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邢在大学时就已算当过父亲,那晚杨小芸拿着验孕纸告诉周邢这消息时,两人都坐在床沿呆住了。杨小芸低着头说:“怎么办?”,周邢沉默了一会说:“还能怎么办呢”。
周邢对家里说学校急着要交700元的资料费,要父母尽快寄钱来。在焦急等待的日子中,周邢每每看见小芸忧郁的眼神,想象在她身体中孕育着的新生命,刚刚诞生却又面临死亡的生命,就止不住的悲伤。有天晚上小芸躺在他的怀里说:“我们真的要打掉我们的孩子吗?”周邢说:“别想太多了,他不该来,我们并不想要他。”杨小芸把头在周邢怀里埋的更深:“可是他还是来了,就在我肚子里,我真的不忍心。”周邢轻轻摩着小芸柔顺的头发说:“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杨小芸深深叹了一口气:“唉,我给他起了个名,至少他存在过,我们叫他周杨好吗,我两姓的结合。”
小芸打掉孩子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彻底高兴。虽然周邢变的更关心更眷顾小芸。小芸也变的更依赖周邢,可她抛不掉心中那个孩子的阴影,小芸总是梦见在黑暗潮湿的沼泽中一双稚嫩的小手伸出水面,没有任何情节,如同一幅着色浓重的油画突然展现在梦中把小芸惊醒。醒来后的小芸常泪眼朦胧地说:“周邢我们都是罪人,那孩子是因我们而来,却并非完全属于我们。可我们就这样否决了他生存的权利。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望一眼阳光,就这样结束了生命,混着那些血水流入肮脏的下水道。”周邢多少觉得小芸这样的想法有些极端甚至自虐,可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总是把小芸搂的更紧,温柔地说:“别难过了,他只是暂时离开我们,他会回来的。”
时间过的很快,周邢和小芸毕业前就在当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毕业一年后理所当然地在朋友们的祝福声中成为了夫妻。周邢和小芸结婚后的第一个决定便是要个孩子。小芸在新婚之夜依偎在周邢的怀里说:“他就要回来了。”脸上写满了幸福、向往和眷恋。说实话,周邢并不十分想立刻要孩子,他想实在应该等几年后再说,现在正是该全身心打拼的时候。有了孩子,会是一个牵挂甚至负累。会消磨年轻的斗志,会磨平青春的激情,会加速他和小芸的衰老。周邢也想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可他一想起小芸期待与赎罪的眼神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更紧地抱住小芸说:“我说过我们会再次拥有他”。
一个多月后小芸笑着从卫生间跳出来:“喂,我们有孩子了,你看”。说着在周邢面前晃着手里细细长长的验孕纸。周邢再次看见这东西,当年那种懊悔绝望和不知所措涌上心头,顿时觉得又悲又喜,抱着小芸说以后你就是女皇了,家里的事都不准你插手,一会晚饭我来烧。小芸从周邢怀里挣扎出来笑着说:“瞧你呵呵还不至于,等过几个月你再伺候我吧。”这以后,周邢总在小芸身边晃悠,跟前跑后上哪都怕她磕了碰了,见了人就嘿嘿傻笑两声说我要当爸爸了。
几个月后小芸的肚子就这样平地而起,晚上周邢抚摩她凸起的腹部说我都对你做了什么,你就变成这样了。小芸按着周邢的手说:“少废话,给孩子想个名字。”周邢说我喜欢女孩,像你漂亮温柔干净。你努力生个女孩,我们就叫她……恩……叫小芸二代吧还是日本名多洋气。“去死啊你,是男孩就叫周邢续集对吧”小芸说着蹬了周邢一脚“正经点”。周邢揉着腿呵呵笑着说还是就叫周杨吧。
在十个月有些漫长的期待后,护士从手术间走出来对周邢微笑着说:“母子平安,是个女孩”。周邢连声道谢激动的连手也不知道放哪好。护士看着不知所措的周邢笑说:“别那么激动呀呵呵,这世界不仅又诞生了一个孩子,也诞生了一个父亲,责任重大哦”说完护士转身向洗手间走。周邢向空中蹦去落地后躬身轻轻叫道:“YES”。
母婴病房里,周邢握着小芸的手说:“你看杨杨像你还是像我?”小芸甜甜的笑了:“像你聪明像我漂亮,我当妈妈了周邢,我真的当妈妈了,我们失去的杨杨又回来了”周邢也笑了,两人看着身边熟睡的杨杨眼中蕴满了泪光。
杨杨满月时,周邢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满月酒。小芸在每个桌旁展览似的给朋友看杨杨,朋友都说多可爱啊多漂亮啊等等溢美之词。虽然对一个刚满月连轮廓都还不完全明了的孩子来说,那些赞美多少有些牵强。但周邢和小芸还是幸福地受用着那些悦耳的词句。朋友搂着周邢的肩膀说:“还是你小子行,刚毕业两年就有家当爹了,看看我们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周邢嘿嘿一笑:“都说有家的男人多幸福,谁知道养家的男人多辛苦。”
