢語如此混淆二者。

中國鵝由鴻雁馴化而來，既有大白鵝，也有祖先色型。鼻頭在鴻雁的基礎上進一步隆起是中國鵝的特點。

有趣的是，鴻雁馴化而來的大白鵝，週身白羽，喙也變成先黃色，與天鵝更爲接近。無怪乎我們逐漸廢棄「鵠」這一名稱而改用「天鵝」——天鵝實在像是家養白鵝的野生形態！

雁形目 Anseriform 既然以雁 Anser 命名，可見 Linnae 認爲雁屬可以代表整個目的特徵所在。雁形目鳥類，筆者以爲，共性在於善飛，無論天鵝，抑或普通家鴨（綠頭鴨馴化而來），也有「煮熟的鴨子飛走了」一說。

雁形目還有特點在於，雌雄一對，形影不離，比較忠貞（哪怕只是繁殖期間臨時組隊？），參攷鴛鴦、綠頭鴨、鴻雁、天鵝。

鴛鴦這點無需說明，是中國人都曉得。綠頭鴨，今年一月在昆明翠湖公園一處石拱橋下草叢中見到一對綠頭鴨，雌雄傍在一起。可證。翠湖公園尚有一處池塘安置天鵝，也是雌雄形影不離（可惜候鳥在公園都要做截肢手術啊媽的）。

至於大雁（這裏包括鴻雁和灰雁），那個典故可能讀書較多的人才知道，但要說起「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神鵰俠侶》中這句臺詞誰都曉得吧……這是金庸點化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辭》所得。元好問是唐代詩人元結的子孫，元姓還有位大詩人元稹，是否與他倆有關就無從得知。元好問是鮮卑人，家鄉在山西忻州，忻州同時也是薄熙來和劉雲山的家鄉。在《序》中，元好問提及：「泰和五年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元好問深受感動，禽鳥如此感情深重，繼而寫下：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古人也許不知道雁形目鳥類都有這樣一夫一妻的傳統，但在筆者涉獵生物學知識後，感覺很親切，這就是牠們的本性。要拆散牠們，不如殺了牠們吧。

最後放一放灰雁馴化而來的歐洲家鵝圖片，和鴻雁馴化而來的中國家鵝相比還是有些區別的吧……這種鵝大概就是郎德鵝，除了羽毛和喙的顏色，最大的特點是鼻頭不會隆起，此外脖頸偏短。鴻雁頸與身近乎 1:1，灰雁顯得頸短。

灰雁 Anser an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