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邦彦：数学教育应遵循数学的历史发展顺序

文章节选自：大数学家小平邦彦的经典著作《惰者集》 部分内容经过小编编辑，辅助阅读

一般认为，现代数学的基础是集合论，因此数学教育应该从集合开始。数学教育的现代化正是基于上述想法发展起来的。不过此处需要注意基础的含义。

之所以说现代数学的基础是集合论，是因为我们在分析数学结构时发现，数学的研究对象都是构成该对象的要素集合。好比我们在分析物质的时候发现所有物质都是由基本粒子构成的。

例如，我们数学家在研究微分几何中的平面曲线，定义曲线是点的集合（即，点集）。不过平面曲线绝不是分散的点集，可以将其想象成是纸面上的一条曲线。如果在感觉上对曲线没有形成这种类似的形象，那么很难能够理解微分几何。

在包括微分几何在内的所有数学领域，数学家对其研究的数学对象多少会建立一种感觉上的形象。某种意义上，没有形象相当于无法理解这个对象，因此这种感觉上的形象远比集合更重要。

英国著名音乐家唐纳德爵士（Sir Donald Touvy）在某大学发表演讲时提到以下内容：“如果法律能够禁止'贝多芬第五交响乐由四个音构成音型'的看法，那么作曲教育和音乐理解将会得到大大的提高。虽然旋律作为大局上的音乐对象被分解成不同的音型，但旋律并非源于音型。”

简而言之，第五交响曲之所以是第五交响曲，源于其整个音乐的模式，而不是构成它的音型。

音型：就是指音的类型或者形式。这个名词通常用于音乐的伴奏、节奏等方面。

在数学领域也是一样，例如曲线被分解成点集，不过曲线之所以是曲线，源于整个曲线的模式，而不是构成这条曲线的点集。我们在理解数学时，必须要从感觉上把握数学研究对象在全局上的模式。进而在理解某个数学领域的理论体系时，必须要从感觉上把握整个体系的模式。

集合是现代数学的基础，这只不过是数学的一个小方面。

实际上“集合论是现代数学基础”的意思是数学从两千年前发展到现在，在目前这个阶段多年研究集之大成，集合论是分析其结构，记录其体系的基础。

不幸的是，现代数学无法直观地、严密地表现感觉上的形象。因此只好将曲线定义成满足若干条件的点集。

坦白说，集合论只不过是严密表达现代数学的基础而已。数学教育现代化的根本误区在于，将这种意义上的基础误认为是数学教育的基础。从根本上来看，作为分析结果的基础和作为教育出发的基础完全不同。这个逻辑同样适用于物理学，我们在分析物质时发现所有物质都是由基本粒子构成，因此我们会误以为物理教育应该从基本粒子开始。两者唯一区别是基本粒子物理显然太难，而集合论相对比较简单。

我认为数学教育应该遵循数学的历史发展顺序展开。对于孩子们来说，比起基础逻辑概念，历史上较早出现的概念更容易理解。

向小学生讲解集合论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因为他们没学过对角线论证法，又不知道实数，所以只能接触集合论中最无趣、最可有可无的内容。小学生接触的集合论并不难，但是因为接触的是集合论中最无趣的部分，所以即使理解这部分的内容也不一定能理解什么是集合论。

虽然我曾就读于小石川高中，接受了极大发挥创意的教育，但是我仍然认为初等教育的第一要义是教孩子学会模仿大人。

练习钢琴或小提琴时，最基础的是音阶和琶音。世界上没有比练习音阶和琶音更机械无聊的事情了。但是如果偷懒的话，就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钢琴家。不管是音乐还是绘画，所有技术的掌握都离不开机械式训练。

数学亦如此。在我看来，数学是一门依靠感觉的技术性学科，掌握数学离不开技巧的训练。数学中的技巧基本上是计算的技巧，其基础正是小学算术课上学的数字计算。只有重复机械、技巧性的训练，才能做到自由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