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

文泽:

关于父母,你有怎样的观点啊!

大李:

我觉得父母是我们在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也是无条件去爱我们的人。但有的时候，父母也是最让我们烦心和讨厌的人。因为我们是被父母养大的，所以不能像一般人那样保持合适的距离。父母要想揭我们的短，那肯定比其他人更加让我们难堪。父母很多时候就是完全不给我们半点情面的人。像我现在对于父母差不多是这样一种感情，离得远离得久了就会想念，在一起了又会讨厌。

文泽：

普遍来说,中国的父母对于子女的付出与牺牲是非常巨大的。从孩子出生就开始辛勤养育照顾，接下来便是一辈子的操心与担忧。像你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他们需要付出巨大的艰辛与血汗才能换来养家糊口的收入。与此同时还要承担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低廉的教育支出。很多时候，他们还要节衣缩食为我们添置更好的衣物或用品。为得是让我们能够和同龄人获得一样的体面。从道德层面上来讲，中国的父母对于子女完全称得上无私奉献的。人之常情都是先考虑自己，再考虑他人。作为父母而言，他们都是先考虑子女，再考虑自己。

        这种牵挂和担忧，即使在子女成年甚至成家之后也不会停止。中国的年轻人生活压力大，孩子往往都交给父母照顾。所以我们走在小区或街上，看到最多的场景是爷爷奶奶抱着小孩，而不是爸爸妈妈抱着小孩。中国的父母操心完了儿辈，还要操心孙辈。父母对于子女，真算得上是一辈子的付出了。

        真因为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谁言寸草心，报得三寸晖”这些赞颂父母的句子才会显得尤为让人感动。因为每个人的父母都是那样不求回报地默默为自己奉献和付出。当我们读到这样的诗句时，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的父母，自然就情由心生了。

大李：

说起父母的付出，像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亏欠父母实在太多了。你知道的，我们家三姊妹都上了大学。而这些费用都是父母在田间地头辛辛苦苦耕作出来的。水稻是高付出、低回报的作物。我们都尝过“双抢”的苦头，而我们的父母几十年来每年都要遭受一次这种辛苦。头顶着毒辣的太阳，脚踩在滚烫的化肥水中，弓着腰一蔸蔸查下禾苗。又或者是头顶烈日，手拿镰刀，即使双臂被禾穗划的红肿出血也要一蔸蔸收割稻谷。

        我们家在三姊妹上高中大学的时候开销最大，父母几乎每天都忙碌在田地里。最多的一年，我们家承包了二十亩稻田。而我们平时都要上学，所以绝大部分的农活都是由父母两个人完成的。大概在田里泡得久了，他们的手脚都感染溃烂了。就算这样，父母还是不断的劳作。每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亏欠父母太多了。

文泽：

我的父母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既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受过多少教育，加之人老实。所以干农活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挣钱本领。湖南的天气又那么极端，水稻的产量不算高，打理却非常麻烦。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造成了我们父母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能有很多钱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跟着父母去田间地头干农活了。甚至有的时候，我还希望自己生在别的有钱人家，能有有钱的父母。孩子总是都为自己着想的，那时的我怎么能够理解父母的艰辛与伟大。

大李：

关于自己的出身，我也有过幻想。我也希望生在别的人家，到不指望能够多有钱。只要父母不打我就好了。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我没少挨揍。很多时候，他们还是在大院里打骂我。这让我非常记恨他们。你的父母好像没怎么打过你。我感觉邻居李伯伯人非常好，脾气好，待人也好。那时我最想做他的儿子，哈哈。

文泽：

我的父母也会打骂我的，只不过是关起门来打。哈哈。加之，每次挨揍之后我都会老实一阵，所以我挨揍的频率没有你高。哈哈。那时候我挺佩服你的，无论你爸妈怎么揍你，你该怎么玩还怎么玩。我那时觉得你很有个性，是我崇拜的对象，哈哈哈。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上，我会觉得一阵感伤。像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不仅普遍要承受物质的匮乏、生活的艰苦、还要承受父母的打骂。我们的成长真的非常不容易。

