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了英雄我郁闷

文/想  飞

 

我曾是一家大型国有矿井的保安，那时，我的工作就是在门岗值勤，将领导认为不准放行的人拒之门外。

经常被我们检查的有三种人：一种是不带工作证的；另一种是外来人员按规定要在我们这里登记才可放行；最后一种是伤亡者家属，她们大多属于特困家庭，一般都是来找领导上访的，领导对她们尤其头痛，特别交待下来，要我们严防死守。有一次一个“上访钉子户”不知怎么溜到领导办公室门口，又哭又骂还满地打滚，领导在屋里根本不开门，打电话骂我们头儿，说我们是吃干饭的，要我们立刻把人弄走，于是我们四五个大男人把她往外拽，她还真泼，躺在地上就是不走，我们只好抬着她把她扔到外面的马路上，她还是躺在那里又哭又骂，我们又把她塞到面包车里拉走了。我后来听说她的老公死在井下了，她没工作，儿子还小还得读书，家里的老人都在农村。一个月按规定发的那些抚恤金根本不顶事。

对于这个工作我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混日子，上班时不是傻站着，就是瞎侃，下班后就和同事去喝酒。我也知道，职工们背后叫我们“看家狗”——这的确不是人干的活。但是我只是一个退伍军人，能找到这个稳定的工作已是不错了，不干这个我还能干什么呢？那次公司裁员，有300多人围攻办公楼，我们保安全体出动在门岗处围成一道人墙，那些被我们拦住的人说：“你们不要拦我们，我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我只要一想到这句话，心就会一沉，他的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回旋，鞭策着我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和未来人生的道路。

难道我真的打算像其他的同事那样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用打牌、玩游戏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吗？难道我真的只能当一辈子看大门的保安吗？不，决不！我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想来想去，如果老老实实地学习考个律师呀什么这证那证的，确实不适合我。好在复员后曾经跟着一家装修公司的老板干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安装雨棚、刷墙、铺地之类的活儿我都会干。当上保安后每逢老板人手不够时，还会找我去“客串”短工呢！但真的要把做装修的兼职当成事业来做，我知道我还差很远。从此我一有休息时间就到装修公司里打短工，积累经验，琢磨技能。就这样，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起来。但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辞职，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那天早上我在门岗职勤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上访专业户”。我们奉命拦截，那个中年妇女被我们几个壮汉拦着进不去，就歇斯底里地又哭又闹，趁我们不防备，她抽出一把刀，朝我们班长捅去，然后她又对着自己捅了两刀。血流了一地，路过的人“哗”地都围上来看，事情发生得太快，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救护车将他们都带走了，我感到难受极了。我知道，那个中年妇女的丈夫一年前因工伤而高位截瘫，腰部以下都没有知觉。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想自杀都没有能力，他们还有两个很小的孩子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门口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阳光依旧那么灿烂地洒向每一个角落，上下班的人和门口的小贩一如平常，刚才的那一幕显得那么不真实。只是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为什么特困家庭的救济标准许多年都一成不变，为什么有些问题都尖锐到这种程度，领导依然气定神闲地说“已经按规定照顾了，是她们的要求无止境”。为什么不管多么不合理，只要是有文件规定或者上级领导允许，就被贯彻得那么理直气壮？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一辆高级轿车停在办公楼前，一行领导模样的人从车上走下来与迎接他们的领导握手言欢，宣传科的人扛着摄像机在门口恭候已久，跑前跑后一会儿摄像一会儿拍照忙得屁颠屁颠的。我知道明天的内部报纸会在头版用大量的篇幅来报导XX来访，XX会议……他们只编排歌功颂德、虚伪拔高的稿子，而对于刚才那样真实的、值得关注和点评的新闻，是不会触及的。就连街谈巷议也只是两三天而已，以后就像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片歌舞升平。

我郁闷，想起以前上高中时，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经常这样想：英气逼人、玉树临风、懂一点儿武功的我，某日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却被一帮武林败类打下山崖，又被武功奇高已归隐的武林前辈相救，他看我是练功奇才，遂收我为关门弟子。不久我奇功练成，飞身上悬崖。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人称“及时雨”的少年侠客，总是及时地出现在好人危难之时，扶弱济贫游走江湖，令江湖中的恶人闻风丧胆。想到这些我只有苦笑，如今我才明白，世间没有任何速成的武林秘籍，没有宝剑仙丹。学生时代，我原本应该“十年磨一剑”苦练“内功”，可惜都被我荒废了。如今空有一腔报国济世的热血却自身饭碗难保。我可以流血流汗，但我不想成为特困职工、伤亡家属上访路上的人墙。就这样，我递交了辞职报告。

现在我专业干装修，诚信待人、认真做事，工作比以前累多了但人很充实很满足，以后是否能顺利运作自己的装修公司，还很难说，但是我心里的变化是明显的：快乐多了，郁闷少了。我是个太普通、太平常的人，很多心愿、梦想都无法实现，注定成不了书写传奇的英雄豪杰，但是至少我可以选择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