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初识卫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他。他故意搞的恶作剧令人咬牙切齿。每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都出言不逊，以至于都是在挂他电话。他却始终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刚刚进入梦乡的时候，烧菜时正准备把菜放入滚烫的油中的时候，洗澡时刚打上沐浴露的时候，都会有那个讨厌的名字显示在手机屏幕上，所以才养就了我连上洗手间都带手机的习惯。其时我正与一个客户的研发进行着一场柏拉图恋爱。两个人都知道不会有结果，可是在这座寂寞的城市里，在这些孤独的人群中，这种爱情依然可以带来无言的安慰。

    确切地说，一直都没有看清楚卫的模样。因为大家很少在白天见面，仅有的一次，是因为他冒犯了我，后来去芜湖出差，帮我带傻子瓜子用来将功补过，也是他唯一送东西给我的一次。他拿给我的时候，正值我下班，于是顺道送我回家。不可否认，他开的车子豪华舒畅，从不刻意认识名车的我，从此只认识了奥迪。这一次，由于在赌气还是坐在车的后面。所以卫的面目在我的印象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模糊的。

    还是离开了那个柏拉图情人，尽管没有太多的忧伤，周末的时候还是有着些若隐若现的落寞。约了几个密友去迪厅。阴暗的灯光，疯狂的尖叫，寂寞的人群，让我有种释放的感觉。很奇怪，我常常会觉得释放和绝望是连体婴儿。从迪厅出来的时候，下起绵绵的细雨，虽然已时值初夏，凉凉的雨丝落在灼热的肌肤上，依然令人发抖。霓虹灯在雨中闪来闪去，激起了我们喝酒的欲望，在路边24小时营业的超市里买了十瓶青岛。不想三个年轻女孩在路边放纵，于是回到家中，红下厨烧了些小菜，也不是摆什么小资情调，只是也许喝酒才是解决郁闷的唯一途径。最终都醉了，大概是酒入愁肠的缘故罢，眼泪居然来势汹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朦胧的太阳已升至半空，镜中的自己很是不堪，因为眼泪而淤肿的眼袋，因为酒精而苍白的脸庞。然而我没有忘记下午有客户要一起吃饭，届时可能会有许多当地知名企业的主管一同参加，我却面目全非。我苦笑了一下，好在并无什么商业利益而言在这场饭局中。

    吃饭的地方离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所以选择了步行回家，霓虹灯又在闪来闪去，又涌出了那种近似于落寞的愁绪。我开了振动的手机令我回过神来，是卫。只是一声喂，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池莉说：“女人是需要倾诉的动物。”我居然把自己的委屈一古脑儿倒给了卫。卫一改以往的嬉皮笑脸，说带我去公园散心，同行的有他的几个朋友。那是个热闹的夜公园，有凉凉的风，幸福的情侣们，窄窄的人造小溪。在这座石头丛林里，所有自然的东西已不存在，因为不需要存在，因为可以人造。独自站在溪边，听溪水的潺潺，听身后的欢笑，不禁潸然。卫说：“不就是个男人吗？他不要你了，这不还有我呢？”我回头，怔怔地望住他。他穿了军绿色的休闲裤和白色的T恤衫，和那天送瓜子给我时衬衫西裤的装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看得出，是那种很讲究的男人，尽管只是公司的小职员。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一把把我抓进他的怀里。呵！他的心跳强劲而有力，肩膀宽厚而温暖。而我，把所有的泪水洒在他的胸前。
谁也阻挡不了，夏天来了，就像卫的闯进一样。如果没有卫，那么在痛苦的漩涡中究竟要打转多久我自己也说不清。尽管知道和卫的感情依然不会有结果，尽管知道卫也许并不爱我，甚至知道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聪慧胜我的女子也是痴痴地等待着卫的归去，还知道卫终归会归去。这一切不合逻辑，我告诉我自己。

