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壁鸠鲁的死亡观探析

主题：伊壁鸠鲁的死亡观探析

************* | 阚昊宇 | ****

2020年8月8日

 

伊壁鸠鲁的死亡观探析——鼓励生存，安慰死亡

Analysis of Epicurus’s Philosophy of Death

 

摘要：伊壁鸠鲁认为，哲学是一种追求幸福生活的实践体系。而伊壁鸠鲁对于幸福的定义是：幸福就在于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本文从伊壁鸠鲁哲学的准则学、物理学和伦理学的分类出发，分别讨论其对消除死亡——导致灵魂纷扰的三大主要原因之一的贡献，得到准则学否认死亡恐惧、物理学解密生死的偶然性、伦理学论证死亡与人无关的结论，并总结伊壁鸠鲁的死亡观。

 

关键词：伊壁鸠鲁；生死观；劝生哲学

 

Abstract: Epicurus believes that philosophy is a practical system for pursuing a happy life. And Epicurus defines happiness as: “By pleasure we mean the absence of pain in the body and of trouble in the soul.” Starting from three divisions of Epicurean philosophy,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ir respective contribution to eliminate the threat of death -- one of the three main causes of soul turmoil, and summarizes Epicurean's philosophy of death.

Keywords: Epicurus; life and death; persuade-to-live philosophy

 

 

• 引言

 

伊壁鸠鲁是希腊化早期的一位哲学家，身处希腊刚沦亡于马其顿的乱世，社会动荡不安，人们普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随着时代的变化，希腊化时代的哲学的目的已经不像亚里士多德时代的求知了，而是在于如何帮助人们在一个纷扰不已的世界里摆脱痛苦、获得幸福。脱离痛苦的外界生活转向隐匿的内心生活，在心灵里寻求安宁和幸福，成为当时的一种很有影响的社会思潮。

伊壁鸠鲁对于幸福的定义是：幸福就在于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而死亡作为“诸恶中最令人恐惧的东西”[[1]]，自然被伊壁鸠鲁注意到并总结为导致灵魂纷扰的三个原因之一。那么，遵循希腊化哲学的目的，如何克服由死亡引起的灵魂纷扰可称为伊壁鸠鲁的死亡观。[[2]]

在这里我遵循关于伊壁鸠鲁的哲学体系的研究的流行意见之一：将伊壁鸠鲁的哲学体系划分为准则学、物理学和伦理学三个部分。[[3]]然后在此基础上分别讨论三个部分对其死亡观的影响。

 

• 准则学否认死亡恐惧

 

伊壁鸠鲁的准则学的不仅包含了是非对错的标准，还具有认识和实践的维度。在这个意义上准则学既有认识论的基础，又有伦理学的指向。而死亡正是准则学应该探讨的现实问题。

从认识论的从下往上，伊壁鸠鲁否决死亡和人的认识的关系。伊壁鸠鲁认为感觉是真理的来源、见证和报导者，如果我们对们对事物的认识出现了偏差，错误不在于感觉，而在于理智对感性知识的错误理解。既然我们只能通过感觉来认识世界，那当我们尝试感受死亡的时候我们可以成功吗？伊壁鸠鲁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认为人活着的时候无法感受死亡，而真正死亡之后的人不会拥有任何感觉。因为活着是任何经验之事的必要条件（令人快乐，痛苦或其他中性事情）。

准则学的真理的标准与此相似，他认为，真理的标准是感觉、预想和感受。完全遵循感觉（虽然理性可能导致理解的偏差）是伊壁鸠鲁哲学的重要标准，这条标准依赖于感觉的可靠性。虽然伊壁鸠鲁仍然承认灵魂的存在，但是他的灵魂与肉体是不可分割的。肉体的死亡代表灵魂的消散，因此灵魂和肉体都不可能感受死亡，死亡也是真理之外命的基础，灵魂只能寄存在有生命的人身上，才会产生感觉。同时因为死亡不能被感受，所以在伊壁鸠鲁的论述中，死亡的结果是被驱逐出真理的范畴之外的我们之前对于死亡的认识不过是一种错觉或者想象。人们之所以恐惧死亡，是因为人们往往将死亡和感性生活联系在一起，伊壁鸠鲁认为可以通过研习哲学克服这种恐惧。