大李：

这个我不是太认同你。我相信并不是所有的农村父母都会去揍孩子的。对儿女的打骂应该是部分父母的问题，而不是所有人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很多时候，我爸打我都是不合理的。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父母常常就对我大动干戈。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认为那些打骂就是他们的情绪宣泄，和教育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些完全是他们的个人问题。

文泽：

那好吧，咱们先不去考证打骂孩子是不是中国父母的普遍现象，因为我现在找不来这方面的数据。咱们先聊聊父母打骂孩子这种行为的根本动机吧。

        我们常常听到一句话：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往往是用来形容父母对子女的作为的，也是对父母打骂子女正当性的辩护。如果一般人，打骂肯定是一种伤害，到了父母这里打反而是亲，骂反而是爱。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普遍享受父母对我们照顾、保护、养育。正是在这些大前提下，打几下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呢？中国人看事情喜欢三七开，三分错，七分对，那就是对。父母对于子女亲、爱总是要占到七分吧，所以打、骂那三分自然可以忽略不计咯。这样，一般父母打骂孩子，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这样，打骂子女在中国是合法而正当的。

        既然有了行为的正义性，我们再看看父母打骂孩子的理由吧。我们小的时候挨打最多的理由可能就是：调皮、不听话吧。成年人做错事要受到法律的惩罚，而孩子做错事就要受到父母的惩罚。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社会所认同的逻辑吧。而有些时候父母打骂了我们，还会言辞恳切的告诉我们，打骂是为了让我们长记性，以后不要再犯错。这样打骂不仅仅是理所应当，甚至还蒙上了一层关爱，一种为我们着想的圣光。我们的社会很是认同这些，所以父母对于子女总是对的，总是爱的。于是，打是亲，骂是爱。

        到了这里，我们要考虑的就只有父母能不能够做到时时刻刻地为子女着想，另外这种着想是否一定能让子女变得更好，更幸福？如果能够这样，那父母打骂子女，对子女独断专行就是对的。如果不能，那我们就要重新审视父母对子女的打骂了。

大李：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啊。比如父母叫你写作业，你不想写。然后你爸妈打你一顿。不写作业这件事就一定是错的吗？现在我们读完大学，找了工作也没见得比那些做民工的同学强啊。甚至他们的收入比我们还高呢？读书改变命运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行不通了吧。只有投胎一个好爹妈才能改变命运，哈哈哈。

文泽：

你说的是父母为子女做的决定有时候并不能为子女创造更多的价值。换句话说，父母有时候为我们着想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他们并不能完全为我们来规划幸福。因为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可话说回来，虽然父母有时候不能完全理解我们的追求，但毕竟他们以自己的人生经验来为我们规划人生。这也总是可以理解的。也算是为了我们好吧。这样的话，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是父母打骂我们的时候会不会夹杂自己的情绪或冲动。换句话说，可能父母因为自己心情不好，随便就把孩子打了一顿。而他们给出的理由不过是搪塞的借口。

大李：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个意思。我觉得很多时候，我爸打我完全不是因为有什么正当理由，就是因为心情不好。加之我又调皮了点，他要在我身上找点什么理由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虽然我认为父母是爱我的,但还是坚信,他们的许多打骂就是情绪宣泄,根本不是什么爱的表达。

文泽：

说到这里,其实不光你的父母,所有人的父母都是可能会犯这样的错的。毕竟父母也是人，而所有的人都是有情绪、会冲动的。加之打骂孩子是最简单且安全的宣泄方式，那为什么不选择呢？

        从来没有父母因为打骂自己的孩子而遭受责难，一般只要不把孩子打出什么伤。大家都会觉得父母是对的。何况大多数情况下，父母的打骂确实不会对孩子造成严重的后果。至少在生理上是这样的。所以很多时候，父母发脾气打小孩，人们也觉得是可以接受的。哪怕小孩并没有犯错。

大李：

我还是觉得这一点是不能接受的。因为你无法知道这些无中生有的打骂究竟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毕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靠表面的情况来衡量的。有一次，我和我哥吵架，我爸走过来就给了我俩耳光。我当时就跑出去了，就想着死了算了。但后来觉得死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又回去了。但我恨了父亲很久。

