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币价格像一座失去支撑的沙塔,在短短一周内崩塌了超过60%。
这场始于美国监管政策突然收紧的恐慌,很快蔓延成全球性的加密货币大崩盘。市场总值蒸发数万亿美元,交易所纷纷暂停提现,社交媒体上充斥着投资者的哀嚎和恐慌性抛售的截图。
星火科技总部,气氛比北京的严冬还要寒冷。
李牧站在危机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实时数据流。星火币的价格已经从历史高点下跌了72%,公司市值缩水至不足三十亿美元。更严重的是,连锁反应开始显现——多个基于星火链开发的项目宣布暂停,生态合作伙伴要求重新评估合作,甚至公司内部也开始弥漫不安情绪。
“现金流还能支撑多久?”李牧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林晚快速查阅手中的平板:“按当前消耗速率,最多三个月。这还是在没有大额违约的情况下。”
张墨一拳砸在桌上:“那些混蛋!市场好的时候天天求合作,现在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夏语冰冷静地分析数据:“不仅仅是市场恐慌。我检测到有组织的大规模做空行为,疑似孙成宇那边的资本在落井下石。”
李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经变得冷硬如铁:“启动‘寒冬预案’。林晚,你负责执行裁员计划,第一波30%,重点裁掉非核心业务和低绩效员工。”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数字,而是一个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将失去工作。
张墨猛地站起来:“牧哥!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很多兄弟都是从最开始就跟我们一起...”
“没有时间了!”李牧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罕见的厉色,“ sentimentalism 救不了公司!要么裁掉30%,要么三个月后全部失业,你选哪个?”
张墨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坐下,双手插入头发中。
李牧转向林晚,语气不容置疑:“我要你在72小时内完成名单确定和离职办理。补偿方案按法律上限执行,额外增加三个月薪资作为特别补助。”
林晚点头,面无表情:“明白。我会处理。”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众人离去后,李牧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的手微微颤抖,不得不握紧拳头才能控制住情绪。
裁员通知发出的那个早晨,公司内部通讯系统几乎瘫痪。
人力资源部门外排起长队,每个被叫到名字的人都面色苍白。有的愤怒地摔门而出,有的泪流满面地收拾物品,更多的是麻木地完成离职手续,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张墨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敢面对那些被裁员工的目光。他清楚地记得,其中不少人是他亲自招聘进来的,曾经一起加班到凌晨,一起庆祝产品上线,一起吹牛说要用技术改变世界。
而现在,他连当面说声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电话响起,是女友欣怡。张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喂,宝贝?”
“墨,你还好吗?新闻上说你们公司大裁员...”女友的声音充满担忧。
张墨沉默了很久,久到女友在电话那端连续问了几次“还在吗”。
“我没事,”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还在职。”
“那就好...”女友明显松了一口气,“最近买房的事可能要缓一缓了,中介说贷款政策收紧,而且现在市场也不稳定...”
张墨听着女友讲述着生活中的琐碎烦恼,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疏离感。在生存危机面前,那些曾经重要的东西——房子、婚礼、未来计划——都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墨?你在听吗?”女友问。
“嗯,”张墨轻声回应,“我有点累,晚点打给你好吗?”
