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054」完成经历了一次公司的破产清算

上个月到账了一笔本属于自己的“意外之财”——是一笔来自远方的工资赔偿。有多远呢？那就要把时间回溯到2019年的秋天了，那时还不知新冠为何物。

前言

18年12月，我跳槽去到了一家当时堪称国内下沉市场社交电商第二的产品叫“淘集集”。在烧钱补贴下，当时的月活还是挺高。所以薅过羊毛的，可能还有人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我觉得这个名字还是有点意思的，兼职就是把当时国内两大电商一起蹭了。感觉就像是淘宝旗下专门针对拼多多搞出的平台。但事实是和淘宝毫无关系，和拼多多倒是正面竞争。记得当时好像是说淘集集的客户与拼多多的用户重合度达到了55%以上。成立一年多用户月活做到上千万，累计注册用户突破1个亿。这些数据也确引起了拼多多的注意并且还做出了一些回应，比如封锁了淘集集公司所在地的ip地址，禁止淘集集员工访问拼多多。除此之外，淘集集自上线以来一直遭到黑客攻击，如服务器攻击瘫痪、恶意篡改平台规则、交易数据等。当时淘集集老板一度喊话拼多多，让他们不要这么脏。当时我还是有点不太信的，觉得拼多多好歹也是大公司。多少要顾及一点体面。但当最近曝出的拼多多Android版本利用系统漏洞提权违规获取用户隐私，保活、监听通内容等一系列让人大跌眼镜的操作时（想了解更多可以看看这篇文章《当 App 有了系统权限，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终究是我们太单纯，它们是可以不要脸，无下限的。

破产

扯远了，我们还是说会淘集集，淘集集18年8月正式上线。模仿拼多多以百亿补贴的策略，拓展商家，以及平台客户。在这种模式下，融资的钱很快烧完了。于是平台开始动用数万商家的货款和平台保证金。持续烧钱获客，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确实将平台的数据做到了拼多多第二的存在。但其实这只是一种“虚胖”，用户体量上来了，但客单价和复购率都极低。可惜19年的互联网早已不是15、16年的互联网了。投资人经历打车、外卖、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等一系列烧钱项目的“洗礼”。已经不是单靠PPT，靠用户数据就能从他们兜里搞到钱的了。

从19年4月到10月，淘集集老板，一直在找投资人融资。投资人也一直表示希望能看到更好的GMV的数据。直到最后，据说是签了投资协议，但最终投资人都没有实际注资。而几乎在老板忙着融资的同时，6月到9月过程中，陆续有商家无法提现，开始从各地赶到淘集集上海总部大楼楼下要钱。淘集集资金链彻底断裂，且融资困难的事实逐渐清晰。后来来访的商家越来越多，那段时间员工上下班，总是能看到很多商家聚集在五牛控股大厦的楼下。后来人越来越多，于是就专门又租了一个楼层来处理商家的问题。到了10月，来访多次的商家们也终归是拿不到钱。处事极端一点的商家就开始有谩骂的、大吵的、爬窗户跳楼的、带刀割腕的。最后他们有没有拿回自己的钱，我不得而知。但从10月开始，员工的绩效就停止发放了。楼下除了有聚集来访的商家，也多了5、6辆警车和两辆救护车。为了配合警察的上下班时间，那段时间，员工们都是早上10点钟上班下午4点半下班。虽说是上班，但基本已经什么事儿做了，无非是在等一个结果。就这样又耗过了一个月，11月低，员工的工资彻底停发了。12月8号公司正式宣布走破产清算流程。为什么我对这这一点记得那么清楚呢，因为还有两天，也就是到12月10号，就是我入职淘集集一周年的时间。

清算

从12月8号淘集集宣布破产清算后，淘集集的办公场地就被锁起来，员工也无法再进入。员工开始组织维权群，分了2、3批，去到静安劳动仲裁委员会对淘集集提起劳动仲裁。之前我一直听说仲裁流程会非常慢，如果是个人申请对公司的仲裁通常都是6个月到1年不等，还不一定会有结果。而这个还属于公司正常运营的情况。