 

• 物理学揭秘生死的偶然性

 

伊壁鸠鲁的物理学继承于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并将它作为解决生死问题的自然哲学基础。例如伊壁鸠鲁认为人的生是由原子集合做偏斜运动形成的聚合。这种原子偏斜正是伊壁鸠鲁对于德谟克里特原则论的重要发展之一：原子不仅在形状和排列上有区别，此外还有重量上的差别，这样原子就可以在虚空中做直线以外的偏斜运动，而这种偏斜是偶然的，这样就突破了德谟克里特的机械论的原子世界，并且将人的生死的不确定性以一种不很神秘的理论解释，可以消除人们对于死亡的未知的恐惧。

根据原子论的基本原理，生存就是原子间的相互聚合，死亡就是原子间的相互分裂。一个人而言，他自身生存的过程也就是不断走向死亡的过程，也就是各原子由分离到聚合，最后再到分离的转化和演变。伊壁鸠鲁如此解释的最终目的应是：只要人们换一种思路，从原子聚散的角度观察自身，便会坦然接受生命的有限性，从而不再畏惧死亡。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伊壁鸠鲁认为原子做偏斜运动，才使得大地上的生物有着自由意志。伊壁鸠鲁也因此将原子偏斜运动引入到了人类社会，指出了人是有自由意志的，有不受神和命运摆布的可能性，但是同时告诉人们这种不确定性是真实存在的。鼓励人们努力生存和安慰无法通过努力直接改变的死亡，我认为这也是伊壁鸠鲁的物理学的闪光点。

 

• 伦理学论证死亡与人无关

 

伊壁鸠鲁将个人对快乐和痛苦的感受作为“最高的善”的标准，从而伊壁鸠鲁的伦理学认为生活的目的是快乐，人是以个人快乐为准则的生物，快乐是生活的目的，是天生的最高的善。当身体处于平衡状态的时候，就没有痛苦；所以我们应该要求平衡，要求安宁的快乐而不要求激烈的欢乐。所以这种快乐更偏向于一种静态快乐，即是我们的愿望在得到满足后的体验。由于对死亡的恐惧无时无刻阻碍快乐的维持，伊壁鸠鲁必须也将死亡去恐惧化。

伊壁鸠鲁认为死亡恐惧的根源主要来自两个，一是人们害怕死后会有“某种永恒的痛苦”，二是人们害怕“死后失去感觉”的状态。

首先对于第一点，伊壁鸠鲁需要找到痛苦被感知到的前提。他告诫人们，“……灵魂是感觉得以产生的最主要原因，但从另一个方面说，如果身体不以某种方式包裹着灵魂，那么灵魂就不会具有感觉的能力。”离开了身体，灵魂并不能独立发挥感受的作用。从人的感觉能力而不是思想能力定义灵魂，让伊壁鸠鲁得以继续他的灵魂会腐朽的观念。这样一来，死亡意味着不仅是身体的损坏或解体，而且是灵魂的消散。身体和灵魂的关系的相互依赖关系一旦被完全打破，也就意味着人的完全死亡，死亡恐惧的第一个来源——“永恒的痛苦”就不可能为真了。

相比第一点，第二个恐惧的来源更加复杂也更加现实，在承认了第一点之后，仍然能够认为“没有感觉”本身是令人恐惧的。尽管在活着的时候可能遭遇各种各样的痛苦，人们始终不愿失去美好的感觉和珍贵的回忆。但是伊壁鸠鲁继续阐发他的理论：人在死后不会感受到失去这些的痛苦，因为人在死后不再是人了，即死亡与人无关。一个未来的、对自己不产生影响的事件是无害的。一个人害怕未来的无害事件是“愚蠢的”，因为这种害怕产生的原因是“虚妄的”。正如在伊壁鸠鲁《致美诺西斯的信》中所说：“死亡无论对生者还是死者，都一无所是，因为它无法与生者相伴，也无法与死者共眠。”

