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ERP的故事:一个女CIO的诞生 (1)--作者:汴梁牛二

大约十年前,我在一家大型的合资企业做一个小小的技术经理。一次,我的一个好朋友要我帮他的亲戚-一个刚大专毕业的小姑娘找个工作。这个小姑娘长的很秀气,看上去也很聪明,是属于在农村学校上中学,最后却被城市里的高效率的高考流水线挤下来的那种学生。她是学计算机的,朋友知道我的部门还兼管公司的IT,问我能不能把她带进我的部门。我明确说进我的技术部是不可能的,我们部门连名牌大学的本科生都不太愿意要呢。不过,我可以介绍她到我们的生产部去,那里有很多表面贴装机的生产线,需要懂些计算机的工人维护。
   当生产线上的工人显然不是我的朋友托我的目的,不过哪个小姑娘却不在乎:我们公司的效益很好,生产线上的技术工人收入不菲。对于她来说,每个月1000多元的收入可以相当有效的帮助她的家人。所以她坚决的表示愿意去。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车间主管很乐意招她进来。尽管他可以找到本科生,但很少有愿意干长的。经过无数次跳槽风波后,他发誓只要大专生了。
   这位小兰姑娘似乎很能够适应她的第一份工作。不久就能够游刃有余并有时间跑到技术部和我聊聊天。我知道贴片机上的计算机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只要懂得不同的产品序列加载不同的程序就可以了。因此她常常跑到我的办公室来翻我的计算机报纸,问这问那的。言谈之中,她很满意现在的工作。
   几个月后,小兰渐渐的没有时间上来了。一次我碰见她,发现她的眼圈发黑。我问她是否病了,她说没有:“都是没日没夜加班搞得”。我知道现在销售形势好,生产线上开工很满,当她们有六条SMT线,无论如何应该够了呀。再问下去,她的埋怨立刻爆发出来:
   “我真是不懂,既然那么忙,就该把生产线一直开着,我们有足够的人三班倒。现在可好,开开停停,经常半夜里突然要加班,白天大家却闲着没事只能打扑克。公司的领导是不是疯了?”
   这个情况,我倒是略知一二,就向她解释:“这主要是备件的问题。如果备件不够,就的停下来,什么时候备件到了什么时候生产。这些备件库房也不能储备过多,那等于压一大笔钱在哪里”。
   “那么,库房应该预测到备件短缺的情况呀”。
   我说:“没有那么简单。你们不是每周都有进度表给库房么。但进度不是线性的。比如说,上月你们有个家伙弄坏了SMT上的激光尺,对吧。你们的生产进度一慢,库存成本就上去了。再有去年,谁能想到用户突然要搞什么献礼工程,催着要交货,结果库房缺了一种小接插件,导致整个生产线停工。这种问题,库房或者采购部只能靠经验每个月核算一次尽量保证少库存又满足供应。他们的人,每个月核算的时候,一张张对你们生产部的报表,恨不得自杀呢”。
   我说完,又安慰她了几句就走了。我想她未必不想多加夜班,那样能够拿到很多的加班费。然而,当天晚上她有跑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啦。“我们又在等备件呢,据说大卡车才到天津”。我问:“那么你们又要一通宵了?”。
   她突然用很认真的口气说:“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我们生产线开动时,每个部件用没用,用了多少,计算机里都是有记录的,对吧?”
