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说我爱您

八有十五。

这次一定要说“我爱您”，我给自己鼓气。

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是哪个？”

“母（家乡话：儿女对母亲的称呼），是我，阿财。”

“喔，阿财哟，吃饭了没有啊？”

“吃了。我…嗯…我…你们吃月饼了没有？”

……

“爱”到嘴边，却始终未能说出口。晚上，和几个朋友在公园赏月，当月亮从树顶升起的瞬间，我想起了母亲的脸，如月般皎洁明亮、清朗无瑕，无私地照耀着我的心田。我静静地沉浸在月光中，犹如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在母亲关爱的目光下，躺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装睡不想醒来。那一刻，对母亲的想念如潮水般撞击着我的胸膛,感觉心底的那一根弦被拨弄了一下，一直颤个不停。

 

离开家乡来到广东，有两年多一直没有回过老家。在2005年,离开家乡的第三年的春节前，大哥接父母到深圳过2006年春节，母亲见到我们非常高兴，说大哥二哥胖了，说我样儿没怎么变，孙女（大哥女儿）也不怎么认奶奶了，嫂子……

在我的眼里，母亲却变老了。05年,母亲63岁，两鬓及额角已有白发，皱纹更多更深了，背稍微有些驼。两年多时间，我觉得母亲老了很多，是以前我没有注意到，还是无情的岁月这两年给母亲刻下了太多年老的痕迹？不过，母亲依然很硬朗。那一天晚饭，陪父母亲喝了点酒，说了很多话。父母从家乡带来的腊肉及腌渍小菜在深圳的餐桌上显得非常珍贵而且可口，我撑了很多。

儿女一年一年的长大成熟，父母却在一年一年的变老，这是一个我不愿接受的事实。

父母亲要在大哥家住一年多,主要“任务”是照顾孙女上学及做饭。在这一年中，我经常在周末辗转近几十公里到大哥家与父母亲相聚。我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母亲用大哥特意买的一个小石磨，按家乡的传统工艺做的家乡吃不厌的“菜猫儿”（含有青色叶类蔬菜的豆腐类食品），辅以独具风味的辣椒蘸水，真是让人回味不绝。晚上,围着满桌子具有母亲特色的菜，边聊家常边吃饭，母亲的爱就流露在这朴实而可口的饭菜中，我开玩笑说再这样吃我也要赶上大哥二哥了；清晨，便陪着母亲与一群老太太去公园散步，我在她们前面来回跑步，偶尔听听她们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天南海北地闲聊。

母亲本来就是一个乐观的人，在那一段时间更是显得很高兴。

 

我们常常以“我很忙”为借口而不去陪父母，在父母的爱的面前，“我很忙”这个借口是一个多么苍白无力、自私甚至无耻的理由（我不知道“无耻”这个词用得是否恰当，但我认为：舍不得用滴水以报涌泉之恩可称为无耻）。

  在父母还未来到深圳的有一段时间，我有一个多月没有打电话回家。一天，我偶然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一个儿子为了父母将来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在外拼命做生意挣钱因为“忙”而多年未回家。其母亲在这几年中实际一直在生病，只是为了不“打扰”儿子，没有告诉他。直到有一天他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已经病得很严重了，让他务必赶回去。虽说他赶得很急，但由于路途遥远，最终未能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母亲临终前还在叫着儿子的小名。30多岁的大男人当时号啕大哭：“我现在有钱了，可我怎么去孝敬我妈呀，我怎么去呀，老天—你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啊，啊……”老天是给了他机会，只是他未去珍惜，那么多年难道真没有时间回家？可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孝敬母亲了-—永远没有了！实际上孝敬和幸福不是你苦苦追求的某个目标或结果，只是一个平凡的过程，是金钱无法买得回来的。父母对儿女“要求”（如果那也称得上要求的话）其实很简单，一个电话，一声问候，一会闲聊，一顿热闹的晚饭足以使他们很高兴。其实，他们只是想知道儿女平安，他们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的爱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看了这篇文章，我深受感动，同时也记起我已经很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我赶紧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

  “喂，母啊，我是阿财。”

  “格老子！老子以为你不打电话回来呢！还记得老娘啊！”

   听了母亲这一骂，我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这是具有母亲严厉风格的骂：在小时贪玩晚归的时候，在我与邻居玩伴打架后在门前踟蹰不敢进门的时候，母亲就会有“格老子—”式的骂等着我。现在这骂虽然没有那么严厉，但其中所含的牵挂、担心还有些许责备却丝毫未减，是母爱真挚的体现。因此，我还是热泪盈眶，“我很忙”这个准备好的借口始终未敢说出口。我那一刻最想说的是“母，我爱您”，可说不出口，就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道要说什么。

  “噫，啷个(方言:为什么)不说话呀？”

  “我…我…”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我晓得你们忙，但是不至于忙得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嗯嗯地点着头听母亲说话，然后向母亲大人汇报了近期的工作生活情况。

  “要经常打电话回家哟！”

   “嗯！我晓得了。”

  从那以后，我一直想对母亲说“我爱您”，却一直未能说出口。

 

  二哥的女儿还在家乡念书，二嫂在家照顾。所以父母亲在深圳一年多后，与二嫂“换班”，又回家去了，大哥这边再由大嫂的父母过来“接班”。说实话，我们的父辈一代是很辛苦的，那一代的儿女都较多，而且基本上都是自己拉扯大。现在，又在转轮子一样的东家带孙子西家领外孙的辛苦地幸福着。伟大的一代呀！

 

  月光从阳台的栏杆间钻了进来，撒在阳台上。对面的小山明亮而宁静。是夜，家乡还在飘着小雨，看不到月亮，母亲应该睡了吧？只是儿子睡不着，在千里之外想着您。

  下次打电话时要不要说“我爱您”呢，我上床的时候还在想。我心里对母亲的爱是真实诚挚的，母亲当然知道，我知道母亲知道。但是，我要不要说呢？

  是啊，我要不要对母亲说“我爱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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