伊壁鸠鲁的死亡哲学虽名为谈死，实为谈生，从中能看出明显地具有治疗式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意义。

 

• 总结

 

伊壁鸠鲁认为，必须终结希腊古典时期以来以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代表所主张的灵魂与身体关系的二元论，用灵魂与身体关系是一元的，即灵体合一，来重新阐释灵魂。剔除有关灵魂的一切神秘主义以及命运必然性的束缚，从种种恐惧与烦扰中解脱出来，实现灵魂宁静无扰，回归幸福生活。

而对于灵魂的纷扰，伊壁鸠鲁指出只有保持明智，当纷扰出现时才可以及时发现并消除。“所有这一切中首要和最大的善就是明智……一个人不可能快乐地生活，除非他明智、美好而正义地生活着；一个人也不可能〈明智、美好而正义地生活〉，除非他快乐地生活着。因为德性同快乐地生活结合为一，而快乐地生活也同德性不相分离”[[4]]明智不仅要了解许多具体知识，更希望人们真切思考人生价值：一方面，贪恋生命的长度是不必要的，因为它完全在我们把握范围之外，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努力实现当下的幸福生活；另一方面，生存在世界上是不能全凭运气的，只有在理智指导下获得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在伊壁鸠鲁《致美诺西斯的信》中同样提到：“快乐是一种清醒的理性，它探究我们所作一切选择的背后的根据，把可能给灵魂带来最大困扰的那些信仰抛弃，这就是审慎。”

尽管伊壁鸠鲁对死亡的解释并不能令我们完全满意，但是这种解释至少在理论上可以消除部分的人对死亡的恐惧。在古希腊晚期动荡不安的社会条件下，按照一些哲学家（如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的观念容易引申出死亡是对生存中遭遇的种种恶或痛苦的解脱[[5]]，而伊壁鸠鲁希望让人们在生活的时候获得真正的幸福。因此，伊壁鸠鲁的死亡哲学是一种“劝生哲学”。“因此正确理解死亡对我们而言一无所是，可以让我们凡人的生活快乐逍遥，这靠的不是长生不老，而是靠打消人们对不朽的渴望，生命由此没有了恐惧；对那些能够完全理解这一点的人，在生命终结时不会有任何恐惧。

如果将伊壁鸠鲁比作一位医生，死亡并不是他要治疗的疾病，对死亡的恐惧而导致的人生的不幸福才是人常常具有的疾病。这个疾病的药方就是明智：由于原子存在偏斜运动，世界总是遍布着偶然的扰动，这些扰动的组合不可能始终让所有人从外界持续感受快乐。身体的痛苦和灵魂受纷扰的时候，如何内在地保持快乐？明智的人应当坦然面对生与死，既不畏惧死亡，也不厌恶生存。尽管死亡之后就无所谓痛苦还是快乐，伊壁鸠鲁仍坚决反对通过死亡来摆脱因偶然性导致的种种痛苦和纷扰。伊壁鸠鲁地死亡观告诉我们最关键的一点也可以称为：死亡未到来时快乐生活，当死亡到来时坦然接受。“处忧患不为忧患所惊，居安乐不为安乐所动，抛却情欲、畏惧和嗔怒，此人才称为智慧坚定之圣。”

“人生得意须尽欢”，“花开堪折直须折”。在死亡未到来时好好的生活，在死亡到来时不惧，这就是我们可以从伊壁鸠鲁的死亡观中汲取的时代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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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古希腊］第欧根尼·拉尔修. 名哲言行录[M]. 徐开来, 溥林, 译.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0: 1065．

[[2]] 赵林. 西方哲学史讲演录[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9: 150-154.

[[3]] 许欢. 伊壁鸠鲁快乐主义的认识论与物理学基础[D]. 山东大学, 2019.

[[4]] [古希腊] 第欧根尼·拉尔修. 名哲言行录[M]. 徐开来, 溥林, 译.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0: 1071．

[[5]] 段德智. 死亡哲学[M]. 武汉: 湖北人民出版社,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