   “是呀,比如每个使用的IC都记录在SMT的计算机里,配件都要走条码扫描的”。
   “那么,我们把计算机里的数据给库房,他们不就知道我们每个备件用了多少,进度怎么样了么?那样,在缺货之前,他们就可以采取行动了呀”,她显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很激动。
   我笑了,说道:“这是不可能的。第一,这些数据散落在几十个工序里。有的数据,比如在SMT里,是真正的名称。有些只是代号。还有不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第二,这些数据格式完全不一样,比如条码是给维修部备案的,机架是给工程部的。在你们的生产线上,其实有几十个系统在运营,每人分管一些数据,但彼此是完全独立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库房的编号系统和生产线的编号完全不同。同一样东西,在库房一个叫法,生产线另一个叫法,谁也不可能把他们对上。何况量纲也不一样,他们用什么箱号,列号;你们用自编的产品号。这个技术部的IT部门做过详细的调查,结论是行不通。”
   也许是我斩钉截铁的回答起了作用,她想了想就走了。没想到又过了几天,她找我说想要一台计算机。“我们部门的计算机都是386,SMT上的我又不敢动”,她说。我们部门的计算机有的是,就让她搬走了一台,但没有显示器了,我们用的都是20寸的SONY显示器,是一人一台的配置。但小兰很高兴,她说:“没关系,我们部门有台黑白的,照样用”。
   后来我听人说,小兰经常跑到库房去找人问各个设备的编号。我奇怪她不想生产线上大多数的女孩子那样,利用停工待料的机会打扑克或逛街,也很同情她。看来她还想着数据的事情,这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的悲剧。其实,我们的IT去过很多次库房,最终没有人能够待着超过2天。库房的师傅们都是合资前的老工人,文化水平很低,更可怕的是几十年的思维定时。他们只习惯与用自己的语言描述事情,如果一箱滤波器芯片在他们哪里叫C3号,那么他们永远叫它C3。什么是C3,就是C3呗。我的几个手下宣称宁愿去生产线扛机柜,也不愿再和库房师傅们开一次会。“她很快就会为她浪费的时间感到懊恼的”。一想起这样一个活泼的小姑娘被老师傅们的紧箍咒念的眼冒金星时,我不由得有些心疼。
   以后的几个月我在国外做一个项目。有一天,我的一个部下打电话给我,说:“你猜怎么着,你那位小兰小姐把生产线和库房联连起来了!,这个软件运行了一周了,结果非常准确,大领导们都高兴疯了。现在他们要把我们的HP9服务器拖走给她用呢”。
   我大吃一惊,找了个借口跑回国内。当我来到工厂时,我的领导,技术部门的总经理显然不太高兴。他说现在库房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可以看到所有备件的进度,消耗和库存;从那个小姑娘的软件开始运行起,生产线再也没有停工待料过。生产部的经理说,他们现在可以预先排好每一个班,再也不用半夜鸡叫似的赶人了。采购部说节省了开支多少云云。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完全被采购部说的那个大个数字吓住了。最后他说,“你的IT们七进七出,就是说库房的问题根本没法上计算机。结果人家一个小姑娘,还是生产部的,4个月解决了,你们丢人不。”
   我到楼下看了小兰的软件,现在正在象宝贝一样运行在生产部经理的办公室里,我支援她的那台机器早被仍掉在一边。我登到机器上去,发现整个程序居然只是基于一个Foxpro的数据库。我检查了她的程序。当然,程序很粗糙,明显带有缺乏系统训练的业余程序员的特点。但我不得不承认,过去我们视为畏途,认为不可能的数据处理过程,缺的只是巨大的耐心,细致的交流和不厌其烦的核对而已。天知道她是怎样将各个环节的数据一一对应起来的,但这一切可能只需要一只笔和一个记录本而已。我可以想象她是如何和每一个人交谈,然后将千奇百怪的说法整理出来最后达到统一的。在我查看程序过程中,生产部的秘书数次探头过来,紧张兮兮的说:“你可不要把程序弄坏了呀,小兰今天倒班。。。”。我不由得更加恼羞成怒了。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只是小兰职业生涯的开始而已,我不得不承认,人是需要运气的,但这种运气往往是进取心和某种不同寻常的素质带来的。小兰也许知识水平很低,但与人交流和归纳总结的能力却是出类拔萃的。 。。。

现在压力落在了我们技术部身上。总经理开会的时候特别表扬了小兰,并且大谈计算机管理对企业如何的重要,好像小兰这个程序是他出的主意似的。小兰现在又有时间跑来找我聊天,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她给我带来的尴尬。有一次我对她说:“你做这个程序很好,但可以和我们打个招呼,我可以帮你规划的更好些。”她却笑嘻嘻的说,她想这个程序就是对对数据格式,不好意思打扰我们。我心想你天天一看我加班就跑来和我聊天就不怕打扰我了?
