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奇观与人道精神

视觉奇观与人道精神

看了上海电影制片厂的片子《紧急迫降》，有一种新奇和兴奋的感觉，中国大陆的国产片也有了大量使用电脑动画、传统特技与电脑结合使用的高科技电影，也有了具备强烈视听享受和震撼，的确是部值得到电影院去看的作品。他是比较老的片子了，是 1999 年排的，在这么多年前中国的导演就能排出这样的电影，的确让人惊讶中国电影的变化之快。看后觉得这部电影在视觉和听觉上有很大的震撼，和以前看过的电影感觉有很大的不同。苦于表达能力有限，在图书馆和网上查阅了大量资料后，有如下略似雷同的一点感触和评价。

看得出来，导演在《紧急迫降》中探索的主攻方向是视听感觉上的冲击和震撼。这部影片在导演手法上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它的视觉奇观镜头。这是到目前为止中国电影第一次在这方面做出有意识的探索。它在中国大陆电影的形态上有开拓性的意义。 

  视觉奇观首先表现在用特技处理空中惊险场面和飞机的运动。值得注意的是本片的特技并不是简单地使用电脑图形、三维动画  。现在一提起高科技电影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电脑动画，其实三维动画工作站只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材料和手段。就像绘画中的油画颜料、丙烯、水墨，其本身并不意味着什么。新材料和新设备只是给人们提供了新的空间造型可能性，只是一种硬件。至于艺术效果、观赏吸引力还是要靠人的构思和创造能力。 

本片导演处理上的匠心在于：它的绝大多数特技镜头是电脑特技和传统特技的结合使用。例如机务员 “ 砂锅 ” 到起落架舱去查看故障部位和试图敲下起落架的段落，就是搭景拍摄，然后把下面的蓝底换掉，变成城市上空的全俯拍摄的夜景。在这一场戏的结尾，机位到了飞机底部，向上拍摄 “ 砂锅 ” 在起落架上拼命敲打，摄影机往下拉开，飞机成全景从观众头顶掠过。这是一个十分有视觉冲击力的镜头，而导演又把它安排在紧张的剧作情境中，它显示了人物忘我的英雄性行为，这构成了崇高感与视觉奇观有机结合的动人场面。另外一场戏中的特技镜头处理也是用了电脑图形与扣像特技结合使用的方法。镜头从飞机外面的飞行镜头一直向驾驶舱推进去，一直推成了机长两只眼睛的特写。由于这也是在机组处理飞行动作的过程中，它联系着剧中人物的生命安全，观众就对这种由强烈视觉效果展示的人物境况心动魂牵。这种镜头不仅仅是简单的视觉奇观，它造成了由 “ 恐惧和怜悯之情引起的升华 ” 。（亚里士多德语） 

本片还有许多镜头就是传统特技的使用，也有比较强烈的观赏效果。比如飞行指挥刘远设想飞机如降落不成功可能产生的后果一场。导演用了两个段落。一段是表现飞机如果冲出跑道，撞入虹桥机场大楼产生的严重后果：画面上火花四溅、人群四散奔逃、飞机撞上登机桥烈焰腾空，场面极为惊险、壮观。紧接着就是一段如果飞机在草地迫降不成功的惨烈场面：发动机起火爆炸、旅客被烧或抛出舱外，这两个段落用的主要都是传统特技。但是也借用电脑做了许多合成工作，这在以前的特技车间也是极为费时费力或根本就成为 “ 不可能的任务 ” 。

除了特技处理，本片的摄影也非常注意造成强烈、夸张的视觉效果。大量的低角度、逼近机位、广角镜头、快速运动镜头的运用使影片的动感极强。摄影师曾经拍摄过许多广告片，这给本片的摄制准备了经验，近年来大量的国外影片的观赏也给创作者提供了视觉记忆和新的形式趣味兴奋点。当然，我们的影视工作者在看，观众也在看，他们对影片的人情认识在深化，视觉刺激的口味、强度也在提高。这就是本片更为重要的意义所在。导演不是在强调经济和技术条件差，不是在掩耳盗铃地强调民族特性，而是把中国电影的发展放到世界范围去考虑，大胆地、艰难地、负责任地发展和探索中国电影的新形态。

