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救妹——脑瘤患者家属求医记

自小就向往北京,对北京有着无限憧憬,但是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北京,竟然如此让人意想不到。

那是1994年。
农历八月前后,妹妹查出了脑瘤。喝水呛,吃饭吞咽困难。眼花,看物重影,天旋地转,走路得扶墙。
在当时农村,这样的病死亡率很高。看了当地几家医院,基本都判了死刑。后辗转到了稍微大点的地方——淄博和济南,都是一个结论:做手术当场死,不做最多还有5个月。瘤子在颅底,紧挤着脑干和血管。
看到妹妹怀抱着5个月的孩子,家人们悲凄哽咽声中,透着无奈和无助。妹妹始终紧紧的抱着孩子,目光中都是不舍和绝望。我的心被撕裂了。

兄弟姐妹四个,我是老大。
我们的家族在村子里很大,一个爷爷的兄弟有十四个,我排行第七。
虽然一家子兄弟不少,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遇到这事,只有陪着落泪和叹息,更多是劝着认命,该吃的吃,该花的花。来家里探望的络绎不绝,从早到晚。
孩子那么小,还吃奶,那么小就即将没有了娘,该咋办啊。好多人虽然口中不说,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把妹妹的孩子送人了。
我不敢和妹妹对视,怕看见妹妹的眼神。无论我走到那里,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我知道,自己现在是她唯一的一线活命的希望。
黄河口新淤地多,劳动力缺乏。妹妹很能干,地里的活都会干,为了不影响其他几个兄弟妹妹上学,主动要求辍学帮助父母劳动,放弃了自己学习的机会,结果四个兄弟姐妹考出来仨。
在我们村近千口人中,女孩能下地干活的很多,但是14岁就扶耧播种的,仅她一人。这是个技术活,得跟上大牲畜行进的速度,得端稳装满种子的耧杆。地里一个来回,汗水就湿了头发。学校放寒假,我去理发的秀德大爷家串门,听到他赞不绝口的夸奖妹妹,心里一酸,偷偷的跑到没人处哭了起来。
家里对她的亏欠太多了。
不行,我一定要救我妹妹!哪怕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我那个时候虽然参加工作了,但是毕竟认识的人大多是一辈子生活在小县城里的。经过四处求告,多方咨询,听说这个病要想有一线生机,除非去北京求医。北京,自己从一个传说中听说过。“孤岛蚊子大如鸡,燕山雪花大如席”,这个燕山旁边,就是北京城。那里,据说有红太阳,住过皇帝,非常非常的神奇神秘。这样的地方不同乡下,该会有神医妙药,该会有神医扁鹊。我打定主意,决定到京求医。

家里的大人们狐疑地看着我,见我头发直立如草,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两个腮帮子骨头顶着皮。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人,到京求医谈何容易。父亲低声劝我。但是文弱的我义无反顾地坐上了去北京的汽车。

车窗外枯败的树枝,直插昏暗的天空。迷迷糊糊的经过一天跋涉终于进了北京。当地的医生说过,这个病若是想碰碰运气,只有去北京的天坛医院。因此,我打听着天坛医院的方向,当晚在附近的地下 室住下。
第二天,早早来到了天坛医院门诊楼,想挂个号。一进门,只见人山人海,脚也插不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想起来出发前,曾经找到县里的一个领导。他有个亲戚在北京工作。我去他家里,求他帮助写了封信。领导写信时再三说,自己多少年也不联系了,只是个远亲,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打开了信。信是写给一个老乡的,山东海阳人,过去在化工部工作,现在已经退休了。我按着地址找了去。一见面才知道,这是位七十多岁的奶奶。看了信,听说了妹妹的情况,她很同情我们家的遭遇,却一再说没什么熟人在天坛,原来有个姊妹在天坛干护士长也早退休了,实在没办法帮我。

