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网络文学而言 计算机叙事,【文萃】网络文学的场景书写及其审美变革

场景是一个内涵颇为丰富的概念，近些年来，学界的相关研究涉及文学、影视学、传播学、社会学、哲学、历史学等多个领域。从字面上看，“场”即为场所、位置，“景”即为图像、视觉、景观，侧重于一种空间属性，“场景”放在一起还隐含着场域的含义，表明与周围事物、空间关系的总和，某种意义上说网络也是一种特定的、有区隔作用的场域。不同于传统文学中单纯的场景空间、地理空间，网络文学中的场景包括三层不同的含义：首先，最表层的含义就是类似于影视学中的场面和生活画面。其次，是视觉图像在文学中的使用和参与，尤其是虚拟现实的呈现。最后，移动互联为场景时代的到来提供技术条件，这种意义上的场景书写在网络文学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定位叙事的出现，其与移动传播、定位系统等技术密切相关。

一、场景形态：空间图景、虚拟现实与定位叙事

纵观网络文学的整体状况，我们可以发现当下网络文学的场景书写正包含着与其含义相对应的三种形态，即作为空间图景的场景、作为虚拟现实的场景和作为定位叙事的场景，它们分别表现在网络文学不同类型的创作之中，虽具体特征有别，但其所具备的视觉性、空间性和网络性等却有内在的一致。

(一)作为空间图景的场景

这里的空间图景指的是文学中所刻画的场面和画面，透过文字“如在目前”地呈现出来。在网络文学“类型文”中，受资本的强力推动，当下网络文学创作都带有一种影视、游戏等整个产业转换的强烈动机，而场景营造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文字到图像转换的难度和生动程度，这与网络文学初期那种对纯文学的追求已大相径庭。具体来看，在“类型文”中这种作为空间图景的场景呈现主要表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首先是直观化的话语表达。与传统文学追求简洁含蓄的语言风格不同，“类型文”的话语表达直观、粗糙，草稿化倾向明显，另外文本中也会使用非常用语言符号，如数字、拼音、象形图、脸谱符号、表情符号等，作品也因此变得更加感性和直观。其次是鲜活生动的镜头感。网络文学重视对生动的场景、场面描摹，镜头感、画面感鲜活生动，虽不是真实的影视镜头，但从文字到视觉语言的改编转换则易于操作和实现。

(二)作为灵境(虚拟现实)的场景

第二种形态的场景则是作为灵境的场景，灵境也即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虚拟现实，这种场景书写是数字技术时代通过计算机技术所创造的一种虚拟情境，如果说作为空间图景的场景是“如在目前”、仿佛看得见的话，那么作为灵境的场景就是即在眼前、看得见，这种场景突出“场”的真实性和“景”的可见性，是文字、视觉和听觉等因素合力打造的结果。网络文学“新文类”尤其是其中的语图互文型和多媒体型作品是这种场景书写的主要代表。在“新文类”语图互文型作品中，真正的视觉图像出现在作品之中，在这个意义上说，“类型文”是画面感，而“新文类”则是实实在在的画面。

在“新文类”中，灵境取代了意境，具有独特的审美特征。灵境既是真实的，又是虚拟的，是一种虚拟现实，本质上说，意境是一种虚构，而灵境则是一种虚拟。这也是数字技术时代文本的必然转向。那么，何谓“虚拟现实”？应该说，交互性和沉浸性是灵境作为一种虚拟现实的最重要特征，而数字媒介则是这种沉浸和交互的最完满的实现中介，它根本上超越了印刷时代的幻觉体验。

(三)作为定位叙事的场景

作为定位叙事的文学场景，不仅仅包括文本之中和文本之外的空间环境表现，也包括通过移动定位技术所捕捉到的读者实时状态，其中也自然始终贯穿着网络的互动与社交特征。应该说，空间性、移动性、互动性是作为定位叙事的场景书写的重要特征。