        他根本没有问是非缘由，完全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而已。即使他本身是爱我的，但他的这次情绪宣泄差点造成的我的死亡。如果的爱的结果是造成子女的死亡，那这种爱还有意义吗？

文泽：

嗯，这又聊到另一个有点严肃甚至沉重的话题：一些父母不经意的伤害可能会对子女造成严重的后果。我看过《今日说法》报道的几个案例，父母因为打孩子，结果失手打死了孩子。恐怕不会有父母想要故意杀死自己的孩子，但事实却造成了孩子的死亡。这些是无心之失，但父母再怎么忏悔也换不回孩子的生命啊。

        所以，我觉得父母最好还是不要打骂子女。因为打骂本身是一件让人痛的事情。如果的父母的爱要由让人痛苦的方式来表现，这样的爱看起来更像仇恨。又或者说这种爱的表现方式会制造仇恨。

大李：

我觉得父母不仅不能打骂子女，即使在为子女做决定的时候也要和子女多商量。不然这也会制造仇恨。因为很多时候父母的独断专行不仅不能为子女创造幸福，很多时候恰恰会毁掉子女的幸福。

        就想我们的爸妈从前对我们的行为作出诸多约束：不让我们看电视，不让出去玩，不让和一些同龄人玩耍，不让和女孩子玩，不让养蚕等等。他们几乎成了我们的上帝，主宰我们的一切。可这些东西真的就让我们变得更优秀吗？

        到现在他们却催着我们结婚，催着我们出去交朋友，催我们多出去走走。难道他们真的忘记了曾经的严加管束？难道他们一点都不知道，我们的情形正是他们曾经的管束所造成的？因为不让我们和朋友玩，所以我们失去了很多朋友。因为不让我们和女孩玩，所以我们已经不懂得讨女孩欢心。因为不让我们出门，所以我们宅成了习惯。

        我们今天的样子完全就是他们造成的啊。

文泽：

这个虽然和父母有莫大的联系，但也不能全部归咎于他们吧。其实这个问题的根本是，父母拥有对子女支配的绝对权力，但很多时候父母并不能智慧地预见自己行为对子女长远的影响。

        而具体到我们的父母，他们一辈子生活的农村。受的教育有限，阅历有限，他们哪里真正懂得为子女的长远做谋划，哪里懂得正确地教育子女。很多时候他们对子女的作为完全是人云亦云，根本没有自己的主见和远见。

        所以他们会迷信老师、迷信学校。老师让做作业，当然得做啊。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懂了那些知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学什么专业好找工作。他们怎么会知道哪些现在不让孩子和女孩玩，会让儿子以后胆怯交女友。他们怎么会知道整天看书，不出门会让孩子变得愚钝和自闭。他们怎么知道不让孩子叫朋友会让孩子丧失社交技能。他们拥有对孩子支配的权利，却没有办法对这些行为的长远去负责。

        在对孩子管教的时候，父母没有远见。在孩子成长之后，父母又没有能力去为孩子的幸福负责。这是农村父母的悲哀，也是整个社会的悲哀。

大李：

我突然想起以前的课文《孔雀东南飞》。那位苛刻的母亲，打着为儿子着想的旗号，强行拆撒儿子、儿媳。结果他们双双殉情而死。这样看来父母不顾儿女意愿，控制儿女的行为是我们国家的传统了。比起那时候，我们现在的父母可能还算进步了吧。哈哈哈。

文泽：

《孔雀东南飞》的确是一个母亲造成的悲剧。但我们如果去体谅父母，就会发现很多时候，父母也有他们的苦衷。很多时候,生活的压力,劳作的辛苦,面对的困难和问题,他们都只能独自忍受。承担这么多苦楚还要教育子女，又哪里能面面俱到呢？

        譬如我们的父母，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跟什么似的。回到家还要为我们做饭，做家务。他们的劳累和辛苦应该向谁去诉说呢？他们哪里还有精力来慢慢思考怎么去友好和谐的管教我们。能够约束到我们不给他们惹麻烦就很不错了。

        另外，假如我们惹了麻烦，对他们而言可能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和精力去解决问题。这对于本来就很辛苦的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吧。由此而产生的愤懑和怨恨，他们自然有理由要去宣泄啊。