就导演观念而言，这是 “ 杂耍蒙太奇 ” 在今天中国电影的新发展。在爱森斯坦那里， “ 杂耍蒙太奇 ” 的意义是夸张、强化、变形的镜头设计和镜头组接，是一定要用这种电影手法来 “ 表达作者的主题观念 ” 的。在今天， “ 杂耍蒙太奇 ” 在两个方向上发展。一个方向是表现社会的分析、作者的观念。这是在爱森斯坦的原意的方向上使用杂耍蒙太奇。前苏联的《自己去看》和俄罗斯导演米哈依科夫的影片《烈日灼人》是将 “ 杂耍蒙太奇 ” 与调度镜头结合使用来表现作者深刻思想的优秀典范。但是 “ 杂耍蒙太奇 ” 的这种使用如果违反了基本的历史评判和人道伦理就很容易形成一种话语暴力。《荆轲刺秦王》中赵国灭亡时让许多小孩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段落就是这种美学暴力的典型例子之一。

影片的节奏感也进一步加深了画面的视觉冲击力。这类影片要给观众造成比较强烈的震撼和感官刺激，但越是这类效果强烈的影片越是要讲究按照观众的心理规律来安排影片的整体结构和节奏起伏。观众在多次观看这类影片中，心理上形成了一种“完形”。这种完形既包括了对故事原型、视觉图像的整体性、主动性把握，也包括观赏时心理上一种情绪张弛曲线。
        影片在这方面比较注意安排一种张弛之道。影片开始的镜头十分宁静、松弛。乘务长在细心地为自己化妆，她在做上机前的准备工作。机长穿着汗衫、裤衩带着孩子在草地上放风筝、翻跟头。随着情节的展开，我们被突然出现的险情带入危机情境中。这时，紧张的音乐、动感极强的运动镜头感染了我们。刘远驾车在街上狂奔；消防车呼啸着冲过上海最繁华的街道，从高架桥飞驰而下；紧接着飞机做在空中大盘旋、用重着落的方法蹾地等特技动作，空中和地面想出各种办法试图排除险情。最后，当一切办法都想过了以后，地面和机组居然派出一个机务员下到飞机肚子下去敲打起落架，这是本片最为动人心魄的一场戏。在飞机万不得以实施迫降时，导演还横生枝节，让跑道上出现了一辆翻倒的吉普车。这就造成了危机解决前的又一个紧张段落。最后，在飞机迫降后，影片干脆地很快结束。这些给观众造成一波未平一波起，险象环生的感觉。看完影片后，我有一种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但是也有的地方导演节奏感觉不太准确。这表现在特技强效果镜头的安排使用上。地面的飞行指挥刘远讲述迫降失败可能的后果时，导演把两个大段的特技场面接在了一起，这样给人有堆砌特技大场面的感觉。从时间长度上来说，这两个强烈的视觉段落紧接在一起，连续4、5分钟的燃烧、爆炸、死亡，使观众在观赏时容易有疲劳之感。此外，有的视觉强化镜头和场景多次出现，也造成重复之感。例如消防车飞驰的镜头和喷洒防火泡沫的镜头。这些镜头拍摄得都很好看，视觉上有新奇感，使用得精当是很有吸引力的，但现在影片中同一视觉效果场面反复出现就会“让我多次看个够”了。这其中是有心理规律的。有许多广告片把富于视觉吸引力的镜头剪得很短，反而能让观众将整条广告多次观看还保持兴趣。广告片剪接有一条铁律也值得我们的电影导演参照，那就是：绝不能让他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