而我们这次相对更复杂，是仲裁+破产清算。一旦走上这个流程，基本就是以年为单位开始计算了。

• 2019年12月8日淘集集官方对外宣告破产，申请走破产清算流程。
• 2019年12月12日加入公司的其中一个40多人仲裁群（当时好像有三个仲裁群），填写一些收集材料，并于同月带着劳动和身份证，工资卡，银行行流水等前往静安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提交相关资料副本。最后由仲裁委员会走集体诉讼
• 2020年2月给仲裁委员会寄送合同原件
• 2020年3月提交将所有材料的视频证明
• 2020年7月仲裁委员会的裁决书（只是针对我们群里这40多人的一份裁决书）下来了，同月上海欢兽管理人公众号发布了第一条推送《上海欢兽实业有限公司破产清算案债权申报通知》（上海欢兽实业即是淘集集的主体公司）。

从管理人出现后，仲裁这边的流程好像就停了，之前仲裁委员会的那份裁决书也失效了。这里说明一下管理人的职责：

根据2006年8月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管理人履行下列职责：
（一）接管债务人的财产、印章和账簿、文书等资料；
（二）调查债务人财产状况，制作财产状况报告；
（三）决定债务人的内部管理事务；
（四）决定债务人的日常开支和其他必要开支；
（五）在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召开之前，决定继续或者停止债务人的营业；
（六）管理和处分债务人的财产；
（七）代表债务人参加诉讼、仲裁或者其他法律程序；
（八）提议召开债权人会议；
（九）人民法院认为管理人应当履行的其他职责。

• 2020年8月底，管理人建了欢兽员工群
• 2020年9月，管理人通知《第一次债权人会议》于10月21日通过线上的方式召开
• 2020年10月20日，管理人放出首次统计制作的职工债权表，让大家知悉。如有对债权金额有异议，可在一次债权人会议后，提供相关材料向法院提起债权异议之诉。
• 2020年10月21日，参加了《第一次债权人会议》，了解到公司总共债务12亿多，公司各渠道财务账户总余额3000多万。
• 2020年10月，会后通过邮箱收集对债权金额有异议的相关材料
• 2020年12月，法院讨论以统一的标准重新计算全体员工的经济补偿金额
• ···然后进入了一个相当漫长的等待期···
• 2022年2月25日，参加了第二次债权人会议，基本讨论的都是非职工债权的问题。职工债权这边没有太多进展
• 2022年12月2日，参加《第三次债权人会议》。这次会议主要进行债权核查，财产分配方案表决等事项。（换句话说，这次会议最终确定了欢兽破产财产的分配方案）。
• 2023年2月6日，上海欢兽管理人公众号公示《上海欢兽实业有限公司破产财产分配方案》
• 2023年2月24日，大部分小伙伴收的欠薪和相应的赔偿到账。

至此，对于职工债权人而言，淘集集的破产清算流程走完。从宣告破产到最终拿到欠薪总历时3年零2个半月。

有限的正义

当我收到这笔赔偿到账时，我第一时间跟朋友分享了这个消息，朋友回了我一条：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真的是这样吗？老实说，如果我没有过公司楼下，数以百计的讨债者最终无功而返；如果我没看到有人在老板的办公室一只脚骑在窗户外面以死相逼来要回自己的欠款；如果我没有在债权人大会上看到只是一心想要以法律名义之罪淘集集老板，却得到材料证据不足，不足以进行刑事立案的结果时的愤怒与绝望。或许我也愿意说一句——正义永不缺席。

虽然这一次，我在职工债权人列表中，得到部分赔偿。我也只能说得益于当下的法律，我幸运的沐浴到了一次有限的正义之辉。因为我记得在若干年前，我的妈妈参与了一个叫“惠民洗衣”的项目。那一次，她的名字就躺在今天“商家债权人列表中”。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正义可能会缺席，但不能缺席的是一个人从新站起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