   一个礼拜之后,技术部的老总叫了我到他的办公室去。我一看,生产部和采购部的大头领都在那。我的老板要求我将一台平时我们用来做公共服务器的HP Server调给小兰,理由是现在数据访问量很大,采购部门反映访问速度下降的厉害-它们已经离不开这个程序了。我不愿意把服务器交出去,就直接了当的说:“现在的速度忙肯定是程序的问题,跟机器的关系不大。她用的Foxpro不是个真正的关系型数据库,数据表访问需要频繁的加锁。这样访问的点一多必然性能下降。另外,她的程序也有很多Bug。现在我的的公共服务器上有很多资料要用,调过去又麻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没想到,生产部的总经理毫不客气的对我说:“你到底是觉得小兰的程序有问题,还是舍不得那台服务器上装的红色警报?”。我的脸腾的红了,我们服务器上的红警过去其实只是在技术部内几个弟兄联网玩的,但一来二去很多生产部的人也加了进来。没想到这事领导们都知道,还偏选在这个时候桶我一刀。管库房的老领导也说,他不懂什么加不加锁,就知道这东西用的很好。现在他要求提高运行速度,不想听我解释为什么最后用Sybase重新作一个程序。最后走得时候还撂下一句话:“你们这些高级工程师,就会用计算机编考勤表,算我们的饭费;哪有小兰人家做的工作好,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帮公司哪”。我的老板鼻子都要气歪了,下来先臭骂了我一顿,限我两天之内交出机器。“你再派两个人,让小兰带着他们优化程序,一定要弄好!”我立刻昏菜:要我给她一台服务器本来没什么,但要我手下的硕士们去听一个师范计算机系大专毕业的小姑娘的指挥,只怕他们要跟我罢工的。
   我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去找我的老板,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把小兰调到技术部来。我对他说如果总让生产部编程序,就该轮到我们替他们扛大包去了。我的老板很犹豫,说这个程序很重要,只怕生产部的领导不会放。我低声说,正因为它重要,才要把小兰调过来。领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去找总经理汇报了。调小兰到技术部并没有想象的困难,我们说不能总让小兰白天在生产线上看机器,晚上编程序,所以要么调小兰到技术部,要么我们接手来作这个程序。总经理哼了一声说:“让你们这些人作,我才不放心呢”。接下来一纸调令,不顾生产部经理的反对将人调了过来。
   小兰非常兴奋,现在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坐在我们的办公室里看书了-在生产部,工作时间看书被视为违章;但在技术部却是领导夸奖的美德。她也不需要再穿着工装,手上系着防静电手环了。即便是我们悠闲的到外边饭馆去吃饭的风气,她也非常高兴:因为再生产部,工班是安排好的,吃饭时间只有45分钟。她的劳动合同变成5年的长期合同而不是生产工人的一年临时合同;工资涨了不下一倍。我想,这下小兰该满意了吧。
   小兰的确很满意,整天兴奋的和我说她的新发现;但我的部下对我调一个大专生进来十分不解,觉得坏了技术部的名头。我只好解释说,你们不是总说机房的布线乱成一团么,让你们去理理,你们又觉得太琐碎。现在我找个大专生来,正好干这些事情。
   过了两天,我发现他们真在指挥小兰干这干哪。实验室的机房确实变的非常整齐了。过去他们要拉各种终端设备到主机上去,飞出来的网线就像蜘蛛网一样乱。现在他们只要招呼小兰一声,小兰就会把地板一块块掀开,从地板底下将线穿过去。她作了一个详细的记录,每个人要什么时候拉什么设备,用多长时间都要预先说好。因此工程师们需要的接口总是在开工的那天早上被准备好,到工作完成那天线就会被收走。过去我们的机房里爬满了各种接线,设备上连着各种线缆,有些线好像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但谁也不敢摘下来-谁知道有谁在用这根线呢?现在这种井井有条让大家十分满意,都夸我真是作了一件好事。
   小兰突出的特点就是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她从不为工程师们乱七八糟的计划而生气,最挑剔和最糊涂的工程师也能够被她纳入到计划中去。她也很满意当前的工作,我有一次看到她正在掀起地板为一个工程师找一条他宣称肯定存在的线路,就走上来批评了这个工程师。小兰却毫不在意,说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也就能够在这方面帮帮大家。
   我确实指派了一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帮助她修改她的程序。其实程序并没有多复杂,她的时间主要花在和各色人等开会,对数据上。我说过,她的耐心和细致是极为出色的。我们最怕的事,就是和不懂计算机的人员打交道,因为大家根本不能用同一种语言交流。一个采购部的老兄。充其量会点Office软件,总是预先想好窗口应该怎样开,鼠标怎么点,表格怎么跳出来,然后和小兰提要求,根本不考虑逻辑上能不能实现。我列席的几次会议都忍不住跳起来,说程序设计成什么样是系统分析员的事,你只需要说明你平时是怎么工作的就行了。但小兰就是有本事和他无数次的讨论而没有七窍流血,最后还能达成一致。
