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N 圆桌会议：全面讨论欧洲的“量子推动计划”

​编者按：过去几个月，欧洲在英国、欧盟各个成员国之间组织了一系列会议活动，主要议题是支持量子科学技术的研究和其基础设施的建设发展。为了进一步明晰该领域投入资金的未来去向，OPN（Optics & Photonics News光学学会的月刊） 最近与OSA（The Optical Society光学学会）欧洲董事Yann Amoroux和Claus Roll以及该协会的高级行业顾问Tom Hausken 进行了交流。

光量子计算实验测试（图片来源：网络）

Q：在全球范围内的量子技术领域，各国政府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欧洲也正在这场竞赛中角逐。你是否认为大家都在普遍追求“量子”？或者有些国家在专攻量子领域中的某一部分？

Yann Amoroux：我并不这么认为。当然，每国都在尽己所能，但我不认为英国、德国或法国已经决定将量子计算作为它们的目标。就个人而言，我认为美国因为谷歌和IBM等公司的存在，可能更多地在关注量子计算领域。

Yann Amoroux（图片来源：网络）

Tom Hausken：Amoroux关于谷歌、微软、亚马逊和 IBM 的观点很对，它们可能在欧洲有实验室，但他们是参与量子计算大潮的美国公司。除此之外，还存在一个重要的驱动因素，无论是什么技术前沿，他们都会害怕错过。正如在华尔街所说的“降低潜在风险”。例如他们害怕错过量子计算和量子密钥分发 (QKD)。如果你是一个国家，即使只是出于国家安全的因素考虑，都会有动力在这些领域跟上步伐。 

Tom Hausken（图片来源：网络）

Claus Roll：在德国科学与工程院的一份报告中， 有一些有趣的说法。它查看了每个国家/地区的专利，并对量子领域和其中开展工作的国家/地区进行细分。毫无疑问，在量子计算领域排名第一的是美国，其次是日本。而在用于量子传感的冷原子干涉测量中，中国领先，美国第二，日本几乎在排名中消失了。所以在不同的领域差别很大。关于Tom谈到的“害怕错过”，推动欧洲量子技术发展的部分原因是欧洲希望获得自主权——他们称之为“数字主权”。这就是他们要启动量子项目的原因：他们希望能够实现技术自主，可以生产自己的量子计算机，而不是依赖他人。这一定会实现的。

Claus Roll（图片来源：网络）

Q：让我们一起深入了解这些国家正在做什么，先从英国开始，因为它一直是该领域的领导者。

英国量子技术战略（图片来源：网络）

Amouroux：没错。英国制定了所有人都知道的10年计划，并在2020年底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前5年，现在正在规划后5年。从公开信息上看，英国政府更关注应用，而不仅仅是为了研究而资助研究。QKD绝对是英国在这方面可能领先于整个欧洲的领域之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计划，我认为他们开始找到了获利的方法。

而未来五年计划的最大破坏者将是“英国脱欧”这一事件，但这主要是在该国与邻国的国际关系中产生影响。就支出和已拨出的预算而言，不会发生巨大变化。我认为英国在工作方式上一直非常透明，但他们也在改变策略以适应不断变化的风口。

欧洲量子旗舰计划

Q：纵观英吉利海峡对岸，欧盟成员国在团体层面和国家层面都有自己的一套计划。其中，欧盟的量子旗舰计划，是一项耗资10亿欧元并持续了十年的计划。相对于欧盟成员国单个国家的计划，它的重要性表现在哪里？

Roll：量子旗舰计划与欧洲所有国家计划之间的最大区别之一是其致力于跨境合作。比如你的一些项目，可以是来自瑞典、意大利、德国等任何国家的团队。另一方面，单个成员国的项目，他们会让自己国家团队的占比尽可能高，甚至高达100%，即无论是工业、大学还是研究机构，都来自同一个国家。显然，这很有助于和纳税人沟通；政府也必须解释他们没有给外人钱，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您不一定能为具体的项目找到最合适的人选。而欧洲量子旗舰计划就不会出现这类问题，它属于跨境合作，所以这是重要一点。

