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思海:500年的猴子,只说了一桩心事


年到了。今天谈谈猴子,为谈友们的猴年助兴,祝谈友们猴年大吉!

 
中国人喜欢猴子,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猴子意味着自由自在!它契合中国人爱自由的天性。

然而,自由也要来得正是时候。千秋万代名,寂寞身后事!这样的自由,对大部分我辈俗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所以,我们喜欢自由,更喜欢恰逢其时的自由。

 
这也许正是500年来的这两只猴子,所想告诉我们的。

一个是《西游记》里的猴子,他的不同时期的身份证,分别是齐天大圣,孙行者以及战斗胜佛;


一个是《大话西游》里的猴子,它不同时期的职业是强盗头子至尊宝、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行者悟空。


这两只猴子,虽然是相差500年的中国人,在不同时期制造的网红,但它们的主题,却没有多少变化:那就是中国人对自由的向往与迷惘。

 

 《西游记》电视剧里,有一首插曲,我想,肯定会得吴承恩欢喜的。就是那首《五百年桑田沧海》了。孙悟空因为大闹天宫,被如来佛祖压在了五指山下,500年斗转星移,猴子身负一座大山,不改对自由的饥渴。

 


"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只因一颗心儿未死,向往着逍遥自在"。

   五百年桑田沧海 龚玥 - 四大名著 

 


但这不是重点,点睛之处在于,歌曲的结尾:

 


“蹉跎了岁月,伤透了情怀。为什么,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想想是啊,即使最后成仙成佛,恐怕也没了,500年的最好年华,以及那些最好的华年里,最喜欢的物事了,水帘洞已经猴去猴空。

 


至于《敢问路在何方》,正好切中了上个世纪80年代,摸着石头过河的特色时代,豪情足够,余味略差,境界也只能算一半吧。

 


《西游记》的猴子,要获得自由,得护着唐僧去西天,靠的是战功。

 


而《大话西游》里的猴子,要想自由,必须忘情。因为,他若有情,他就成不了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就连把紫霞从牛魔王那里抢出来的本事,都没有,还要被逼娶了铁扇公主。

 


这一点,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不是加仓加错啊,他有一首诗,真的可以说,是替编剧为至尊宝,量身定做的:

 


“曾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梵行,就是修行了。翻译过来,大致就是,怎么样才能又得佛法,又得佳人?

 


这个想法,和至尊宝得到法力成为齐天大圣之后,想带着紫霞去取经,如出一辙。奈何这样的好事,是过不了紧箍咒这一关的。

佛道仙魔,就是传说中的三界之外,是不受人间的法律制约的,然而,要得到自由,也是这么地难。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作者,因为时代。

文如其人,不仅是文风如人,文意也如人,而人的一切想象,则脱不开时代的封顶。

先来看看,吴承恩。

这位活了72岁的明代大咖。500年前,出生在今天的江苏淮安。

吴承恩生时,家道已经中落,祖上的官家余晖,早已消退,靠做点买卖过日子。吴承恩自幼聪明过人,《淮安府志》载他:

 


“性敏而多慧,博极群书,为诗文下笔立成。”

 


但他科考不利,至中年才补上“岁贡生”,后来,流离在南京,长期靠卖文补贴家用。

 


晚年,吴承恩终于找到了一个做官的机会,出任长兴县丞,不过,长期处于底层,已经不适应官场了。那里的贪腐,是需要一颗很大的心脏的。不久,吴承恩愤而辞官,写起了玄幻小说。

 


“虽然吾书名为志怪,盖不专明鬼,实记人间变异,亦微有鉴戒寓焉。”

 


科场的失意,生活的困顿,加上不愿意加入,逆淘汰选拨体制的官场,去获得财富自由。

 


这样的生活形态,在吴承恩之前,千千万万的、有着基本道德底线的知识分子们,已经践行过了。奈何那时候,没有网络,可以让粉丝们打赏生存;没有股市,可以凭借一手K线绝技,丰衣足食。

