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记事

又是一年清明。

和往年一样,我和爸妈一起回家上坟。坟山离村庄较远,我整理好衣装,也整理好心情,拎着一袋纸钱,又踏上了那条我曾走过许多次的路。

这条路夹在一片油菜地里。此时,油菜花已开了,一片金黄,有油菜花的香气,也有浇粪的恶臭。

今年的清明没有下雨,我忽然想起去年的清明,似乎是下雨了,因为我的记忆中是潮湿的。

二月里,奶奶去世了。她去世那天我必须去南京参加一场考试,夜里匆匆忙忙赶回老家,所有人都在等我们,她也在等我们。我看见她躺在老屋的正堂上,嘴里插着一根管子,旁边坐着我的医生姐夫按压着与管子相连的绿色橡皮球。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爸爸扑上去,他摸着奶奶的脸哭喊着:“姆妈,姆妈,我是云才,云才唉~”众人把我推到她面前,她已经86岁了,我看家她的身体干瘪得就剩一副骨架。我忽然有些不明白,她明明已经熬过了这个冬天,却在开春的时节里死掉,就想我家里养的那盆天竺,绿了一个冬天,却在今年开春的时候死了。它已经整个变黄了。我说把它拔掉重新栽一株吧,妈妈说再等等吧,说不定它还能活过来。而它终究还是没有活过来。而她安静的就像一株植物,躺在这所老屋里,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看见她浑浊的眼睛里滚下大滴大滴的泪来。

过了一会儿,待众人情绪都稳定下来,大人们决定将那根维持她生命的管子拔掉,爸爸把耳朵贴近她,但她仍不能发出声音。她的嘴唇因为长时间的干渴而开裂了,正当妈妈想要喂她一点水,她忽然就断了气。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她的嘴还是张开的,可她的眼珠却再也不动了,任旁人如何的呼喊,她的眼珠再也不动了。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大人们围在中间,我站在外边,我不明白人怎么会就这样死了,一部分怜悯,一部分敬畏。

女人们开始忙了,她们掀开她的被子,脱掉她的衣裳,拿掉那张有她大小便残迹的尿不湿,准备趁她的身体还是柔软的时候给她患上寿衣。我一方面惊讶于女人们的熟练,一方面惊讶于在我面前赤裸的她的身体。她的乳房早已干瘪,她的整个身体都小的超出我的想象,她的胸腔,她的腹腔,竟然会这么小。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人在我面前死去。死亡很震撼,看过日本电影《入殓师》,却截然不同,女人们给她穿寿衣的画面让我觉得死亡并不是一件像我想象的庄严肃穆的事。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善后的事,比如我披着一块色彩艳丽的锦织,坐在她的棺材上,被大人们一路抬到了她将要入土的地方。等等等等。现在想来,关于死亡的观念我确实狭隘了,这或许就是中国的农民一直传承下来的具有浓厚乡土气息的做法。

现在,那座老房子里摆上了两张照片,一张爷爷的,一张奶奶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爷爷,他微笑着,给我的感觉是那么亲切。

因为高考的临近,我对这次上坟多了些重视的意味。爷爷的坟上长了一棵大树,盘根错节,我记得妈妈跟我说过爷爷是好人,所以才长了这样一棵树来陪伴他。那条通往祖坟的路并不好走,一路上都是坑,都是人们挖的扣子,有今年的,也有去年的或者更早以前的,还有那些被削断的尖尖的小树枝,十分危险。但每年走一次这条通完祖坟的路,总让我感觉平静与心安。桃花开了,油菜花开了,我相信我一直走在一条充满希望的路上,我去世的亲人们则化为一阵风,一阵雨,滋润后代。


后记:

这是我2011年清明写的文章,最近看见了很油感触,遂发到博客上。其实我与奶奶的关系不好,因为妈妈为她受了很多苦,所以小时候常会做一些偏激的事情。但她已经去世了,所有的恩怨都化成了一缕清烟随风消散。而她去世的那天,我看见妈妈其实哭了,她就是这么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还有就是她入土的地方并不与祖坟在一起,因为祖坟那片地已经满了,说起来,我还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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