确实是辛苦啊,两人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四千,光每月还购房贷款就去掉一半,剩下的一半除去家庭的各项固定生活开支所剩无几,一到月底总是捉襟见肘。现在有了杨杨,让周邢肩头更沉了。周邢也想过去找兼职赚些外快,可想着容易真走出去一看,除了酒店的钟点工就是家教。钟点工周邢是不屑的,可家教又几乎都被在校的师范生包办了。渐渐周邢也就打消了念头。不能开源就节流吧,以前两人还偶尔出去看场电影玩玩电动或在周末去附近的城市呆上两天调剂枯燥的生活。现在两人都不再有类似的提议,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家里那台彩电。刚安好闭路线那会,两人说现在太好了,能收三十多个台,以前小时候就能看几个中央台,还满屏幕“雪花”。可慢慢的发现原来台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晚上两人在沙发上一人一头遥控器在中间,你拿过来换一下,我拿过来换一下。睡觉前发现根本没看什么,换了一晚上台。其实说实话周邢和小芸都不喜欢看电视。周邢结婚前还说以后绝不过父母那种和电视结婚的婚姻生活,还说中国的电视事业培养了一大批白痴导演和白痴观众。小芸也曾声讨过中国电视新闻的片面,电视剧情节的虚假,娱乐节目的无聊愚昧,演员的影响市容,有不同程度的弱智倾向,只有一样是统一的,歌星都会用标准的台湾腔不停说谢谢。小芸总结后得出结论:除了《动物世界》基本没什么可看的。
可是现在你再看他们,通过新闻联播了解各领导人又带着老婆去哪友好会谈了,全面掌握世界经济动向以及巴以会谈进程,为疯牛病口蹄疫炭疽热也没少操心。新闻后就看枪战片,虽然那些枪战片大都人一身鲜血大叫倒下后枪才刚响。后来看言情片,男女主人公一恋爱谈了三十几集,眼看要成,末了还被车撞死一个。当然,两人最喜欢的还是欢乐总动员,程钱四十好几剃一平头和个高中生一样大呼小叫上窜下跳,节目恶评如潮终于停播后两人还不停换台寻思究竟是在哪个台放。
还珠格格没完没了的第二部大结局总算结束,小芸关掉电视侧身看着周邢说:“我们谈谈吧?”周邢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说:“谈什么?一会睡觉再说吧”。小芸一把抢过周邢手里的遥控关掉电视后放入口袋:“看看看,有什么可看的,你以前不是说看电视的都是白痴吗?”周邢看了一眼小芸,忍了忍,拿起手边的报纸说:“你不也一直看吗,反正也没事,好好的你要谈什么?”小芸一屁股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谈什么?现在离发钱还十多天,我这只剩两百多,保姆的钱后天也要给了。你就知道天天回家就看电视混日子,干了两年多还那么点钱。”周邢翻了翻手里的报纸说:“明天我去银行取点。”小芸一下就提高了音量:“取取取,你以为银行是你开的,想拿多少拿多少,结婚就剩下那么点钱,你东取一点西取一点,现在就剩几千在里面,杨杨也快上托儿所了,你知道现在托儿所多贵吗,就街那头的“南洋”一月就要两千。”“不上那么贵的不行吗?”周邢摔下手中的报纸站起来走进洗手间。周邢用水泼了泼脸抬头对镜中的自己说:“你真没用”。
半夜,身边小床上杨杨的哭声把小芸吵醒,小芸疲倦地翻了个身踢踢周邢,周邢没动静,小芸又加了点力踢了踢,周邢还是没动。小芸又用力了一些,没想到周邢一骨碌坐了起来,把小芸的吓的清醒了许多。“你踢什么踢?杨杨哭了你不能起身去看看吗,为什么非踢我?杨杨是我一个人的?哪天晚上哭你都踢我,踢什么你踢?”小芸很少看见周邢动怒气,一下被吓哭了,什么也没说边哭边转身下床抱起杨杨,一边拍着杨杨的后背说:“不哭不哭,乖,不哭不哭”一边自己哭个不停。周邢倒下闭上眼睛侧过身子,小芸和杨杨的哭声细密地传进耳朵周邢又不由地心疼起来。小芸把停止了哭泣的杨杨放入小床后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身躺下。周邢身子让了让说:“以后杨杨哭你还是踢我吧,今天上班太累了”。小芸没有再说话,黑暗的房间静了下来,周邢怀着阵阵的不安睡去。
早上小芸煎好荷包蛋叫周邢起床,周邢睁开眼看着小芸红红的眼睛心抽了一下,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昨晚是我不好,昨天事实在太多,有些累”。小芸点点头说:“你很少对我发脾气,只有忍不住了才会这样,我以后不踢你了,对不起”。周邢说:“不是不是,我真没忍你什么,真是昨天累了”。小芸恩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