 


吴老先生,那时可以算是,精神自由,肉体困顿。这依然是没有完全自由。

 


在农业社会里,自由本不容易。

一要受制于天。风雨阴晴,稍有差池,一年的劳作,就没有了。若胃都对自己的主人不满,主人还有什么自由;

二要受制于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你有一副好身板,一手农活绝技,可是,土地是皇帝的,要赶走你是分分钟。即使你要做个隐士,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也得皇帝点头。

这种极差的安全体验,自然难以保证自由。

 


所以,在吴老的《西游记》里,自由的代价好沉重。需要把500年的最好年华,压在五指山下,还需要与有着深厚背景的、各路神佛外戚,做不知鹿死谁手的战斗,才能做到佛的自由。其实,从《西游记》里六耳猕猴的章节来看,最后摘桃子的,还不一定是真的孙悟空,而极有可能是六耳猕猴,真的孙悟空,可能早已丧命。

 


吴承恩,自号”射阳山人“,他最后应该是归了道家的。而中国的古代道家也好,佛家也罢,往往成为一些人,特别是知识精英避世的地方。在世自由难,三界之外,自然也是如此了。

 


相比吴承恩,《大话西游》的编剧,技安,也就是香港的刘镇伟,可说是生在了一个更好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才华与财富的累积,都有了原子裂变般的手段。吃饱穿暖也不难,自由本应该是,容易多了。

 


但实际上,对不少人来说,自由其实是更难了。汽车高铁飞机那么快,微信微博非死不可那么无孔不入,一封书信,传上几个月的日子,过去了。

人比人,是这么容易切入。想想古人,同窗即使当了当朝宰相,自己也可能终生不知。今天,老王老马小张小李小高的首富二富处座局座部座,人未归,名早至。

 


《大话西游》在这里,也没能免俗,用紫霞仙子的话来说: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似乎只有这样的狠角色,才能有自由。

 


这个自由的代价,也是很大的。

至尊宝需要换个职业,不再去,收那么好收的过路过桥费,还要与,自己500年前建立起来的一切逻辑说再见:

“从前、现在,过去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然而自由的结果仍难免:

“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滚滚长江都是水啊,这世界,自由与囚禁常常联袂上演,正如阴阳生死圆缺不息轮回。

 


“红尘烟花方静,黄昏灯火徐明”。2015年的两位悲剧人物,他们,应该都曾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初心吧?

当然,也有更多的人,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沐浴着自己钟爱的自由。

“问我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获得大自在的弘一法师,最后的感觉,竟只有四个字:欣悲交集。

两只猴子,能够如对长盛不衰地,成为中国人的网红。

也许,正是因为,它们最好不过地体现了,中国人是最爱自由,同时也最是为自由所囚禁,这样的独有特质吧。

 


自由的囚禁,或许来自过程的艰辛,或许来自结局的难测,也或许来自自由后的怅惘。

法力无边、离爱独去西天的齐天大圣,与沉迷人世、将自己的辉煌前世,看成一条狗的夕阳武士,到底谁才更开心呢?

这是个千古难题。

 


因此,不时地温故这两只猴子,已经成了一种心理认同的需要,它隐秘幽微,如呼吸一样往往不自知道。也好,人若是感知呼吸粗重时,基本就是病了。

 


有一个有意思的调查,说中国与美国是这个世界上,最奇葩的两个国家,一个宗教信仰程度最低,一个宗教信仰程度最高。

 


这也许是,最入世的我们,对最出世的自由,有着如此多向往与迷惘的一个原因所在。

 


是不是,越是这样蕴味杂陈的自由,才越显珍贵?才如此值得,让穷人富汉、三教九流、庙堂江湖中的我们,用无差别普照的太阳公转、地球自转,所幻化出来的人生岁月,去不悔地追逐?

在这猴年伊始,政经纵横谈,给所有谈友们拜年!

 


愿所有,看到这篇文字的朋友们,都沐浴在自己喜欢的那种自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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