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毅到果决——丁学明印象

从沉毅到果决

——丁学明印象

 

 

   我最初读到丁学明的作品是他的诗《西部,有关鬼的故事》。当时觉得新鲜别致,很有意味。这样的诗歌我好像很熟悉,但又似乎生疏了许多年了。接着,就有点担心。担心作者会受到批评。我担心某些读者和评论家会看不惯这样的作品,担心他们对看不惯的作品会提出非议。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了。看来,我的思想是过于保守,对读者和评论家的估计过低。接着,丁学明又发表了好多首诗歌和散文、杂文等,而且还得了大奖。远距离地听到了不少关于丁学明诗文的评论,大都是称赞的话。再后来,他来到了银南报,是报社的元勋之一。他编采合一,既当记者,又当编辑。主持了几个优秀版块和栏目,策划了一批好的选题,采写的通讯、报告文学首获宁夏唯一一篇好新闻特别奖,设计的“亚运会”专版被誉为“全国独一无二”,选拟的标题新颖、准确、富于文采、屡得宁夏好标题奖,主编的“月末版”发行量创宁夏第一……很出色地完成了从“文学青年”到“新闻工作者”和“报人”的转型。这时,近距离地观察了他的工作,脑海中便形成了一个印象:丁学明是一个勤奋、踏实、刻苦并富有创造和创新精神的人,他的这种创造和创新精神的基础是知识和学问,其表现就是多谋善断,新招迭出。读者和新闻界对他的评价已经很高了,他在新闻界已经立住了脚,我很高兴。为丁学明高兴,为银南报高兴,也为银南和宁夏而高兴。      

  但是,正在他前途未可限量时,他却下海了。这一去,就是10年!

 昨天,接到学明的电话,说是他出了一本书--这自然是我很高兴的事--并嘱我写一点诸如“印象”之类的东西。我立即要他把校样寄过来--我乐意写。

 突击读别人的作品,写读后印象,是件很冒险的事。好在,我和学明有若干年的直接交往,彼此有所了解,于是,我动手了。

我便想到了一桩往事。

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是一个暑期的上午。丁学明、杨云才、杨森君、李学智、党学宏、杨剑、耿育盛等几个灵武籍的文学青年到我办公室来看过我。他们全都才华熠熠,挥斥方遒,都很快活。我很喜欢他们的年轻气盛的谈吐。因为时间匆匆,未暇深谈,谈了些什么,我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好像谈过食指的诗和“西部文学”。为什么谈起这些?大概当时我刚好读了食指的诗,并有意于“西部文学”吧。     后来,他们中的杨云才到西北民院上学,在唐祈老师指导下,在“西部诗歌”方面多有探索,曾用“诗歌的集束手榴弹猛轰几家诗刊的大门”(杨云才语),终于登堂入奥,成为了一颗诗界新星;而丁学明则转入报界,在“报人”的道路上用文章为银南人和西部立传,而且成就不凡。

