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技术]信笔乱写于系统上线后

　　　　　　　　 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
　　　　　　　　　　　　　　　　　　　　　　　　　　　　　　　　 ——《孙子兵法》

1.

　　如果有一天——但愿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在你的屁股接触椅子的一刹那，突然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剧痛，而椅子上并没有图钉之类的小玩意——这该怎么说呢，你也许得了一种比长了个大大的火疖子要麻烦得多、痛苦得多的疾病。你在诅咒了这篇文章的作者之后，带着疼得闹心的屁股来到沈阳市X医院，捱了10分钟，终于领到一张印着古怪的、小小的9号楷体字的6块钱副主任专家挂号票的时候，你我之间就已经有了某种联系，因为打印这张挂号票的程序，正是在下编写的。
　　时至今日仍然不敢相信，这程序跑了一个月，居然没有出现一个大的Bug。我向来害怕与认真的人打交道，因为别人只要一较真，总会发现我的种种疏漏，以及那些怀着侥幸心理埋下的隐患。所以我害怕系统上线，这是比认真的人认真一万倍的考验。我编写过许许多多的程序：政绩工程、异想天开的程序——最后沦为科长糊弄总经理的玩具、花几年时间编写却从未使用过一天的程序，我还专门出差到日本两周，只为编写一个JSP页面，而这个页面除了被截图放置在一个幻灯片文档之中、在开会的时候在墙上停留了几秒钟以外，再也没人见到过。那个时候，我渴望编写一个复杂的、健壮的、灵活的，最重要的是能被真正地使用着的程序，正如一个处男很想真正地使用一下他的小弟弟。但是当这一天就要到来的时候，对小弟弟很可能根本不好用的担心又让他觉得自己也许更喜欢当初那个不需要负责任的阶段。
　　更何况这代码有16万行，仅由一个3人团队在6个月内完成。

2.

　　偶尔查看生产环境的数据，发现长医嘱很少，满眼望去全是临时医嘱。因为判断是否需要发送长嘱不是那么简单、直接，护士容易漏发或者发得太多——用户需要的是模式化的工作方式：要像“红灯停、绿灯行”一样直接，像菜谱一样一目了然，像 TODO List 一样让人有径可循。
　　一年差不多有7、8次，我会重复着做同样的噩梦：不知何种原因，我必须回到高中从头来过——有的时候是回到初中，最可恶的是回到小学——昨天我就做了这样的梦：我生病了，我的同事和一群小萝莉（当然是我的同班同学啦）一起来看望我。这噩梦最可恶的地方是：我知道自己即使再重来一次，经历多少困难痛苦，一样不会比上一次学得更好。是我太没自信了么？程序的质量目前还是必须依靠个人的殚精竭虑、灵光一现和狗屎运。程序员何尝不渴望能够模式化地完成工作呢？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框架、模式和方法论。只可惜，隐藏在模式和方法论下面的更多的仍然还是个人的殚精竭虑、灵光一现和狗屎运。

3.

　　在X医院，Anorectal（肛肠）一词随处可见。一天中午，一边等着电梯，一边无聊地看着“肛肠科八病区”的指示牌，突然发现这个词其实是挺形象的。你看，rect(angle)是“方形”的意思，norect自然是“不是方形”的意思，Anorectal就是“一个不是方形的东西……”，你懂的。

4.

　　“我们应该接受迅速失败，而不是缓慢失败。最不该接受的则是没有失败。如果有人从不犯错误，那只能说明他们努力不够。失败的结果是试图去尝试其他可能。”我喜比尔盖茨的这句话，不仅仅因为它多少能舒缓一下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多少错误、还要面对多少失败的程序员紧绷着的神经。在经历了许多次失败和一次平凡的成功之后，不得不说，有些失败无法避免，有些东西只能从失败中学习。可是，失败是有成本的。失败没面子，失败很羞愧，失败打乱了雄心勃勃的计划，失败可能失去重要的信任，失败意味着大量的投入付之东流。但是，只要不是让人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的搞死人的失败，就是有价值的失败。只要能活下去，就有机会把失败中获得的宝贵的经验应用到新的尝试之中。不断失败却没死掉是一种能力，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
　　能自己偷偷地失败固然很好，但是关在家里的孩子长不大，即使是做产品也应该尽早接受市场的检验。我们甚至得到更多，不但很快有了X医院这个“合作开发”的客户愿意使用我们刚刚开发出来的产品，而且对于系统欠缺一些功能或是有一些不太方便的地方也有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和耐心（想起我在东芝当乙方那会儿对甲方的态度，真是……）。这不仅应该感谢潘姐超强的市场能力，也应该感谢院长的胆识（换作是我绝对不敢用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的没有任何成功案例的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产品）。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和波折，但是自从系统上线之后，系统中的钱款和药品数量从未出现过差错，无论对于客户的心理还是系统的其它功能，这都是很好的基础。让系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经历真实的困难，它会更快地成长（话说得虽然轻松，其实整天被客户催命似的追着加功能、改程序实在很崩溃。我们是正宗的“极限编程”——客户觉得你到了极限了，也就缓和一些了）。

5.

　　系统上线很辛苦，很折磨，很真实。能做一些实际的工作很不错。不知道若干年后我会不会怀念呆在X医院的这些日子。我想起了圣·埃克絮佩里所认识的一位园丁，他在临死的时候对他说：“您知道……我翻土有时候会出汗。我害着关节炎，腿脚不灵便。我诅咒疾病折磨人。可是今天我却想翻土，在地里翻呀翻。我觉得翻土妙极了！翻土的时候自由自在！可是往后谁还会为我的树木剪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