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死的那年,我13岁,逃了课去看她,躺在草丛里,上面盖着白布,只看到她脏脏的脚,没有鞋子。
后来的岁月中,我看过的尸体很少有穿鞋子的,这使我总是觉得人在死前要把鞋子脱掉,以表示辞世的决心。
当然阿静不是了,她是被人打死的,她死的时候,一定还不想死。
我死的那年,夏天格外的热,到了秋天仍然是热,晚上还听得到蚊子,没有等到下雪,我就下葬了。
这之后,好像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人们几乎不再提起我,继续喝水,继续吃药,继续唱戏。
当然阿静不是了,我到的时候,她在地府很久了,正打着哈欠,露出白净的一截腰。
其实我并不认识阿静,生前不认识,死了之后还是不认识,可是我记得她的脚,脏脏的,没有鞋子。
她记得我么,我不知道。但是她好像认识我一样,向我摆摆手打招呼,可是我忘了她说的是什么了。
也许是你好吧,也可能是你到哪里去,要不就是今天天气不错啊。
那年地府里在修工程,到处都是水泥啊,木头啊,钢筋啊,地上很泥泞,很多水坑,乌黑乌黑的。
她坐在半截房子上,我抬头看她的时候,一脚踩进了一摊泥水,于是很狼狈的向后缩了一下,又抬头看她。
她安静的笑着,像一张白纸,她的脚翘着,脚底很脏,像个小妖。
后来的后来,我每次想起那一天,都可以很清楚的记起这些细节,却总是想不起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最后,我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过那么一次相遇,也许那只是一场梦?可是,死人会做梦么?
阿静坚持说那不是梦,但显然,她也想不起来什么了,我们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