意想不到的是,正当他们的事业如日中天之际,两人不约而同地都下海了。

这与我印象中的食指和西部文学是很不同的。

而且,好像他们也不谈食指和西部文学。

奇怪的是,在我着手写这篇人物印象时,还是顽固地想起了食指和西部文学。食指(原名郭路生)的作品是最先以手抄本的形式在人们之间传开的。这与汪国真的情形有点类似。他的《相信未来》、《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我的心》都是。他有成千上万个读者,其中大多数如我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对诗的兴趣,只是被食指的诗句深深吸引,被他们所打动,引起了内心的共鸣。我当时想(后来在读汪国真的诗时也这样想过):这可能就是中国新诗民族化的典范?当你情不自禁地吟咏他们的诗句的时候,除了体会其中的声音的均衡、内涵和美之外,还能触摸到他那颗怦怦跳动着的热乎乎的心。……我确实喜欢。在上世纪90年代,读过一篇介绍食指和他的诗的文章。文章说食指“近三十年直至今日都在潜心探索的中国现代格律诗,恐怕是永远绕在我们面前的一个起点、一个典范。” 那篇文章还说食指患病在医院治疗期间,曾对看望他的人谈到他对诗的理解:诗是“窗含西岭千秋雪”。他边打手势边对人说:“得有个窗子,有个形式,从窗子里看过去”。对于西部文学,我是一个热心的提倡者。也就是在那几年,我曾写过数篇文章予以倡导。而且我还说过:“‘西部’是这样一个所在:她辽阔、高远、雄奇、神秘;同时又是受自然之神--风雪严寒、干旱沙灾--无情虐待的古老、落后、偏僻、贫困的土地,这里的子民生灵虽然被时间锻铸出高山和雪原一般博大的胸怀和粗犷强悍的性格,却也因此而背上了历史因袭的重负……‘西部’是个什么样子?是被毒蛇缠身的拉奥孔--拉奥孔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因为违背了神的意旨而遭惩罚。拉奥孔及其子孙后代将永远为了生存而拼搏、挣扎,并将永远为此付出代价!”

丁学明与食指相似的一点就是良知,是对生活和文学的忠直。他把诗、杂文、报告文学以及其它文学样式都当作观察生活和人生的一个窗口。他与西部文学相似的一点就是笔尖下流淌的苍凉以及苍凉背后的沉毅和果决。

丁学明的一部分作品所写的生活是银南农村较为封闭的生活,是一种古铜色的生活。他的作品的另一部分写的是银川、吴忠,还有改革开放的前沿--东南沿海一带。这些地方虽然也有封闭兼浮躁的一面,但总的趋势是渐渐开放,显露出春天般的勃勃生机。他写的那种古铜色,犹如宣德炉,因为熔入了椎碎了的乌斯藏佛之类的贵金属,所以呈现出斑斓的光泽。有些诗文写了封闭生活中的古朴人情。《田埂上的老者》中的那位老人,“生命走到最后一站/孤独了寂寞了/他又要转转  看看/看看他熟悉的稻田/拐杖插进泥里/身子仍要摇晃/目光落在稻尖上/心便是一片拔节的空响”……于是,他的脑海里又一次闪现出他在不同年龄段与这块土地的记忆,“他以老者的风度站在那里/眼睛微笑着/绿色在荡漾/他站在那里/夕阳下便有了一个和蔼的身影/无边的稻穗便有了一个/举目的中心……”这实在是写得非常好。这是非常美的感情,很真实的感情。

但是,这种封闭的古铜色的生活是留不住的,它正在被打破,被手扶拖拉机和邓丽君的歌声打破。年轻人开始朝外跑。首先是弟弟离开故乡,“离开故乡离开故乡/也许这样/我们才能爱故乡”。(《弟弟 离开故乡》)接着其他许多人也想出去闯荡,作者说:要去“就去海南吧”!(《就去海南吧》)这是那个时候很多年轻人的选择,似乎有点盲目,然而,同样年轻的作者说:“我知道了谁失败得起,谁有时间、激情去—开始!因而我看,这个时代弥足珍贵的,是勇敢和热情。”有什么办法呢?

面对这种曾经美丽过的古朴生活形样的消逝,丁学明的感情却不复杂。这种感情大概可名之为“沉毅”。唐代大诗人杜甫曾说他自己诗歌的特点是“沉郁顿挫”。沉郁就是深沉凝重。这是一种风格,也是一种人生状态。这种风格,是诗人的生活经历、思想个性以及时代特色的有机统一。“沉毅”和“沉郁”只有一字之别,这是因为时代不同,作者的人生经历也不同之故。沉毅是在继承了杜甫的深沉凝重之外,还兼有了一种刚毅果决。沉毅不等于单调,学明在这种风格的基调上,还呈现出多种多样的风采,或雄浑、或悲壮、或奔放、或瑰丽、或质朴、或古简、或轻灵,皆达于胜境。正所谓“正而能变,大而能化,化而不失本调,不失本调而兼得众调”。老实说,初期读学明的一些诗篇,我是有些担心的。一个作者如果停留在忧愁或者忧愤这个层面上,是很容易流于有意低徊、顾影自怜、愤世疾俗的。然而,他没有。