    终于，我想到一个自圆我说的说法：将感情玩弄到底。为了证实给那些不同意我和卫这种畸形恋情的密友们，还写了洋洋洒洒的大作，其实我知道也包含了自欺欺人的成分。
卫有暧昧的眼神，热烈的双唇，这些令我沉迷不已。很多时候我能真切地体会到他的身体有多么需要我，只是那些不合逻辑的因素常常在热情高涨时徘徊于我的脑海，令我由内至外迅速冷却。不是我不够大气，只是我不想日后觉得自己曾经是多么随便的一个女子，那么我的脱俗，我的桀傲将无处容身。况且，太多太多离开他的理由还不能摆平，又怎么可以将受之于父母之身轻许呢？
那个痴痴地候着卫的女子来了，不辞千里。这样，不知不觉中，我成了第三者，不为理解的，不为容纳的。每每和卫在一起，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英俊得有点暧昧的男人要离我而去了，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万般留恋，却始终无能为力。
卫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他离开我走向另一个怀抱时，心中会有莫名的怨恨。我紧紧地咬着牙，觉得无从释放，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被我紧紧咬着的还有卫的左肩。我微笑，不肯暴露自己的愤恨。卫说：“你让我回去怎么交待？”我突然想让他无法交待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在外头缠绵悱恻，回家还相安无事。

    我告诉他，我是情不自禁。作为男人，他当然欣慰。

我忍无可忍时发短讯给他，告诉他：他的心太挤，已经没有余地搁置我们的感情，爱是个奇迹餐厅，要用心才进得去。他回我：“为何说我的心太挤？”我回过去：“你若是真的不懂，就枉了我的一片苦心。”几分钟后卫打电话过来说是她发过来的。姑且叫她“远道而来”吧！我不想跟她较真，从来都不想。以至后来看到她的讯息始终保持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不屑吧，绝不是心虚。只是不舍得卫应付我的刁蛮任性之余还要面对“远道而来”的咄咄逼人。有时候会突然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入微？相对于咬他肩膀时的愤恨，此刻的善解人意，该是多么的温暖。可是时值盛夏，在严热的残酷下，温暖连微不足道都称不上，说荡然无存倒是不牵强，既便牵强了些，那么它的存在也让人觉得是一种负担。

    沉默似乎是所有感情结束前的预兆，卫的声音通过无线波出现在我耳边的频率日渐递减。
终于是一个热的周末，卫在如约而至后，匆忙地离开。向我解释离开的原因时，眼神在不断地闪烁。原来“闪烁其词”并非主观臆造出来的。我始终微笑。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价值不菲的面部营养品；去喜年来喝加了许多冰块的豆浆；晚上自然又是一夜宿醉。有史以前醉得最凶的一次，吐得不像样子，所有的委屈此刻如排山倒海般化为眼泪决堤一般地涌出，已辨不清清还是浊。
接下来的整个一周都浑浑噩噩。周末的时候我决定不再喝酒，尽管酒精折磨的痛苦程度远远不及其它人为的折磨，可是终归应该自保。这七天里，没有一点卫的消息，也是这七天里，独自度过了 七月初七 ，宿命论上说七是命数，那么一切都有了结果。

    七夕过后，天气乍然变凉，淅淅沥沥地下起入秋来的第一场雨。夏日的热情随着雨的洗礼陡然褪去。我打电话给卫，告诉他，我们结束了。卫的回答令我纳闷，他希望我能原谅他。不！当时他用了“体谅”，对！是体谅他！我说我做不到。尽管我是十足的性情中人，可也不必在一个尽管深爱却自私极度的男人面前屈就自己，何苦？爱情中一方付出太多，另一方就会因为习惯得到而忘记如何付出。这种爱情令我心力交瘁，我怕累，自小就毅力不够，我根本没有勇气去接受如此的残缺。因为恐惧我失去很多，可依然恐惧。

离开卫着实有一阵子在郁郁寡欢，一日看到哲人劝失恋女子的话：“你失去的是一个不爱你的人，而对方却失去了一个爱他的人，他的损失并不比你小，为什么你还要难过呢？”不禁哑然失笑，顿觉心胸开阔。
我想：我和卫只是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寂寞海洋中的两只鱼，空旷的水域中我们在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行，因为某些相同的气息而靠近，这种靠近产生的温度只够瞬间温暖，瞬间之后各自继续前行。又如庭院的丝丝垂柳，因为风而碰触，风停后，恢复彼此原始的状态
——两条不相干的青枝。爱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后记：回忆离开卫的日子，天似乎永远阴郁。而我终日听着那首《独角戏》独自流泪，想念他温情脉脉的情话，柔情似水的眼神以及黑暗中他灼热的掌心。可是，时光依然在流逝，前几天看到他时，心神的淡定令我坦然，脑子里笔直地出现了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