另一个重要的点，量子旗舰计划对拥有较高工业和研究水平的小国家特别有帮助，这些国家拥有足够的力量为科学做贡献，但无力承担大笔科研投资。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计划。

量子旗舰计划（图片来源：网络）

Hausken：这个计划的最大价值之一是它们有助于做市场推广。如果我们在美国听说有一个欧洲量子旗舰计划，我们可以说，“嘿，我们也需要一个国家量子计划”。一年后，在欧洲，会有人说“看，美国有一个国家量子计划，我们也需要一个德国计划或法国计划。” 当然，每个国家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做到这一点，而单个国家的政策都有其优点和缺点。

关于量子旗舰的一个关键点是它在欧盟之前的资助框架计划“地平线 2020”中制定的，涵盖了2014年至2020年的7年计划，而新计划“欧洲地平线”现在涵盖了下一个7年。

Amouroux：是的，与之前的计划相比，“欧洲地平线”对承担支出和投资回报的责任要大得多，之前的计划全都与研究有关，现在不仅仅是研究，还包括了关于你打算用它做什么？其中还有欧洲创新委员会 (EIC)推出的另一组计划，它关注的不仅仅是量子行业，还需要留意所花费的大量科研资金和预算，关心将如何通过行业发展收回这笔钱。有趣的是，英国并不在EIC用于加速初创公司的募资项目中，这是“欧洲地平线”计划的一个新部分。

欧盟成员国

Q：让我们深入研究一下欧盟成员国的一些倡议，这些国家最近似乎有很多动作。德国政府最近在量子计算方面也提出了一些计划，Roll，你能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Roll：它实际上在12个月前开始的，当时德国政府宣布在COVID恢复计划中把量子技术作为一个长期投资领域，并为此拨款20亿欧元。2021年1月，他们提出了一项量子技术议程，并制定了希望 2030 年在该领域达到的目标，以及实现目标的重要措施。

然后在过去几个月内，德国发布了两份关于如何使用这 20 亿欧元的公告。一个来自德国研究教育部，该部现在有11亿欧元的预算来支持量子技术的研究和开发。而其他9亿欧元将由德国经济部支出，其中的大部分资金将由德国航空航天中心支配。该中心的任务是建立一个联邦层面上的“行业生态系统”，以便量子公司在研究中获得的成果走上可持续发展路径。我们还看到德国的一些个别州，比如巴伐利亚州和下萨克森州，创建了自己的“量子谷”。在这些量子谷中，各州花费了大量资金（如在巴伐利亚州，花费高达 3 亿欧元）以加强其所在地区的量子研究和产业。除了这笔初始资金，下一步他们还希望从联邦资金中受益。

Q：从单个国家层面上看，我们看到过哪些有趣的计划？

Amoroux：最近在欧洲有一个大惊喜。法国曾在2020年初宣布将在研究上进行大量投资，但什么也没做。然后法国总统马克龙突然在2021年3月公布了一个数十亿欧元的计划。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政治举措，因为明年将举行选举。虽然我不知道他做出的政治承诺是否会在现实生活中兑现，但时间最终将告诉我们答案，这真的很有意思。这就是大成员国正在发生的事情。

其他有一些较小的成员国，不乏一些财政实力较弱的成员国，如意大利正在复制德国和法国的做法，同时也在关注英国正在做的事情。在特伦托、罗马、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附近开始有了“量子中心”联盟的想法，那里目前有很多人在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但他们从来没有聚在一起。他们试图以非常有限的预算来做到这一点，并且也得到了一些地区的支持，但这从来没有被报道过。

正如Tom所说，这是一种害怕错过创新的恐惧。但他们也意识到，“我们不是一伙的，也不是在耍小聪明。”

Hausken：我记得，在 2020 年初，法国最初报告的标题甚至将重点放在了“不掉队”上。

Amoroux：是的，法语表达是rater le virage ......大致翻译为“错过了转弯”，其实是法国决心“不错过量子技术的转折”。

构建生态系统

Q：Claus Roll，你提到德国有部分支出用于建立“技术生态系统”，这是量子领域的另一个流行词，而这在过去一直是弱项。还有一项欧盟级别的倡议，即欧洲量子工业联盟 (QUIC)，这又意味着什么？