   有一天她对我说,她要将程序搬到SQL Server上。我问她以前是否学过SQL Server,她很不好意思的说,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只教过
  dbase,原来她连Foxpro都是自学的。现在的用户量很大,小兰记录了每一天用户的访问数和性能报告,从报表上看,再过几天我们的新的表面贴装机(SMT)线开工时,系统的性能就不足以支持了。毕竟是她的程序,我就同意了。没想到第二天,我派给她的哪个大学生来找我谈话,说来说去我明白了两个意思:第一,他要求使用Oracle数据库而不是SQL,因为Oracle的性能强大,而且公司的很多部门现在也是用Oracle,有现成的平台。第二,他说小兰的编程水平太差,连进程和触发都不会,每个查询都是无数个SQL的交互,让软件性能变得很差。他同时暗示应该在作新平台的时候由他作系统设计,小兰给她作帮手。
   我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根本没有到过生产线,也没有去过库房。他完全不知道数据库中的各种数据到底是什么。在他看来,他作为名牌大学计算机系的毕业生,也没有必要跑去和工人们混在一起。我苦笑了一声,心想又碰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新毕业的学生往往是这样:满脑子的理论知识,觉得谁都不如自己高明,却不愿意去做艰苦琐碎而且看来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殊不知,这个系统最复杂的正是前期的分析调查,和各个环节的工人核对数据和术语。如果数据流程搞清楚了,其实如何实现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了。如果那么简单,我们还用他来出主意?
   但他提出的问题我不得不关注。我把小兰找来,建议她使用Oracle而不是SQL Server。小兰笑着说,很多人都和她这么建议,但她觉得之所以他们热心Oracle,是因为Oracle比较复杂在社会上又很热,他们想借此机会练练手而已。我问,你不想学学Oracle么?我可以安排你到Oracle公司培训,也是不错的机会呀。小兰说她当然想学,但她借了几本Oracle的书看了看,觉得不管怎么培训,从Foxpro到Oracle的成功把握实在太小。公司现在虽然有用Oracle系统,但是买来的,并没有Oracle的高手。相反熟悉SQL Server的人很多;因为都是Mircosoft的产品,从Foxpro迁移到SQL Server的工作量也要小很多。
   我想也许是因为小兰起点比较低的缘故,她考虑的事情没有那么长远,并不打算尽一切可能学各种时髦的技术,而是勤勤恳恳的要将事情做好。相反,她的那位大学生助手,自己对Oracle也是一窍不通,却为了给自己的将来铺平道路,不惜拿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来冒险。
   我支持了她的SQL Server计划,她的平台迁移很顺利的完成了。我发现她的编程水平提高的很快,文档也看是有板有眼了。但是到了下半年,一个更大的挑战摆在她的面前。销售部听说了这个系统,要求把他们的数据也对接上。这听起来相当合理,因为订单的情况会直接决定库房备货的情况和生产进度。销售部正做为接连不断的延迟交货所困扰,谈判的时候给出的交货期完全是在瞎猜。库房和生产线也经常为突如其来的大订单打的头晕目眩。现在销售部要求能够将订单和库房与生产线对接,最好能够将预测订单(Forecast)也包括在内。销售部的老总历来兼任公司的付总经理,是权势最大的部门。整个公司的最高领导层十分重视这个要求,那一次,我和小兰第一次参加了公司的总经理会议。在技术部总经理对董事长豪气冲天的保证中,小兰带着一贯和善的态度,同意着手这样的工作。
   当天晚上,技术部总经理请我们吃了一顿饭,将“就靠你们了”这句话说了无数次。最后借着一些酒意对小兰说,如果这个工作能够完成,就单独成立一个作办公自动化的IT部门。“这个部门除了交给你,我还真不放心别人”。
   当时技术部有好几个部门。大多数的部门都是由电子工程的工程师组成的,是作产品研发的工程师。其中我的部门是作指令系统的,和计算机离的最近。所以我的部门有不少是计算机系毕业的,企业的IT这一块就顺带放在我的部门里。因此其实我们公司并没有一个独立的IT部门。不过我的部门里还是以学电子工程的为主力,包括我在内。对IT维护这一块都,我们一向是不大瞧得起的。现在总经理许下这样的承诺,显然是得到了公司总经理的授意。但如果说他们会让小兰去当经理,我是不敢相信。毕竟她才22岁,我们可是个5000人的大公司呀。
   但现在我还没有时间想这些。小兰发现我愁眉不展,问我怎么对她还是没有信心。我问她:
   “你见过销售部的系统么?”
