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珍贵的——读《人都是要死的》(转载)

你望过星空吗?在晴朗的晚上,用凝视的方式。
那时候你是不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成年以后,凝视星空是件很危险的事,因为那些虚
幻的光很容易动摇一些基本的东西:理想、追求、虚荣等等,在星光下它们变得轻如鸿毛
,淡若浮光;再想想,不管圣贤如何伟大、历史如何厚重,都不及星空中某点的暗淡光芒
来得更遥远、亘古,我们所做的一切有多少人做过、正在做和将要做,成功了、失败了,
在星光下有些什么意义呢?当这颗行星归于寂灭时,谁又留下了什么呢?

有谁说过:欲望是无止境的。我怀疑,也许只是达成一个欲望的时间相对百年的生命而言
太长,当生命终止时,没有达成的欲望才真正成为了永恒,再无止境。只是因为生命的短
暂,才凸显出欲望的高岗。
假如生命是无限的,会是一种幸运吗?

我的手中是一本看了一半的书,书中有个不死的人。当看到这一句:“我瞧了瞧手,这双
受天罚的手,我懂了”时,我合上书,深呼吸。
“天罚”!充塞满脑的混乱理清了:
——死,是上天赐予我们多么珍贵的礼物。

书是《人都是要死的》(<Tous les hommers soul motels>,作者是西蒙娜·德·波伏娃,
存在主义者、作家、社会活动家、女权运动先驱、萨特的终身伴侣。这本存在主义文学的
经典在国内一直默默无闻,它和萨特的纲领性文件《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同年问世
,一个说理一个叙事,共同指向存在主义的核心:“存在先于本质,存在即合理”,在二
战后的西方曾引起过巨大的争议。

书中虚构了一个不死的人:雷蒙·福斯卡,福斯卡出生于13世纪意大利的卡尔莫那邦国,
他雄心勃勃,幻想着建立一个富足、理性、和谐、大同的国度。他偶然得到了来自法老的
不死药,并在重新开始的永恒生命里大展抱负。
200年里,他的努力让一个个理想成为了现实:卡尔莫那在城邦混战中强大,躲过了蔓延欧
洲的黑死病,消灭了宿敌热那亚,成为了意大利最强盛的邦国。但是他的理想又一个个都
走向了反面:军事壮大了,战争也升级了;躲过了瘟疫的人群热衷于在战争中失去生命;
消灭了强敌却是为更强的敌人扫清了障碍;国家强盛了,但是穷人依然穷,富人却在忙于
奢侈;为了统一意大利所做的一切,只是让意大利轻松地落入了法国人、德国人的口袋,
他的所有努力最终都成为徒劳无益的举动。而那些有生命尽头的人永远不会按照他的思路
去完善这个世界,一代一代,一个世纪一个世纪的重复着愚蠢的行为,都在用相同的方式
力图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虽然这些存在是可笑的、无谓的。在书的中间部分,福斯卡终于
明白,不死,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惩罚,而且这种惩罚再也没有尽头。

不止一次的,我被福斯卡那执拗的问题震惊:“对谁需要?对什么需要?”
福斯卡的自问将随着他被天罚的生命延续下去,但是每一个只有短暂生命的人都能够回答
这个问题,让回答变得有意义的前提是:人,都是要死的。
如果没有了死亡,一切都将不再重要,理想、追求、爱情、幸福以及痛苦、悲哀、耻辱等
等等等,如果没有必然的消逝,存在的一切都将被磨蚀,成为日渐扩大的空洞,这个空洞
最终吞没所有的存在,成为万劫不复的虚无。

东方人也许更早的认识了生死,“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不就是那无边无际的空洞?
我们的存在是由谁来确认的?我们的努力是在完成什么?因为生命有涯,我们可以把生命
寄托在一个目标上,这个目标可大可小,却是我们存在的依据,但是在这个目标确定之前
,我们已经存在。对于已经存在的我们,为什么还要一个依据在证明自己存在呢?
一个小孩会以吵闹来突出他的存在,一对恋人会以婚姻或者分手来证明他们的存在,一个
政治家会以一项改变他人命运的决定来体现他的存在,但是他们不管是否做出相应的选择
,实际上他们本来就存在着。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证明存在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远比存在更有价值。于是我们就在不断的证明着、选择着走向死亡,唯一的价
值是在其中的某一段,我们能够确认自己存在过。