Roll：这是目前的一项努力措施，QUIC董事会中有许多重要的行业领导者，以及一些最初倡导量子旗舰计划的人，看来欧盟委员会有望成为主要合作伙伴之一，这表明这项努力是认真的。正如您所说，目的是为欧洲建立所需的量子产业生态系统。

从欧盟委员会的角度来看，预计QUIC将起草一份量子技术创新路线图，该路线图将构成EIC计划投资的基础。也希望QUIC将促进对这些技术的投资合作，并在生态系统建设和标准化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在另一项努力措施中，最近一项德国倡议——量子技术和应用联盟（QUTAC）也在启动。该联盟包括了一些最大的德国公司，目标是确定潜在的大规模工业应用以及如何将它们推向市场。

Amoroux：再看看QUIC，它是一个欧盟项目。所以如果QUIC为生态系统发展提供资金，则相关国家将需要提供跨境工作的证明。但如前所述，英国被明确排除在外，这可能也是一个问题：虽然英国像以色列和瑞士一样，仍然享受ERC的赠款政策，但这些国家不能参与QUIC。这可能是关于欧盟试图保护其地位的举措，以及之前所提到的向纳税人证明资金没有被浪费。

Q：可以说，英国也对发展自己的量子产业非常感兴趣，是不是英国政府也有兴趣邀请欧洲国家参与这方面的工作？

Amouroux：确实如此。当英国与法国或荷兰等个别国家进行谈判时，英国都在说他们有兴趣合作。鉴于英国脱欧，英国将自己视为“自由人”。积极的一面是，英国认为它可以做它想做的事。比如刚刚宣布与澳大利亚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与欧洲无关。消极的一面可能与未来招聘有关。看看英国的院系，到目前为止，一半的员工是欧盟员工。但英国脱欧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吸引学生和人才来英国将更加困难，因为在英国脱欧后，对于将如何解决移民等问题并不十分明朗。

COVID的破坏性非常大，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感受到英国脱欧对旅行的影响，那是因为新冠疫情导致人们无法自由旅行。而在接下来的三到六个月内这种情况将改变，英国脱欧可能开始暴露问题。

Q：因此，一个重大影响就是两个国家的人才流动问题。

Amouroux：是的。在这个领域，我认为像荷兰和比利时与英国语言保持一致的做法非常聪明。他们发现，如果人们不打算去英国学习，他们可以去其他英语国家，而这代表着机会，因为“我们不会强迫您学习荷兰语或佛兰芒语，因为我们已经在用英语教学了。”这会使他们吸引到很多优秀的人。代尔夫特和埃因霍温以及比利时已经有优秀的项目，例如布鲁塞尔 VUB 和PhotonHub，这是一个由欧盟赞助的大规模项目。在我看来他们会吸引一些原本可能选择留在英国的人。

Roll：荷兰在另一个方面表现的很有趣，他们最近致力于量子生态系统的发展：刚刚宣布了一个名为Quantum Delta的计划，该计划脱离了他们现有的Photon Delta模型。这也是工业、大学和研究机构之间非常密切的合作项目。荷兰的优势在于所涉及的机构地理位置非常近，这无疑简化了合作。此外，荷兰政府的国家增长基金正在向Quantum Delta计划注资6.15亿欧元，用以建立一个工业生态系统，该系统建立在现有结构和网络以及来自Photon Delta现有技术转移机制的基础上，是一个成功的模式，荷兰政府现在也正在量子产业中复制该模式。

Q：另一个主题是量子人才，这也许是生态系统发展的一个子主题。欧洲是否有专门针对此类教育和培训制定计划？

Roll：有很多，我现在能想到两个具体的例子。例如在国家层面，德国已经阐明，工程师人才的教育和培训是该国量子议程的一个组成部分。德国政府希望落实具体计划，从学校到大学再到行业，将一切保持在目标水平，以便保证人才充足。在欧盟层面，这些也存在于量子旗舰的各个方面，以及在更高层面上通过ERC为年轻科学家提供不同补助，这样也有助于培训该领域人才。