   “没有,我明天就去找他们谈”
   “你不用去,没人能和你谈”
   “什么?可是。。。”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告诉小兰,销售部的数据并不是在哪个人的计算机里,而是从机房里的那台IBM的S390大型机中自动出来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台那么大的20寸SONY监视器,比首都机场的航空管制员还要好,你知道为什么么?”
   小兰有些紧张了,问到:“不知道呀,我的显示器也是那样的,但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用处”。
   我说:“其实我们的机器里都是两个操作系统,需要读销售部的数据时,要用OS/2系统起一个仿真终端登到IBM的S390里。仿真的是那种很小的1270字符终端,没有好的显示器,根本看不清”。
   小兰说:“怪不得,我经常看到你们的机器上有个绿色的窗口,密密麻麻的字。我还以为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呢。那么IBM的机器里的数据能取出来么?”
   “你来技术部后一直编Windows程序,没有作研发我们就没有和你说。S390里的数据取出来是不可能的,这次是真的不可能。我们有一个大型机维护队伍,你知道的吧,6个人只为保证S390的磁带机正常运转。这个机器的复杂程度不是你能够想象的。想和S390建一个接口,你的精通OS/2,CICS等无数很古老的技术才行。如果找IBM的顾问帮忙,一小时3000美金,还从他们在美国上飞机就开始算”。

处理销售部的数据,关键是能够将S390里的数据读出来。对于小兰来说,她很难理解一个销售部门居然连产品怎么报价都不知道。实事上,对于大多数所谓中方控股的合资公司来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当这些公司津津乐道于80%或90%的国产化率时,其实它们并没有掌握关键的系统信息,因此只是一个赚血汗钱的生产车间而已。同样道理,我敢肯定离开德国大众,上海大众根本不知道自己造一辆车成本是多少,能赚多少钱;即便它每一个零件都在中国生产。在我们公司,销售部门只需要在S390中输入用户需要产品的规模,支撑的用户数和安装点,机器就会自动在打印机上输出报价清单。现在的问题是,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从机器上直接读到电子数据。
     我们有一屋子IBM的手册,我把这些手册指给小兰看,并指派了一个大型机组的工程师配合她工作。这样,小兰的小组里实际有3个人,看起来也像个样子。我想,将来项目做不完,领导也怪不得我不配合她。
     两天后,小兰来找我,坦率的说她根本看不懂那些手册-她的英文太差了,又没有任何UNIX的基础。她来找我,是想问我有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经验。我确实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相信一定存在一个通信端口可以读出这些数据,问题是这个端口到底是什么?在哪个年代,能够搭起一个NOVELL网的,就可以算作网络高手。我们普遍还在使用同轴电缆的以太网链路,没人了解怎样和S390直接架起一条通信通道。
     小兰小组的一位工程师阅读了文档后认为可以通过FDDI线路连接S390,他确实也找到了光纤通道前置机(这个家伙摆在机房里3年了,没人知道干什么用的)。总经理批准他们购买了一台网关连接器(那时还很贵),连接到S390上。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他们打的各种补丁导致S390连续3次重启,结果别说读数据,连机器都没有找到。这下可是炸了锅,S390每重启一次需要近10个小时才能重新装载完,导致销售部的报价中断,工程部没法下单买维护备件,抱怨想雪片一样飞来。销售部的老总跑来对我们大呼小叫,“这可都是钱哪!”,好像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似的。我们的老总顶不住啦,严令小兰她们不能随便停止S390服务。小兰一下变成了莽撞和不知轻重的小青年被批来批去。
     平心而论,小兰允许小组的人随意往大型机上打补丁,的确不够慎重。作为一个刚刚开始IT工作的新手来说,往往不能意识到IT系统对生产的影响。在加快工作进度的心理作用下,鲁莽行事是难免的错误。后来小兰对我说,她也知道打补丁可能的影响;但每次都是想这次做完关键问题就解决了,加上手下那些工程师每次都保证这次他们是真正看懂了手册里说的意思,所以就打进去了。我对她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做决定的是你,最后承担后果的也只能是你;就算你说不懂这个技术,结果也一样。我想这番话对小兰的影响很大。在后来的工作生涯中,小兰以谨慎和保守著称。多年以后,公司上大型商业ERP的时候,作为CIO的她坚持进行长达3个月的数据试验和6个月的双系统并行运转(尽管咨询公司一再说他们能够一次上线成功),被人认为是极为正确的决定。