在书中,福斯卡是一个神,由人而转化的神。他选择不死时,他只是人,只能以一个人的
思维去决定,他的理想和欲望太大了,他认为需要永远的生命才能去实现。
当他成为神不再恐惧死亡时,他有了超越人的理智和坚定,但是他忘记了他所驱使、引导
的还是人,是不可能完美的,他们所有的缺点在繁衍中被继续着,物质与科技发达了,人
的进步却并不大:缺乏理性与知识时,他们就根据自己的需要去杜撰神、崇拜神,有了理
性和知识后,他们就偏执地相信自己。永远是这样的周而复始。对福斯卡的牺牲,人们不
感激,因为他的生命无限;对福斯卡要求人们为将来而牺牲,人们就反对,因为每个人都
需要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而不愿成为一种理念的注解或数据。

福斯卡在漫长的岁月里,一次次的振奋又一次次的消沉,他亲历了宗教改革、新大陆的发
现、法国大革命,社会在螺旋上升,但是在一定时期又会倒退,此消彼长间,离理想国度
还是同样的遥远。
福斯卡更多的时候成了一个观望者,在历史惊人相似的片段里默念着:“对谁需要,对什
么需要。”

而我看见的福斯卡不是神,我猜测,福斯卡是作者高度提纯后的一个抽象化的人,是人类
本质的象征,他的不死暗喻随着这些本质将伴随着人类而存在。人在振奋与消沉间漂浮,
不断地肯定自己否定自己,我们无法回避缺陷,也在尽力完善,虽然我们作出的种种努力
与尝试可能只是越来越偏离自己,但是我们曾经尝试过,我们就存在了。也许这就是萨特
所讲的存在主义也是一种人道主义。

与古埃及、古希腊、古巴比伦和古中国相比,我们的科技和知识已经有了巨大进步,但是
我不敢说我们的智慧有多大的进步;对世界的探索上,我们也有了伟大的进步,但是对自
身的探索却并不比苏格拉底时代、先秦时代做得更多。当社会进步的速度超越了我们的承
受力时,我们看得越多就越茫然。
生存的价值一直摆在我们的眼前,莎翁借丹麦王子问:“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笛卡尔感叹:“我思故我在”,尼采高呼:“上帝死了”、“我是太阳”。在如此漫长的
岁月里,生命终点的压迫感与我们形影不离,正是因为死亡就站在路的那头,用复杂的目
光与我们对视、交流,才会逼迫我们在本质之外还有额外的追求,不愿象尘土一样被风推
向尽头,甚至奢望在行进中,理解这个过程的意义以及“我”在这个过程中的意义。

路有终点才会有走完的决心,而永远没有终点的路,我想再坚强再果敢的人也不敢去尝试
,即使尝试,没有了终点,那么行走就失去了意义,因为行走的过程在无限的距离中意义
只是趋向零。我们可以鼓起自信说“我不在乎过程”、“我不在乎结果”,但是谁敢说“
我不在乎过程与结果”?
正是因为死亡才让我们的一切尝试变得有意义,也许个体的死亡对人类没有什么意义,但
是对“我”,它就是全部的意义。所以,死是珍贵的!

上一次看《人都是要死的》,我只能说这是本好书;这一次再看,我还是说这是本好书,
但是它让我混乱了,我写下自己所有胡乱的臆想,不说我理解了什么,即使我在误读、在
曲解它的原意,但是当我思考时,我能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着的。
最后,我只想把自己能够知道的一段话告诉福斯卡,那是来自于我尊敬的一个古代中国人


惠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樰,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
途,匠者不顾。”
庄子曰:“······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
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庄子·逍遥游》

转载于:https://www.cnblogs.com/netfork/archive/2004/05/17/994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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