Amoroux：英国的一些大学已经在某些学位中加入了量子课程，这一点现在被其他地方复制。在意大利的特伦托大学，他们也在开发一个以量子为重点的学位。还有很多关于如何吸引高中生从事科学的讨论，量子对这些计划都有积极影响，这是一个很酷很有趣的地方。

Hausken：人才发展绝对是所有这些计划都必须包括的内容。但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您也许能够解决离子阱问题，你也许可以让一些量子位在实验室中协同工作。但是要想培养下一代量子科学家呢？这是一个重要且漫长的问题。

我最近参加了一个会议，重点部分就是讨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在反复出现。人们所说的是他们不一定需要更多的量子物理学家，他们真正需要的是其他工程师的支持，他们也需要包装、冷冻和光子学方面的专家。事实证明，控制电子设备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需要在量子计算机旁边安装一台超级计算机，便于控制。事实证明，对于这些工程师来说，他们不一定需要对量子有太多了解，公司和机构可以在后期教他们了解量子，但是有必要让这些人走到一起。这虽然是一个量子人才问题，但这也是更多方向人才的问题。

从今天到明天

Q：这些举措都着眼于欧洲的量子未来，那现在呢？

Amouroux：在欧洲，确实可以看到在量子的驱动下，初创公司的数量正逐渐增长。苏格兰的 M Squared 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瑞士的ID Quantique也颇为强势，德国的Toptica也从中受益。这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里发生的结果。

Hausken：使用正确的产品。这些公司是为量子科技提供“镐和铲子”的公司——不是从事量子技术本身方面的业务，其实每个人都需要做量子科学的组件。我记得很久以前ID Quantique这样做的时候，从表面上看，他们卖的东西似乎没有市场。但事实上，每个从事量子科学的人都需要单光子探测器，而ID Quantique正好拥有，所以他们赚钱了。

Roll：我们现在看到了另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有一些参与者参与了这些讨论，很多都收获了意料之外的结果——比如制药公司，它们正积极参与量子计算。我没想到，作为客户的他们会在量子计算的早期阶段就进入了游戏。但如果这项技术奏效，早期采用者将比后来者具有更大的优势。例如，他们将有时间为他们的分子模拟开发算法，用以寻找新的分子和药物。在汽车行业，像博世这样的公司也开始涉足。那就看看这些探索会产生什么有趣的结果，他们会成为大玩家，或者只是客户？

Q：这是一个有趣的点，有潜在客户将自己视为当下量子研发的利益相关者。

Hausken：我对此表示怀疑。我认为您在这里真正看到的是降低潜在风险。如果你是一家华尔街银行，找个量子人才兼职或全职做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你真的不想错过潜在客户进来，可以在会议上谈论量子让客户感兴趣。这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十到五年前都没有现在的机会，但你必须小心不要过度营销。最近，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主办的关于容错量子计算机进展的会议上，达成的共识是量子计算机距离大规模应用还是很远。如果你过度营销，人们就会开始谈论令人失望的“量子寒冬”，量子技术就更难推广。

Roll：你所说的似乎有两件事。首先，我们会在某个时候达到真正有效的目标吗？第二，我们能找到真正可以销售的产品吗？

Hausken：是的。协和飞机虽然没有盈利，但是它可以飞。当技术上全部完成后，还必须证明你的东西不仅能解决问题，而且足够经济，人们才会为此买单。但还有另一种方式来看待这个问题。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谈论量子计算，而从事量子传感工作的人会说，已经有很多商业化量子传感的产品了，而且还会有更多。从这个角度来看，甚至从量子通讯的角度来看，你可能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在短期内，它比量子计算要乐观得多，但量子计算是每个人都在谈论的话题。

Roll：最后，也许我们今天主要谈及英国和欧盟，没有讨论其他国家，比如与欧盟关系密切的瑞士、俄罗斯和其他东欧国家（无论是否在欧盟）、以及不属于欧盟的挪威等，有的国家规模和市场可能比较小，所以他们的项目可能不太为人所知，但他们可能也值得一看。

发布作者：斯图尔特·威尔斯

编译：慕一

编辑：王珩

注：本文编译自“The Optical Society”，文章中的信息或所表述的观点意见，均不代表量子前哨同意或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