小芸坚持了一个星期半夜自己起来哄杨杨后,又恢复了踢周邢的习惯。没多久杨杨学会了奶声奶气地说“妈妈”、“爸爸”、“你丫的”,小芸说这“你丫的”是和周邢学的,周邢说这是和电视上学的,朋友说甭管跟谁学的,这叫流行。现在真是怪了,甭管是不是北京人嘴上都挂这个,上次我见一老冒跟楼前卖大饼的大爷说:“喂,你丫给我来个烧饼,你丫多退了我两毛”,那人走远后,大爷忿忿地说了句:“你丫傻B”把我们笑的半死。周邢和小芸哈哈大笑,杨杨也快乐地在小芸怀里咧开小嘴。
杨杨慢慢又学会了走路,偏偏倒倒地往返于周邢与小芸之间。往返于周邢和朋友之间,往返于小芸和朋友之间,往返于朋友和朋友之间。大家小时侯都玩过那种往后一拉就往前跑的小车,两人蹲开点距离没完没了的开来开去。杨杨在刚学会走路那段时间就扮演了那小车的角色,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几位不好意思再玩小汽车的大人们。
再后来杨杨开始在不近的地方上起了幼儿园。托儿所的各项费用成为了不小的固定开支让两人的生活水平再次直线下降。周邢开始起的比小芸早,再没吃到过荷包蛋,总在幼儿园门口包个饭团就赶向单位。小芸开始习惯在每天晚上边看电视边数落周邢的无能,叙述自己的委屈和窘迫,总是说起单位满身饰物妇人的华贵,总是说那很久以前的最后一场电影,最后一次出游,总是把现在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生活形容的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总是提起那些飞黄腾达的男同学,似乎不管和谁在一起,只要不是周邢,都会幸福上一百倍。周邢则学会了沉默,他觉得小芸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没用无能,什么也没能给小芸。
其实要说苦闷委屈,周邢一点不比小芸少,二十年的贷房款遥遥无期,当年签贷款合同时就知道等于判了有期徒刑二十年,慢慢熬吧。单位一天不如一天,可国家单位五年的合同放在那,甩手不干每月还得交单位一千,也只能耗着。别人有车有房有蜜,自己为了省点车钱刮风下雨蹬自行车;别人ktv保龄球,自己带孩子洗尿布;别人游山玩水,从这山玩到那山,自己回家就开电视,从这台换到那台;别人下班赶去电影院生怕买不着票女朋友给脸色看,自己下了班就拼命往幼儿园蹬,生怕只剩下杨杨阿姨给脸色看。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变的沉默寡言心事重重,从他身上嗅不到一丁点青春的气息。有天周邢问小芸你还爱我吗?还像以前那样爱我吗?小芸看也不看周邢说:“要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子,我当初也不会爱你”。这以后周邢再也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他变的更沉默了。当年那个青春有活力帅气的男孩,终于被一个沉默不修边幅的父亲取代。
毕业前周邢想快些毕业吧,等毕业了赚钱了一切就都好了。结婚前周邢想快结婚吧,等结婚了有家了就能安心好好工作了。有杨杨前想杨杨快出生吧,等有了孩子生活就会变的有情有趣有寄托了。可似乎好象所有期待的东西等临到头了都变了个味道,和自己原本期待的面目全非。只有开始新一轮的期待,周邢想杨杨快长大吧,等杨杨大了我就轻松了。
一转眼杨杨就真的大了,十六岁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爬在写字台前在一个小本子上用娟秀的字体书写着自己青春的秘密。小芸推门进来说:“杨杨天气预报说明天冷空气要来,你明天多加件毛衣”。杨杨用胳膊护住日记:“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我是你们的女儿可你们也得尊重我”。回过头对着台灯继续喃喃地说:“不准我锁门进来也不知道敲门”。小芸把毛衣往杨杨床上一扔说:“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自己家里还敲什么门,要不要回头我再给你安个门铃?”说完关上门退了出去。杨杨翘了下嘴拿开胳膊继续写。小芸在沙发一角坐下说:“杨杨大概在写日记,老防着我们,肯定有问题”。周邢说:“那么大的孩子了谁没点秘密,你也别太管她,让她反感我们。”小芸拿起遥控换台:“不管,能不管吗,我是早就不指望你了,我就盼着杨杨考上名牌大学给我争口气。王林的儿子不用管,以前再皮再闹学习再不好,没考上照样送他去国外读书,等回来不比谁风光。杨杨要不好好学,你能送他去国外?别说国外了就是读自费都得我撕破脸管别人借”。周邢没再说话,电视里演员、主持人、歌星换了一季又一季,不变的是电视前周邢的沉默和小芸的怨气。小芸还在老单位干着老工作,周邢换了单位钱也涨了不少,可杨杨越来越大,开销也水涨船高,日子依然过的结据入不敷出。