学明是珍惜他对故乡和父兄们的那份感情的,他既曾把自己的那份深情掩藏着,不露声色,像一个坐在村口大树下悠然看风景的人;也曾如烽火台上警惕的瞭望者,把自己的最先发现迫不及待地告诉村人和世界。象《西部小毛驢》,象《出门的时候点根香》,他那时的感情是没有成焰的火;象《厕所问题报告》`《这份事业》,其时的感情已是烈焰升腾了。

我很高兴丁学明在他的诗文里写了希望。谁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象吴桂芳(《有一位母亲》)、詹总裁(《我去南方》)这样的人。这些人很平凡,却又很伟大,是我们这个民族和社会的脊梁。

有人(一位审读员)说,学明“用写诗的方法作文”。这话原含批评之意。可在我,却极欣赏这一方法。学明的杂文、评论,还有消息、通讯、报告文学,都是用诗的方法写的。这一点,与杨朔极相似----当然,我这里讲的“诗意”不是指华丽的词藻、押韵或对偶的句子,而是指深刻的思想内涵和优美的意境----这是丁学明文章的重要特点。所谓特点,说穿了,就是重感觉、重意境、重哲理,而且也重节奏。学明的论文不重理论,报告文学(含人物通讯)不重故事,他在各种文体中追求的都是一种诗的境界,一种时而淡雅、时而郁烈;时而朦胧、时而透明的气氛。“烟笼寒水月笼沙”是一种,“草色遥看近却无”是一种,“赫日正当空”也是一种。而且,还有学者的深遂和哲学家的思辩在。有时候,我又觉得,与其说他是用写诗的方法在作文,不如说他是用作文的方法在写诗。“以文为诗,以才学为诗”始于韩愈。丁学明继承了这一点。他的诗文书卷气甚浓:文中有诗(意),诗中有学(问)。象《心事浩茫茫》,象《西部没有海》,象《穷之患》……这是丁学明赢得读者、受到好评的主要原因。

大家都知道我比较喜爱旧体诗,尤其喜爱七言律诗和晚唐绝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看到一本书,说是诗以五古最难写,一个诗人不善于写五古,是不能算做大诗人的。当时还有点想不明白。最近几年,渐悟出其中的道理来了。诗至五古,堂庑始大,才厚重。杜甫的《北征》那样有名,只是近几年才读懂的,那其中的苍凉悲壮、沉郁顿挫,唯有了人生阅历后方能体会得到。我觉得,学明的很多篇章其实已经不是纤巧的“七绝”,而是厚重的“五古”了。

丁学明的语言也是有特色的。他擅长用通感的修辞手法写直觉,没有经过理智饰滤的,或者超越理智的直觉。故多奇句。姑且不去说诗,就说他的文章。比如,他写夜色,说是“飘荡的”夜色;他写发展中的城市,用“拔节、长高”、“兴冲冲、急匆匆、乱轰轰”去修饰……当然,奇句不可没有,也不可过多。一多,也就无“奇”可言了。

以前,由于忙乱,好多年没有享受静心读书的幸福了,竟至错过了不少好书。丁学明发表在《银南报》上的《我去南方》就是其中之一。这次为了写“印象”,突击读了学明的书稿,有如走在山阴道上,风景美不胜收。原来他写西部的封闭,是为了打破这种封闭;他写西部的贫穷,是为了摆脱这种贫穷。他早有了“思变”之心,立下了“必变”之志!这样,我在享受了他的美文之后,又读懂了他这个人----尽管稍嫌晚了些。这样,对于丁学明在10年前采取的毅然下海的行动,便多了几分理解。

----丁学明的诗文虽不能说是铁板铜琶和黄钟大吕,但也绝不是小男人家的杯水风波、一己恩怨。丁学明的诗文金声玉振,与他本人一样,充满了大丈夫气概,确是男子汉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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