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田产变化看鲁迅家族的衰败:祖父入狱曾卖地

核心提示:三味书屋塾师寿镜吾第二子寿洙邻在《我也谈谈鲁迅的故事》中说:“周氏三台门,嘉、道以来,老台门周以富称,新台门、过桥台门两周以读书世家称。光绪之际,皆衰落矣。”

本文摘自《文汇报》2011年9月26日第11版,作者:倪墨炎,原题:《从田产变化看鲁迅家族的衰落》

家庭对鲁迅一生的影响很大,自出生后,家庭产业的变化也对鲁迅的一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这要从鲁迅的先辈们谈起。

 鲁迅的祖父周介孚在其所写的《恒训》中说:“予族明万历时,家已小康,(述先公祭田,俱万历年置)。累世耕读,至乾隆年,分老七房、小七房(韫山公生七子),合有田万余亩,当铺十余所,称大大族焉。逮嘉道时,族中多效奢侈,遂失其产。复遭十七爷房争继,讼至京城,各房中落者多。而我高祖派下,小康如昔也。自我昆季辈,不事生计,侄辈继之,卖田典屋,产业尽矣。”周家祖上周逸斋约在明朝正德年间(1506-1521年)举家进入绍兴府城。这里所说的“明万历时”(1573-1615年)是周逸斋的第二、三世,其家境已很不差,以致能设置“先公祭田”。到六世周懋仁等七兄弟(老七房)、七世周绍鼎等七兄弟(小七房),家境发展到了鼎盛时期,以致全族“合有田万余亩、当铺十余所”,真是“大大族焉”。“嘉道时”是指九世十世,各房大都开始衰败,只有长房(鲁迅所属)保持小康水平。

 周氏家族境况的衰落,周介孚在《恒训》中还有进一步的说明:“我家高曾祖,勤俭率下,岁有赢余,必置田产,所得租谷,变价买田,故田多而产实。自忠房开宝来饰店、会亨钱庄,始变浮财。各房贪利息之厚,纷纷存放。咸丰辛酉,粤逆犯绍,尽为贼有。始悔不买田之失计,晚矣。我族中落,由此。尔辈知之,如用钱有余,以买田为最好之计,勿存银号,勿开店铺,为市侩所骗,切记,切记。”也就是说,周氏家族的衰落,除“多效奢侈”外,更主要的是受到太平天国与清军战乱的冲击,“宝来饰店”、“会亨钱庄”果然失去,就是那“当铺十余所”,当然也荡然不存。

 关于周氏家族的兴衰,十三世周冠五在《周氏家族的经济情况》(见倪墨炎陈九英编《鲁迅家庭家族和当年绍兴民俗》)中有提及:“在一、二世是苦的贫农,因为连字都不识,可以证明其为极端的无产阶级者;三、四两世生活渐趋稳定,可能己转入富农或商业阶段;五、六两世生计越益优裕,似已处于剥削者的地位,因为一而再的迁居可知其经济情况;七、八、九、十四代为最旺盛时期;至十一世又处于静止状态。”

 周冠五还有一个重要贡献,即公布了九世周宗翰(字佩兰)为三个儿子智房、仁房、勇房分家时勇房所持的分书。他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勇房的后代那里得到的。周宗翰在分书的序言中说:“三子成立,遂建智、仁、勇三房名号,为之分拨田产、当旬、架本、房屋一一配搭阄定。又存公祭田百亩零,另立祭簿,户名佩公祭,自长及幼挨次轮值祭扫,收租完粮。又置读书田二十亩零,户名致芹轮公,亦各随值年轮收纳粮,以为延师之资。庶几香留一瓣耳!尔三房自分受之后,各宜和协勤慎,以光祖上也。勉勤!”文中“当旬”指当铺,“架本”指大型家具。周冠五说:“分书内对当旬、架本、房屋没有明确的提出”,“要配搭阄定的无疑地是指田产而言”。分书中给勇房的田亩计:山阴湖田178。620亩,中田3。7005亩,会稽上田38。890亩,下田5。435亩,共计是二百二十六亩六分四厘五毛五丝。周冠五说:“那么分给智、仁两房的,当然都是同一的数字。”智房生三子,分为兴房、立房、诚房,226。6455亩三房平均分配,每房约得田75。54亩。兴房周以埏单传周福清,产业维持在原有水平或略有减少。周福清单传周伯宜的过程中,产业就不断减少了。

 兴房即鲁迅家的田产的减少,大致分这样几个阶段:

 1、从七十余亩降至四五十亩,这应该是鲁迅出生前的事。鲁迅在《自叙传略》中说:“听人说,在我幼小时候,家里还有四五十亩水田,并不很愁生计。”周作人《鲁迅的故家·晒谷》中也说:“大概在前清光绪癸巳(一八九三)年时智兴房还有稻田四五十亩,平常一亩规定原租一百五十斤,如七折收租,可以有四千多斤的谷子,一家三代十口人,生活不成问题。”收来的谷子中,相当一部分卖掉,作为家庭的日常开支。从七十余亩至四五十亩,所减少的二三十亩田很可能是曾祖父周以埏已花掉一点,或许祖父周介孚在江西被去职后,为买官职候补而卖掉了一些。

 2、祖父案发入狱,要疏通官道,肯定卖掉了二三十亩田地。到父亲周伯宜病重时,还存二十亩。周建人说:“除公共的祭田外,兴房只剩下稻田二十亩,要靠它吃饭,不能再卖了。”“要给父亲治病。”“只能当当头了”。当头就是指首饰和贵重衣物等。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所说的:“我从一倍髙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

 3、父亲终于不治,还得办丧事,哪里有那么多“当头”可当。祖父在牢里再关二三年,还得用钱。鲁迅在《自传》中说:“家里原有祖遗的四五十亩田,但在父亲死掉之前,已经卖完了。”这些田不是父亲卖掉的,而是祖父因科场行贿案关在牢里急需贿赂官场卖掉的。由于父亲先死(1896年),祖父后死(1904年),父亲死后祖父在牢里仍有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及一个姨太太服侍,如田产真的早已卖完,那祖父的开销哪里来呢?所以实际情况应该说:祖父死后(不是父亲死后),家里的田产,大致已卖完了。必须补上一笔的是,祖传的新台门之外的一些房产,当然比田产更早卖掉,但数量不会很多的。

 4、祖父死后,家里还有饭吃。周家各房拥有本房的田产外,还有各房轮值的祭祖田。周建人在《鲁迅故家的败落·失去了曾祖母》中说:“我们覆盆桥周家有两个较大的祭祀值年,一个是三台门公共的祖先致公祭,据说有三百多亩田,由致、中、和三大房轮值,这要二十七年才能轮到一回。一个是致房的祖先佩公祭,据说有一百六十亩田,由致房派下智(下面又有兴、立、诚三房)、仁(下面又有礼、义、信三房)和勇(单丁,下面未分房,住在老台门)三房轮值,九年轮到一回。祖宗留下田产,叫做祭田,由各房轮流收租,轮流办理上坟祭扫和做忌日等事情,这就叫做祭祀值年。”因为轮值的祭田多达一百六十亩、三百多亩,可收多少租谷啊,而实际用于祭祀的不到收入的三分之一,所以各房常常在扳着指头算:哪一年某某祭可轮到我家了。鲁迅出生后,共四次轮到佩公祭:1884年、1893年、1902年、1911年。这四次的收入不可低估。有三百亩田的致公祭虽要二十七年轮到一次,可周介孚、周伯宜两代中肯定轮到过的,这可是一大笔收入。1906年1月周建人开始当小学教师,月工资银元八元,他要交母亲家用,母亲却说:“阿松,家里俭省一点,饭米也还有。你没有读什么书,就出去做事了,我不想用你的钱,你自己买些书,自修自修吧!”可见家里还不到断炊之虑,只是没有像过去那样畗裕了。当时家里实住只三人,家里却还雇着男佣和烧饭嬷嬷。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先母事略》中说:“虽然家里也很窘迫,但到底要比别房略为好些,以是有些为难的本家时常走来乞借,总肯予以通融周济。”可见把鲁迅当时家境说得过于穷困,恐不合实情。

 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鲁迅在1935年8月24日致萧军信中说:“我的祖父是做官的,到父亲才穷下来,所以我其实是‘破落户子弟’,不过我很感谢我父亲的穷下来(他不会赚钱),使我因此明白了许多事情。”这都是鲁迅当年的真实感受。

 三味书屋塾师寿镜吾第二子寿洙邻在《我也谈谈鲁迅的故事》中说:“周氏三台门,嘉、道以来,老台门周以富称,新台门、过桥台门两周以读书世家称。光绪之际,皆衰落矣。”(见《鲁迅回忆录》散篇上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这是一个旁观者看周家的兴衰,说得很有分寸,也合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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