从对应文体上看，作为网络文学“新文类”的一种独特样式，定位叙事的文学形式是这种场景书写的典型代表。定位叙事借助于移动网络和GPS技术将故事讲述与现实的空间位置结合起来，并随着读者现实位置的移动变化，与文本之中的地点、情节形成呼应，从而完成故事的“阅读”，文本内外的地点呼应本身正是读者与作者、文本之间的高度互动，文本只有通过读者的现实变化才能最终完成。当然，严格意义上说，这种定位叙事大多已经越过了文字表现的范围，融合了音频、视频、影像等形式，从而成为一种文学与艺术的混合状态，二者的界限也日趋模糊。

综上可见，网络文学的场景书写包括三种代表性的形态，它们之间虽存在差异，但都侧重于对位置、场所、空间、视觉、景观等要素的刻画和塑造，这些写作倾向和特征明显不同于传统文学的书写，并导致文学发生了诸多变革。

二、现实关系：从摹仿现实到增强现实

摹仿说是西方理解文学与现实关系中一种最具影响力和主导地位的理论观点，这种观点后来则发展成为马克思主义反映论，即认为文学是对现实的反映，其本质正是摹仿说的延续和提升。而在网络文学的场景书写中，这种文学反映现实的关系则有所变化，应该说，文学与现实的界限和距离感在逐渐缩小，甚至成为一种真实与虚假难以分辨、或者是真实与虚假融合呈现的状态。具体来说，作为空间图景的场景更多的是通过文字呈现现实，虽仍需要读者的联想和想象，但又不同于传统文学含蓄的模糊想象，场景直观地呈现出来，画面感、镜头感强。作为灵境的场景则创造一种虚拟现实，它把真实的图景和影像直接表现出来，是一种真实的、亲眼所见的视觉冲击和在场感，但同时又是数字媒介技术的结果，体现出强烈的虚拟性。作为定位叙事的场景则把文本中的叙事场景与现实中的物理场景对应起来，让读者从虚拟的文本中走向现实，但这种走向又并不是简单的现实回归，而是与文本产生“互文”，从而深化对现实的体验，是一种“增强现实”。

概而言之，场景书写导致文学与现实的关系从传统的反映现实走向呈现现实、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表面上看，文学的现实性和真实性越来越强，但本质上来说，网络文学中的场景书写的本质却未必真实，甚至走向一种虚拟。首先，对于作为空间图景的场景而言，场景书写在表面上虽“如在目前”，但事实上缺乏现实感和现实主义精神。其次，对于作为灵境的场景而言，其致力于虚拟现实的刻画，但本质上是一种虚拟，呈现出亦真亦假、真假难辨的艺术境界。最后，对于作为定位叙事的场景而言，虽表面上返回了物理的现实空间，增强了现实，而事实上是深化了虚拟性。

三、审美特质：从时间艺术到空间转向

作为一种时间艺术，文学善于用语言文字来表现时间中先后承续的事物，即“动作”或“情节”，但场景书写将更改这种对文学的认识，场景是一个与空间密切相关的理论概念。尤其是在网络文学中，这种空间性被凸显出来，文学的空间研究已难以回避，场景书写是文学空间转向的一个突出印证。

具体来看，场景书写的空间转向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场景书写突出文学的视觉形象。传统文学侧重于时间性的表达，其效果主要作用于人的听觉，借声音和语言文字引起读者的想象和联想。而空间艺术则作用于人的视觉，借图像画面引起读者的美感。二是场景书写创造并置的空间结构。与纸质文本的线性叙事不同，网络链接将文本平行展开，在一个共时的空间结构中并列呈现。三是场景书写建构移动的位置场所。传统文学的空间书写往往是为塑造人物和推动情节而设置，其本身的主体性并不突出，而在网络文学的场景书写中，尤其是在作为定位叙事的场景中，这种位置场所的书写成了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么，网络文学场景书写的空间转向会给文学带来哪些具体的影响呢？一方面，文学的深度被弱化、甚至消失，文学的娱乐性增强，传统的文学“形象”被“图像”所取代，这与场景书写突出视觉建构密切相关。另一方面，文学的故事性增强，“情节”被“故事”所取代，这与网络文学非线性的空间结构也不无关联。这些审美变革给网络文学带来了新质，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如何建构新的批评标准、实现网络文学空间性与文学性的融合也许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思考的理论话题。

(作者单位：东北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原题《增强现实与空间转向——网络文学的场景书写及其审美变革》，《文艺理论研究》2019年第4期，中国社会科学网 张赛/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