挂断电话,他将头埋在手臂中,久久没有抬起。
与此同时,林晚正以惊人的效率执行着裁员计划。她亲自监督每一个环节,确保流程合规且尽可能人道,但绝不拖泥带水。
当一个在公司工作了三年的老员工红着眼睛问她“林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时,林晚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这是确保公司生存的必要措施。感谢你这些年的贡献,你的离职补偿和推荐信已经准备好了。”
直到那个员工转身离开,林晚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处理下一个。
李牧没有躲在办公室里。他出乎意料地出现在裁员现场,与每一个离开的员工握手道别。
“对不起,”他对一个年轻工程师说,“市场恢复后,星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保重,”他对一个单亲母亲说,“有需要随时联系我本人。” “谢谢你做的一切,”他对一个早期员工说,“星火不会忘记你的贡献。”
有些人接受了他的道歉,有些人冷漠地避开他的手,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点点头。李牧全部承受着,没有一丝躲避或推诿。
当最后一名被裁员工离开后,李牧回到办公室,锁上门。他终于允许自己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门外,林晚静静地站着,却没有敲门。她知道,此刻的李牧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建议,只需要独自承受一个领导者必须承担的重量。
傍晚,李牧意外地出现在技术部。大部分工位已经空置,只剩下核心团队还在加班处理危机。
“所有人,休息半小时。”李牧宣布,然后示意助理抬进来几个大箱子,“我点了火锅,大家一起吃个饭。”
热腾腾的火锅驱散了一些寒意,但气氛依然凝重。大家默默地涮着肉和菜,没有人说话。
最终,李牧举起酒杯:“这第一杯,敬所有离开的伙伴。星火亏欠他们。”
所有人默默举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李牧再次倒满酒,“敬还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前路更难,但我承诺,只要我李牧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星火,放弃你们。”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片坚定的目光。就连一直低着头的张墨也抬起了头,眼中重新燃起火光。
“第三杯,”李牧的声音有些沙哑,“敬寒冬。没有经历过寒冬的企业,不配享受春天的繁荣。”
三杯过后,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大家开始吃东西,偶尔有低声交谈。
李牧走到张墨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碟刚涮好的羊肉:“怎么样,还扛得住吗?”
张墨苦笑:“说实话吗?很难。今天走的人里,有小王,记得吗?他女朋友刚查出来怀孕了。还有老赵,家里老人长期住院...”
“我知道,”李牧轻声说,“每个人的情况我都知道。”
张墨惊讶地看着他。
“裁员名单是我最终确定的,”李牧的眼神复杂,“每一个名字,我都反复权衡过。有更困难的员工,但我不能因此留下绩效更差的人。那对公司和留下的人都不公平。”
张墨沉默了。他终于明白,李牧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墨哥,”李牧突然用了以前的称呼,“还记得我们最早在那小屋里挖矿时说的话吗?”
张墨点头:“你说,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用上我们的技术。”
“这个目标没变,”李牧握紧酒杯,“只是道路比想象中曲折。寒冬来了,但我们一定要活到春天。”
饭后,李牧召集核心团队开会。
“裁员只是止血,不是解药。”他站在白板前,目光锐利,“现在开始,所有人降薪20%,直到公司现金流回正。从我开始。”
没有异议。
“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李牧在白板上写下关键词:节流,开源,创新。
“节流方面,林晚负责,进一步削减所有非必要开支,重新谈判供应商合同。” “开源方面,张墨负责,聚焦还能产生现金流的核心业务,哪怕是以前看不上的小单子也要接。” “创新方面,语冰负责,带技术团队秘密研发下一代产品。寒冬是最好的创新时机。”
任务分配完毕,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深夜,李牧独自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窗外开始飘雪,北京的冬夜格外寂静。
手机亮起,是一条来自夏语冰的消息:“技术团队无人离开。大家自愿降薪30%,要求将多余10%作为被裁员工的额外补偿。”
李牧看着这条消息,久久不能言语。最终,他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另一条消息来自林晚:“已与13家供应商重新谈判成功,降低成本28%。另外,我个人注资500万美元补充现金流,不要拒绝。”
李牧拨通了林晚的电话:“晚姐,这不合适...”
“别误会,这不是礼物,”林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是投资。我相信寒冬过后,星火的价值会回归。”
李牧沉默片刻,轻声道:“谢谢你,林晚。”
“省下感谢,活下去。”电话挂断。
最后一条消息是苏蔓发来的视频链接。点开后,是她最新创作的数字艺术作品——《寒冬中的星火》。
画面中,漫天的风雪几乎要淹没一切,但点点星火仍在冰雪中顽强闪烁,彼此相连,组成一个温暖的光网。作品描述中写道:“寒冬不会熄灭真正的火焰,只会让它更加纯净。”
李牧久久地看着那个作品,直到眼眶发热。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那枚用第一批矿机零件重熔制成的徽章。冰冷的金属在手中逐渐温暖起来。
“不会结束的,”他轻声对自己说,“这只是开始。”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座城市。但在这片严寒中,星火总部依然亮着点点灯火,如同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李牧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规划公司的生存之路。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领袖之痛,唯有领袖能懂。但正是这种痛苦,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前路。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但雪化之后,唯有最坚韧的种子才能发芽。
而李牧确信,星火就是那样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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