周邢有时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过的也太快了,每个月固定的还着房款,在杨杨身上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每个月都有花不完的钱,反正就一无底洞不停往里添钱塞爱。小时候要照顾,大点了要辅导,再大不用照顾也辅导不了什么的时候,杨杨又学会了叛逆。没事就犯冲,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不要人管。周邢想打下不了手,说道理又不听说是有代沟无法沟通。周邢说:“有什么代沟,我和你妈当时一时冲动自己还是孩子就生了你”。杨杨说:“你们一时冲动就把我弄这鬼地方来了,每天就这么读书读书还是读书,一件裙子你们让我穿了三年,有钱就给我上这补习班那补习班没完没了。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男同学打电话一概不告诉我,女同学来电话也先盘问半天。放学不准晚归,晚上不让出去。吃饭非逼我拼了命的吃青菜,说有维生素。没胃口少吃一点你们就说我憋着减肥。早上对着镜子多照照,你们叫我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说现在不是臭美的时候。听点流行音乐你们说我放噪音,一首歌没听完就说杨杨你该听英语了。我在房间里呆着,一会你来拿本书,一会她来理理床不就为了“零检”吗?说我考上大学才能为你们争光,为我自己创造光明前途,前途什么啊前途,你们也都大学毕业,还不是一样拖着我在生存线上挣扎,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切都为了我。可这有什么意思啊有什么意思?你们累我也累,谁让你们生我了,你们凭什么就让我来受这罪让你们自己受这罪,你看你和妈妈才三十几岁都老成什么样了,你们当年也山盟海誓也此情不渝吧,你们的爱情呢?你们的爱情都在我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就死了!”小芸再也忍不住推开周邢一巴掌将杨杨打倒在沙发上,杨杨侧着身子号啕大哭。小芸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抽泣。周邢看着眼前的情景脑海中突然出现许多年前的校园中的那个夜晚,小芸依偎着自己说:“等我们毕业了,工作稳定了就结婚好吗,然后我为你生个孩子,我们一起看着这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我们也幸福的一点点变老。”孩子是一点点大了,我们也的确一点点老了,可是幸福呢?幸福在哪里呢?周邢心想也许是我忽略了那些有过的快乐,所以没有意识到幸福?他开始回想听到杨杨平安来到这世界消息时的兴奋,回想朋友们赞扬时自己的骄傲,回想第一次听见杨杨叫爸爸时的欣喜,回想杨杨跌跌撞撞地在房间里蹒跚学步时的可爱,回想杨杨每一个生日时自己的欣慰。他努力地回想了所有难忘的快乐片段,可是他仍然无法感到幸福。实际上周邢开始隐隐觉得杨杨某些话也许是对的,他觉得没有杨杨他和小芸的爱情也不一定就能天长地久,但杨杨过早的到来,带来过重的压力和负担还有其他大大小小需要烦心和操劳的事确是加速了他们的衰老和爱情的死亡。周邢又想大概我们的爱情只是转化为另一种感情了吧,那种不可分离的亲情?他忽然想起小芸这些年来的怨气,他终于明白爱情死了就是死了并没有转化为其他什么更神圣的感情,而是只剩下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将就。他苦笑了一下又对自己说这也没什么,天下不只我一家在将就过着。
第二天一早,杨杨依旧背上书包推开房门迎着朝阳走向学校。周邢在楼下跺了跺破旧的自行车把刹车紧了紧左脚一蹬,右脚一跨汇入车流,无数的自行车组成了马路两边相向而行的河流,他们每个人都长的那么像,甚至连我都分不出究竟哪一个是周邢了,但我知道他脑子里一定在想着明天又该还购房贷款了,杨杨下个学期的学费也该准备了,家里水费和电费煤气费的单子都压在茶几下面,口袋里装着的电话单还没敢给小芸看,杨杨偷偷打的声讯电话有三百多块,小芸知道的后果是可怕的,先找同事借点再说吧。小芸走出楼的时候脸上还是很明显地写着忧伤,若有所思地慢慢走向公车站。一辆公车滑过她的身旁,她抬起头迈开步伐追上去,两手牢牢撑住车门跟着车向前移动抵挡着身后浪潮般的人群,虽然那公车早已满满当当的如同一个铁皮罐头。
杨杨看着不错的太阳心情好了许多,她想没关系的,等考上大学吧,等考上大学一切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