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封建主义是一种食人资本主义

劳动者依赖平台生存，企业掠夺财富而不创造财富，对公民控制的意愿：经济学家塞德里克·迪朗认为，我们正生活在回归封建制度的过程中。在数字经济时代，即使冒着将巨型网络公司变成新的公共服务的风险，也要对这些企业进行监管，而不是信任其无序竞争。

这是经济学家塞德里克·迪朗在《技术封建主义》中所描绘的现象，这并非以未来技术重写过去，而是指出了封建机制在数字经济中的复兴。这一切始于美国西海岸：那些友善的嬉皮士们搞出的解放技术，反而催生了由自由意志主义企业家统治的凶猛垄断企业。

《技术封建主义》

【法】塞德里克·迪朗（Cédric Durand） 著

陈荣钢 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这种新经济框架与其说是鼓励市场灵活性，不如说是促使工人及其生产的数据被剥削。塞德里克·迪朗强调，这些企业不再创造价值，数字巨头已经变成纯粹的掠夺者。

与过去的老板剥削员工从他们提供的工作中获利不同，平台企业则是从其他工人创造的价值中攫取利润，而自身不再生产任何东西。

这种新逻辑的结果是：经济停滞，增长崩溃。为了管理这个越来越不友好的丛林，塞德里克·迪朗警告说，依赖竞争并非解决之道。

1、数字经济的霸权意味着什么？

略微夸张地总结一下，社会变革可归结为两个元素：一方面是导致制度创建的冲突——这是政治层面；另一方面是共同生活的方式，今天这体现在新的生产和消费实践中。

两者当然紧密相连；但我们往往倾向于关注制度变化，而我希望强调那些虽然不明显具有政治性质却影响社会关系质量的物质逻辑。

人们有时说，信息技术促进了新自由主义，推动了一切皆可买卖的模式的扩张。这并非不正确，但这并全面。

我们所生活的制度并不是市场经济（主要由供需变化调节），而是资本主义。而资本主义是由社会关系构成的，其核心在于对生产资料的控制、劳动组织形式、消费方式以及剩余价值的占有。

我试图理解资本主义对数字化的影响。我发现，数字经济并未促进市场的分散和个人的自主，而是导致了依赖关系的回归。

算法，这是社会性的工具：它们是用来组织社会关系的工具，使人们能够协调、互动……

个体和组织已经不能脱离它们生存，因此它们被私营企业控制，导致了一种新的、不可分割的政治和经济统治关系，就像农民依附于封建领主土地的时代一样。

2、这种依赖是否与大型垄断企业的兴起有关？

确实如此，但我很怀疑那种认为问题出在大型垄断企业的说法，宣称我们要打破大型企业的垄断。

首先，从来没有小生产者的资本主义；更重要的是，数字资本主义的配置本身可能只会导致垄断的兴起。

3、为什么与大型垄断企业的兴起有关？

这其中有着结构性原因。以农业用地为例：我们越盲目开发利用土地，产量就越低。此外，可用土地的面积是极其有限的。

如果我们研究工业，会发现生产越多，每单位的生产成本就越低，你就可以增加产量，从而实现规模经济。

在数字经营活动中，逻辑又不同：首先，你的软件或服务使用得越多，它的盈利性就越高。生产成本没有显著差异——无论你卖出一个软件还是一百个，生产成本都是一样的。

此外，传播得越广，它就会变得越好，因为每个用户都会提供使用情况数据，促使你改进它。

数字产品可以以极低的成本复制，这让人们认为数字时代将是一个充裕的时代。但这是一个分析错误。

稀缺性依然存在，具体来说，是原始数据的稀缺性依然存在。关键在于知道谁将能够访问你通过客户端生成的数据——关于你的社会行为、偏好，谁能获取机器运行的数据。

能够获取这些原始数据的参与者相对于其他人拥有无法估量的优势。正是无限规模经济与数据的绝对稀缺性相结合，在数字时代赋予了垄断极大的力量。

4、数字服务和封建领地什么共同之处？

这个想法很简单：农奴依附于他的土地。这意味着他不属于领主，而是属于土地，而土地则属于领主。

当你使用像 Facebook 或 Google 这样的服务时，你就变得与生成的数据——你所嵌入的数字土地——不可分割，因为你在这个数字世界中留下了一系列方便使用的数据。

一旦我们的个人偏好在数字世界中固化，并且这种固化产生了有用的效果，就会形成一种极强的依赖关系。

人们很难摆脱这种依赖，因为这意味着失去对有用服务的访问。想象一下，你在生活中不使用 Google 提供的所有服务：这是可能的，但你会变得社会边缘化！

通过这些平台工作的劳动者也形成了相同的依赖关系。对他们来说，关键在于，他们需要知晓是否处于一种从属关系中。

即使排除对劳动者施加的压力和制裁问题，还必须考虑另一个因素：依赖性。

劳动者无法在没有平台的情况下提供服务；而这种依赖关系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证明社会保护的重要性。

5、为什么平台的运作方式会展现出一种掠夺态度？

目前有两种盈利方式。第一种是剥削：你使用劳动者并支付给他们比他们创造的价值略低的报酬。第二种，掠夺，在另一个层次上：即获取在其他地方创造的价值。

对于那些利用无形资产（数据库、软件、品牌等）的企业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维度：它们大部分利润来自其他企业提取的剩余价值，而这些企业本身则通过剥削员工获得利润。

我们要重点强调这种掠夺逻辑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如果你投资于掠夺，就不会投资于生产。

这种无投资的掠夺逻辑解释了我们的经济疲软和极端的不平等持续存在的原因：

不仅投资不足，而且投资也没有用于我们真正需要的地方，如生态转型、健康医疗和改善生活质量等……

我将其称为技术封建主义，实质上是一种食人资本主义，其中一些控制无形资产的大集团将资源转化为他们的利润。

6、抵抗的手段有哪些？

一个选项是逃避——例如通过自由软件。但我认为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立即可行的。

因此，我们还需要找到针对这种知识垄断的自我防御机制。这种防御措施需要从三个方面考虑。

首先，承认依赖的地位，从而保护员工，就像我之前提到的那样。

其次，使算法更加透明，也就是说，建立公共诊断来理解算法带来的影响。

最后，能够对它们进行监管：我们需要考虑的不是手段，而是结果，这意味着要将生态需求纳入监管范围，考虑它们对消费的影响，它们的社会最终目标，等等。

我认为，重要的是要考虑企业的监管需求，或者更好的是，考虑将它们的管理交给非营利性社会组织或公共企业。

既然这些服务大多数都是标准化的，由公共部门复制这些标准化服务并不复杂。

这是我要强调的一点：不要依赖竞争来解决人类在这个新空间中面临的挑战和机遇。

以上内容来自于《技术封建主义》作者，大多数内容和观点都来自于这本书。

推荐大家看看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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