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日叙说秋意-CSDN博客

年少时候不喜欢秋天。懵懂情怀许多苦恼，有形的、无形的，都与它密切相连。
　　
　　天气转冷，露重而霜来，果蔬都不如夏季丰富了，野外给鸡鸭鹅采食，难免凉瑟瑟的，这属于有形的烦恼；无形的就看天地颜色，衰草盈野，其黄而陨，前后园子里的树木，落叶随风，辗转飘零，一如它怆然飞泪。般般件件都隐然宣示灭没，死亡，这无形中引得心中老大忧虑，嗯，早晚都要毁灭呢，其中哪能没有自己？
　　
　　河水清亮亮的，却不再可亲。斜躺岸边的枯草里，留意不到暖阳的关爱，唯注目流水隐隐泛出的清寒离落，感到每样东西都在疏远。而某年恰是这样时节，老屋前园里的大秋果树，萧疏的枝叶间剩下几颗果实，悬在那里触手可及的样子，我摘下一棵来托于掌心，惊诧那一种鲜艳的红，其时体味到红竟可以是无比凄凉的美色。
　　
　　读演绎的三国，印象最深的不是诸般精彩炫惑的情节，单单诸葛亮病死五丈原这段里有句话，镌刻于心。讲沉疴缠身，料来时日无多的孔明先生，坐小车最后一次给士兵推着巡营，“自觉秋风拂面，彻骨生寒。”生命的枯萎，就在萧瑟的秋风里，此间贤哲与草木无异，而况凡夫俗子芸芸庶众？心底即有慑于无能抵御而油然升起的恐惧来。
　　
　　如此，对于秋天诚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然年复一年，兜兜转转总要从它笼罩下走一遭，心底里以此为美好大千世界的一个莫大缺憾。
　　
　　后高中时代，我复读生涯的一个国庆节，独自去秦山勿名谷。那一行要作别心中的圣地，暗省连同自己妄加的名目，人与事俱成往昔，今番离去必然湮没于心底，讫如岁月往而不返。无限怅惘适值秋风送晚，太阳落山的余晖里，静对一川薄雾掩映着的枯草落木，咀嚼秋的味道。黯然中萧瑟，萧瑟里沉寂，而沉寂直若为某种浑然的死亡所役使，疑心可不可以也称它为静好。忽被谷地对面一树红艳吸引，望过去，好像它留住了夕阳，那红欲燃的情状若非唱和西天霞光，即是暗夜将至为川谷留下的爝火。
　　
　　只这一树红艳映入心头，扰扰万端的思绪若千钟浇灭块垒，竟有怡然醉意，任飒飒风来百般抚弄不醒。
　　
　　次日攀秦山西高峰，岭巅上骋望四顾，山着五彩，烂漫至极，秋已深，秋已沉，臆测北国之秋沉沉醉矣！
　　
　　无人不爱春色，所爱在姹紫嫣红。今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托以晕黄的铺垫，我以远观，许是疏忽或根本无视，衰迈的颜色倒成其厚重底蕴，顿时把所见解成弥漫天地的草木献给自己的挽歌。一般的红，没有手持芳龄的春花之轻佻自喜，一般的艳，但见萃集生平悲欢，尽付一曲心唱的洒脱。
　　
　　李后主说，人生愁恨何能免，信然！有命之秋诚然不可超越，踽踽行来的孤独正是心路的脚步，莽莽世界繁华竞逐所谓落落难期者，不合恰是个人的运命罢了。想惬情快意时光，稍纵而驰，那样的离你而去，稔如飘风黄叶，固然无能挽留。细思量，又何必挽留，谁人不是天地逆旅的过客？似此来去匆匆，热闹和落寞本乎自然，悲秋之音大是荒谬。纵然情志凡庸难及超拔的境界，就将万山秋色做天地之醪，陶陶一醉，有何不可？
　　
　　也许是这样想法的缘故，后来不再厌恶秋天，只是遇到有人讲哪里的红叶正好，自己从没有追风般赏玩的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