     无论如何,大型机是不敢再动了。一天小兰坐在办公室里发愁,对我说:公司怎么那么傻,买这么一个大家伙,不能用又不能碰。我说,这是合资建厂的时候老外指定的。公司花了近800万呢。这还是二手的,要是新的,不知道要多少钱。结果老外把软件灌进去,还要了几百万。你看,谁都不知道这些软件是怎么回事。
    小兰问道,这种东西还有二手呀,从哪买的。我说我也不太清楚来龙去脉,那时候我还没毕业呢。小兰就求我查一查。我第二天打听了一下,原来这台机器是从一个大型油田买来的,他们要上CDC的Cyber计算机就把原来的S390淘汰了。小兰听了,突然对我说,她想去看看哪个油田原来的维护人员里有没有懂这个的,咨询一下他。我吓了一跳,这种从外单位找人才的想法,在哪个年代是十分少见的。我说,这可能很麻烦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兰平时很柔和,但一旦打定主意,还真的不怕麻烦。她申请到哪个油田去出差,总经理都吓了一跳。最后她怎么能够说服总经理,我不太清楚,但总经理就打电话来,说哪个油田是个蛮荒之地,据说民风彪悍,让我派个小伙子和她一起去。结果是哪个原来做大型机的小伙子和她一起去了油田。回来小伙子对我说,他真佩服小兰的韧性,竟真的从人家的地质中心跑到计算中心在到研究院去问。最后还真找到了一位以前专门维护S390通信接口的工程师。那位工程师从地质大学毕业后,本来也有些怀才不遇的感觉。这次他们上Cyber,去美国培训居然去了一堆党委干部没有他这个主力工程师的位置,他就趁着者个空到我们公司来干兼职。
     这个兼职,说起来很容易,其实当时是相当复杂的,怎么发工资都成问题。那些日子里小兰几乎成了人事部和总经理办公室的常客,就为解决这位兼职工程师的问题。但这位兼职工程师也不负众望,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S390上找了一个X25的接口,通过FTAM将数据读了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小兰他们编了一个Perl程序将数据格式化,入库以后处理就是小兰的强项了。
     说来惭愧,那时候我们对X25,FDDI,以太网等这样的通信协议知之甚少,否则我们早就可以发现S390上有这样的X.21接口可以使用。但是即便是这样,通过这个接口相连还是有很多软件和硬件的问题。油田的兼职工程师走了之后,主要由那位大型机工程师维护。适逢大学生分配的季节,总经理找了两个计算机系的毕业生给小兰,这样人人都知道,只等这个程序开发完,小兰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部门经理了。
     然而,有一天小兰突然慌慌张张的来找我,说那位大型机的工程师要辞职!小兰自己对英文不熟,所以大型机的维护都是他在管。那时候开发进度正是十分紧张的时候,对S390的处理几乎天天都要有,而他是唯一的一个懂得怎么做的人。我看了一下他给小兰的辞职理由,是要到美国去读书。尽管现在还没有宣布,大家都已经知道小兰是他的主管,我就问小兰怎么想。小兰低声说,她当时就表示同意了。我埋怨她怎么不说研究一下再说,小兰说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在她的意识里,根本没有手下的工程师可能会走人的概念。她说,她自己没有读过好学校,听到别人要去读书,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阻拦。我又问她有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小兰摇摇头,说如果想到这位工程师有可能辞职,当时就再找一个人和他一起跟着油田来的工程师干了。
     小兰后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在人事管理方面是不合格的,这是后话以后我会提到。但这种情况很令我恼火。如果这位大型机工程师准备去留学,应该早告诉小兰,让小兰有可能安排替代人选。现在突然甩手不干,会给整个项目带来危机。我安慰小兰不要着急,没有我们的批准,他是走不了的,那时候个人护照的申请还很不容易,需要单位的证明的。
     第二天开会,技术部总经理问小兰打算怎么办。小兰说她还是觉得人有留学的机会不容易,她希望同意他辞职并给他护照证明。带来的困难她可以想办法克服。
     晚上我找到小兰,告诉他我的调查结果,那位工程师根本不是到美国留学,他是要办H1签证到美国工作。那时候美国的大型商用计算机系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千年虫处理,需要大量的懂得大型机的工程师。他之所以一直不说,是因为把正在进行的工作当成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害怕告诉小兰后,小兰会让其他人来和那位油田来的工程师做大型机的通信处理工作。现在,你还打算立刻同意他辞职么?我问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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