这个时候,我才真的绝望了。
想到28岁的妹妹一天天走向死亡,我们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想起妹妹怀里吃奶的孩子,想起妹妹2岁多点的大女儿……孩子懂事了,她看到家里的气氛,小手一直拉着妈妈的衣角,走哪跟哪,一步不离。
这些天一直控制的感情一下子崩溃了,我扑通一下跪在老太太的面前,抱着她的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是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嚎,是一个压抑了许久再也压抑不住的惊天动地的悲伤!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为苦命的妹妹,为妹妹幼小的两个女儿!
老人也陪着我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哥哥如果和你一样,当年我也不至于……。她喃喃自语,我也没有听清。最后听到她说,好孩子不哭了,我帮你去找人,咱们无论想啥办法,一定救你妹妹!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一老一少,找到了还在晨练的那个退休多年的老护士长。
这是一位气定神闲的老太太,个头不高,声音不大,话也不多。看来她们早就沟通过,看见我们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就和我们去了天坛医院。她说,我们去找吴斌大夫吧。随即进了地下通道,七拐八拐上电梯,直奔神经外科第八病房,去找吴斌大夫。说来奇怪,这么大个医院,好几千人,我们在电梯里遇到的第一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居然就是他!我当时无意中扫了一眼医生的胸牌,豁然就是吴斌。那个护士长奶奶真是爽快,直接说,我们就是来找你,有个病人,你帮忙看看。他一边答应,送别两位老人,一边把我带进了病房的医生办公室。他看了看我带着的CT片子,说位置不好,但是可以手术。
我几乎用颤抖的声音通知妹夫,连夜进京。这天,是农历八月十四。当天晚上,妹妹和妹夫就赶到了北京。
不久,恰恰有一个女病人出院,顺利地住上了院。接下来就是各种检查。大约过了两个多星期,经过了方方面面的检查,如期排上了手术。
那天早上,我推着妹妹,慢慢的往手术室走。妹夫早已躲在楼角,不敢让妹妹看见他的泪眼。我也不敢去看妹妹一直盯着我的眼神。心里七上八下。
早上七点进了手术室。
里边的病人,从10:00以后就断断续续的推出来,就是不见妹妹出来。我和妹夫一边门框靠着一个,眼睛盯着里边的手术室。不吃不喝,心急如焚。
终于,下午5点多的时候,妹妹被推出来了。医生说,可能不能说话了。因为,瘤子在颅底,只能伤了部分神经破个窗口过去才能够到瘤子。想到以后妹妹变成哑巴,虽然心痛难忍,但是想到两个外甥以后有亲娘陪伴成长,孬里求好,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欣慰。安顿好妹妹,我和妹夫回到了附近的地下室。一路上两个人默默无语。刚刚坐下,突然医院病房打电话到小旅店,叫我们马上过去。我们一听,第一感觉是以为妹妹有什么不测,赶紧跑了过去。
一进门,却发现吴医生就站在妹妹床前,原来是妹妹麻醉清醒了。
她居然能说话!
妹妹醒来,认出了床前的我和妹夫,轻轻叫了一声“哥”,顿时,我和妹夫泣不成声,泪如泉涌……

妹妹手术五天后已能下床活动。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上班了。赶紧往回赶。
从北京回来时,我如同凯旋的英雄。
在九十年代,黄河口这么个小地方,一个老百姓家的孩子能死里逃生,被三里五村的乡亲当成了传奇。
北京。
天坛。
吴斌。
在我们家族里,成为时常挂在嘴边的菩萨。后来我辗转到了北京工作过57个月,家乡人口口相传,通过我找到吴斌大夫救治的脑瘤病人不下百人。他后来上过中央电视台,上过人民日报,现在是北京三博(脑科)医院副院长。当年能找到他,真是万幸。就在前几天,我去北京出差,还去看了看他。他刚刚下手术,神情矍铄,我指着他办公室里一张照片,说这就是当年你在天坛的时候?他笑了笑说,比那个时候还年轻。


求医成功回来的那天,几个好朋友给我接风,我一向不会饮酒,那天喝了个酩酊大醉。几个男人,一起喜极而泣。
这是我求医的经历。
一段让我们全家永远难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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