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家那天是外公的第一次忌日。我没有赶上。那个满身烟味、染疾后思维混乱的老头自从离开后,我就再没有见过。我对妈妈说,什么时候我自己去祖坟上看看吧。她摇摇头不让我去。我没有再说什么,以后每次在路上看见和他神似的脸,都要不住地回头,心头涌起阵阵凉意,莫名地悲伤。
她们四个女儿给了他最好的棺,听说光腻富实,灵前的各人却貌合神离,掩不尽的凄凉。然而我知道,生我的那个女人一定特别悲伤。
初三那天去了老头最后生活的地方,不知道该欢喜还是难过,喝得大醉。回去的一路上胡言不止。
在朋友的簇拥间淡淡微笑,觥筹交错下,似乎可以看得到所有人脸上摆着和内心相反的表情。有人腾达欢笑,有人落迫强颜,有人借酒浇愁,有人暗自神伤。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在漫天大雪中看见广告牌上霓虹掩隐的南国雪字样,一时间悲喜纠结。脚下咯咯支支的摩擦声,我的灵魂,和着节奏,穿梭行走。
我已经对他没有多少感情了。过去对他有憎恨,现在却一点点淡忘。妈妈对我说了很多过去的老故事,我就在心底告诉自己我原谅了他。他经历过很多人性扭曲时代的痛苦,亲情化为冰冷的现实,从不奢望。他很矛盾。原来命运这么作弄人,富贵翻船,窘境翻身,曾经的不可一世,最后却落得悲惨死去。我从不想仇恨,仇恨让人变得疯狂。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有信仰才得救赎。
尽管他用最狠毒最伤人的话骂了我,而我已然习惯冷漠。总是要离开的,这次离开,不知何时相见。
我在火车上想心事的时候,一个女人频繁在吸烟区里和我碰面。她也有很多从前和故事吧,而我们从来都是要擦肩而过的,没有回头的一瞥。这一生中,有多少次擦肩而过,多少次相遇是注定的呢。而这一路,雨撒了半个天下。
回到QZ以后,我又在这个城市里徘徊。背着书包的少年骑着黑色的旧式单车,很快乐地从我身边急驰而去,脸上收不住的笑意。我慢慢在人群稀疏的路上走来走去,发觉我根本不能离开这座城市,那种临别前夕的失落感其实一直在我心里跌宕,只是它躲在了最里面。天色一暗,便会忍不住唏嘘。结束,在我们心里犹疑,在我的心里风干。那天,我经过一家小店,里面一个孩子在大人的包围下昂着脖子咿咿呀呀唱着小曲,突然就感伤得一塌糊涂。我来到这里,就是想把冰冷的季节封存起来,可我没想过,那些不能忘记的,都在这么温暖的城市里解冻了。
每天,照旧半夜起来喝水。起来看看外面的天。就这么明澈清净地过一辈子。只是再也不想哭得像个受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