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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记得七年前那个暴雪肆虐的夜晚。
冰碴子混着狼血在齿间爆开,母亲将我塞进岩缝时,脖颈处的伤口正汩汩涌出温热的血。"记住铁颚的气味…"她最后的低语被风雪撕碎。岩壁在震颤,父亲燃着幽绿火焰的双眼正与霜牙狼王的獠牙相撞,雪地上绽开大朵大朵的红梅。
"小杂种倒是会躲。"铁颚的利爪刮擦着岩石,血腥气扑面而来。我死死咬住前爪不让呜咽泄出,看着那柄染血的弯月形獠牙渐渐逼近——
“轰!”
积雪压垮了百年云杉,横亘的树干堪堪挡住致命一击。当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霜牙狼群留下的只有破碎的狼旗,和雪地里半截带着冰霜纹路的断爪。
七年后的今天,我舔舐着这枚挂在颈间的冰爪,咸腥味在舌尖蔓延。月光穿透白桦林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爪印。三百步外的断崖上,霜牙狼群的哨兵正在打盹,他们绝不会想到,当年漏网的小狼崽正伏在阴影里磨牙。
"东南风。"银粟的鼻尖微微翕动,雪狐蓬松的尾巴扫过我的耳尖。这个在冰谷捡到的搭档正用前爪拨弄松果:“三分钟后换岗,东侧巡逻队有十七分钟空档。”
我眯起右眼——那里有道横贯眉骨的旧疤,让视野永远蒙着血色。崖顶石堡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辨,铁颚的王座就筑在当年我父亲的巢穴之上。巡逻狼群的脚步开始凌乱,连续七日的骚扰战奏效了,这些养尊处优的守卫早已精疲力竭。
“咻——”
银粟的尾尖突然绷直。几乎同时,我嗅到了混在松脂味里的陌生气息。左侧三十步的灌木丛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是铁蒺藜陷阱被触发的咔嗒声。暗桩比预计多了三成,铁颚果然在故布疑阵。
"计划变更。"我叼起一根冰凌在地上勾画,"你带鹿群去北坡,要让他们看见尘烟。"银粟的蓝眼睛闪过狡黠的光,转身消失在雪幕中。当狼嚎声从三个方向同时响起时,我已经绕到断崖背面——那里有道被冰瀑遮掩的裂隙,是我用整个夏天啃出来的通道。
岩壁渗着冰水,利爪与冻土摩擦出细碎的火星。上方传来幼狼的嬉闹声,母狼们正在分食驯鹿内脏。血腥味越来越浓,我浑身毛发倒竖,记忆中的惨叫与现实的喧嚣重叠成诡异的交响。
突然,头顶传来积雪塌落的簌簌声。我猛地贴紧岩壁,看着一团雪块砸在下方突起的冰棱上,绽开成纷扬的冰晶。右爪传来刺痛,暗红的血珠渗入冰层,绘出扭曲的纹路。这疼痛反而让我清醒,父亲被撕开咽喉时,血也是这样一滴一滴染红雪地的。
当指尖触到岩缝尽头时,月光突然大盛。眼前是霜牙狼群的核心领地,铁颚的王座用上百根鹿角垒成,最顶端那对分叉的犄角,分明是母亲最珍视的战利品。王座下方,五匹壮年公狼正在撕扯猎物,他们的皮毛泛着诡异的银蓝色——铁颚的亲卫队,每个成员都经过人血洗礼。
我缩回阴影,从腹部的皮毛里抖出几颗深紫色浆果。这是银粟在死亡冰谷找到的幻影莓,指尖稍一用力,汁液便顺着冰隙滴入下方温泉。氤氲的水汽裹着异香升腾,最先倒下的竟是那匹独眼灰狼,他曾在屠杀夜咬断我父亲的右前腿。
亲卫队的呜咽惊动了王座上的黑影。当铁颚硕大的身躯出现在月轮中时,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右耳的豁口更深了,那道被我母亲临死前咬出的伤痕,此刻正随着咆哮剧烈颤动:“宵小之徒!”
狼群开始骚动,但幻影莓的毒雾已悄然生效。我沿着冰棱潜行,月光在银白色毛发上流动,七年冰原生活赐予的天然伪装。铁颚的吼声突然卡在喉咙里——他看到了温泉倒影中一闪而逝的幽绿瞳仁,和记忆中那双濒死的眼睛一模一样。
"鬼魂…"不可一世的狼王竟后退半步。我趁机跃上最高的冰柱,长嚎刺破夜空。北坡适时传来雪崩的轰鸣,银粟驱赶的鹿群正制造出千军万马的假象。霜牙狼群彻底陷入混乱,他们对着影子撕咬,将同伴错认成敌人。
铁颚的獠牙突然穿透雾霭。多年征战养成的本能让他识破幻象,但已经太迟了。我的利爪精准扣住他右耳的旧伤,剧痛让这头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我们滚作一团坠下冰崖,在坠落过程中互相撕咬,血腥味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后背着地的瞬间,我借势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铁颚的瞳孔突然收缩,他认出了我颈间摇晃的冰爪——那是他当年留在我母亲尸身旁的战利品。月光在这一刻变得血红,先祖岩上的古老图腾泛起微光,群狼的嗥叫从四面八方涌来。
"以血还血。"我咬住他的喉管,七年前的雪夜在这一刻完整。铁颚的四肢剧烈抽搐,最终僵直成耻辱的弧度。当第一缕晨光染红雪原时,幸存的霜牙狼群伏下身躯,他们沾满晨露的皮毛上,属于我的气味正在蔓延。
银粟叼着半只雪兔从崖顶探出头,蓝眼睛弯成月牙:"新狼王的第一餐,要不要试试狐狸的厨艺?"我望着渐渐苏醒的领地,父亲破碎的狼旗正在风中重组。群山的阴影里,新的挑战者正在窥视,但这次,我的獠牙已淬过最寒冷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