        虽然我们今天都承认打骂子女是错误的，可父母真的是太辛苦，太艰难了。他们被生活榨干了精力，再没有精力去跟孩子好言相劝了。打骂似乎成了最有效的管控手段。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美丽人生》的男主那样聪明而有精力地为孩子编造一个掩盖一切丑恶的谎言。

大李：

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那这样，父母打骂孩子不是成了一个不能解开的死节了？

文泽：

这里就要说到更深层次的问题了。从某种意义来讲，父母与孩子的问题不仅仅是家庭问题，也是社会的问题。这个问题牵涉到经济、文化、制度、教育、历史、习俗等多方面的社会因素。

        这样可就说来话长了，我每个方面都点一下吧。经济方面，经济越发达，父母教育子女的方式就越文明。社会经济发达，家里经济宽裕，那父母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和善地教育孩子，而不是简单粗暴地管束孩子。而贫穷往往会榨干人的精力和时间,哪里能给予子女更好的教育。

大李：

这个的确是的。有钱能让人不那么紧张和慌张，处理事情更加从容。对待子女也是如此吧。

文泽：

再像文化方面，很多时候我们的社会纵容父母对子女的过分管教。社会并不会去干涉父母不恰当的管教方式。这样“父为子纲”的社会文化造成了诸多家长暴力的存在。

        教育方面，我们的教育机构根本没有与父母形成良性沟通的机制。往往只是在学生犯了错，出了问题之后才联系家长。我们的学校还没有与家长一起教育孩子的意识。甚至有些时候，家长本身也是需要教育的。

        历史上，父母对于子女是有绝对的权力的。甚至还有易牙杀子给齐桓公吃的史实。中国古代，父母就是子女的天。生杀予夺是父母对子女的天然权力。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哪里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至于习俗，我们向来有尊敬长者的风俗。为了保证社会对于年长者的尊重，让父母拥有对子女的权威就成了有效的维持手段。

大李：

关于习俗，我还看了一个故事。说是马未都在他儿子小的时候总对儿子说：我爱你。儿子也会回复：我爱你。可等到儿子大一些的时候，马未都再说：我爱你。儿子就会一脸嫌弃，拒绝回应。我们中国人似乎不能接受父子之间太多亲密的。

文泽：

这个其实可以追究到孔子身上去。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是出于这种考虑，他对自己的儿子也只能“过庭教”。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深深伤害了自然和谐的父子关系，让父子关系成为一种备受约束的礼教。经过千百年的传承，继续深刻影响我们今天的社会。

大李:

聊到这里,我感觉咱们这个社会的亲子关系似乎永远都无法改善了。因为这其中牵涉的太多太多了。

文泽：

倒也不是这么说。只不过改变起来要稍微麻烦一些罢了。

        其实我们的父母在成为父母之前并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怎么去与子女相处，怎么去教育子女，怎么去影响子女。与其说父母照顾子女成长，不如说父母与子女一起成长。我们的父母在生下我们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他们的知识不算丰富，阅历也不算丰富。为什么要充当我们的上帝呢？

        父母也需要多看书，懂得如何去教育子女，如何去影响子女，如何与子女相处。今天的社会还有许多问题，但要想获取知识还是十分容易的。每一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都不应该停止学习。学习如何去教育，学习如果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心理。这应该是所有父母的必修课。

大李：

谈到学习，自从我们毕业后。我自己都好久没有正经学些过了。想到我们以后也会为人父，这点似乎难度不小啊。

文泽：

其实除了学习。所有的父母都要脱掉自己的权威性，要承认自己的人性。所有的父母都该告诉自己的孩子，父母也会犯错，父母也有不懂的东西，父母有时也会冲动。同样，父母也有自己的喜好，父母也有自己的追求。承认父母的人性，就能让父母在孩子面前活得更加真实。而不是扮演好父母的角色，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子女，父母对子女的所有的行为都是对的。

        当父母能够有勇气与孩子平等的相处时，哪怕不用学习，父母子女都已经能够达到和谐的状态了。因为大家都能够活得真实，不用活得那么累。毕竟如果父母与子女都不能坦诚以待,那亲情还有什么意义?

大李:嗯。那样我们的生活才会更加和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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