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信息高速公路”概念在美国一经出现,长期在美国的田溯宁就敏感地注意到了。他随即在(光明日报)上刊发长文《美国信息高速公路计划对中国现代化的意义》,提请国人予以重视。
1995年3月,田溯宁应邀在武汉演讲,主题是信息流中心。讲完,有人对田溯宁说:“你在国外呆的时间太长了,不了解国内情况 ……”“你还是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如何引资吧!”当时国内关心的是资金,不是Internet。
2000年3月3日,田溯宁和两个伙伴创办的亚信在Nasdaq上市成功,当日股价上涨314%,收盘于99.56美元,亚信成功融资1.2亿美元。
达拉斯
德州达拉斯,美国通讯业中心。亚信是德州第一家Internet公司,亚信三个创始人经常开玩笑说,“我们成立的时候,雅虎还没成立呢!”
1993年,田溯宁和他的伙伴看到一个商机——利用Internet技术,将中国企业及中国经济发展的信息介绍给美国,同时将美国经济及美国企业的信息传递给中国。
这个主意在今天叫ICP。因为是信息服务,除了中国,他们还想拓展到整个亚洲,所以,公司取名Asiainfo(亚洲信息)。亚信投资(第一笔投资)是华侨刘耀伦所投的50万美元,刘耀伦任亚信董事长至今。
田溯宁想法很好,也争取到了几乎所有的报纸进行信息筛选,然后录入,时效性大打折扣。所有的焦点由此集中在中国没有Internet上。
在北京上海实验
1994年的一个深夜,亚信的创业者望着星空,打赌中国什么时候能有Internet。有人说两年,有
人说三年,还有人则悲观地预言是五六年以后的事。
事实上,第二年中国就有了自己的商业化Internet,是亚信这些人回国建的。
1995年,美国Internet主干网业已铺设完成,WWW也开始流行,很多人开始谈沦Internet的商业化运作。
公司内部的原因和美国外在的Internet氛围,使得亚信于1995年3月毅然离开美国,而投身中国Internet基础建设中。
1995年3月,亚信开始和国家科委合作,试图通过宣传,让大家开始讨论一个技术,叫IP,用一个网络,叫Internet。
此时的中国电信也已经注意到Internet在美国的火热的商业化进程,在引进新技术方面一直保持远见和魄力的中国电信很快决定一试,于是,向美国斯普林特公司租用了64K国际线路,拟在北京上海建两个节点的试验网络。
1995年,在中国建Internet,谁都不会,中国电信对斯普林特公司说,“既然租了你的线路,就由你来做。”而后者也不知从何下手。1995年,没多少人知道Internet具体该怎样建设,真正知道的人都在大学里。
斯普林特最初由一家美国公司负责这一工程.但是等快完工之时 才发现,它使用的技术是错的。
最后的结果是,斯普林特付全款给这家公司,然后让亚信接手。
中国电信这张单子不大,一共只有几十万美元,目的只想试验一下Internet在中国能开展哪些业务?有没有用户需求?
亚信要做的是:购买整套网络设备,调制思科2501路由器,通过卫星连到美国。北京上海之间用DDN光纤专线连接,然后,在上面开通电子邮件、Gopher、新闻组、telnet等Internet服务。
为支持这些服务,亚信要在服务器端开发—些软件。亚信写的第一个软件是中文telnet软件,用一种颇为别致的颜色命的名,叫“粉”。
让中文在Internet上传输是件很复杂的事,Internet上的第一个传输中文的IETF的标准是亚信制定的。
北京上海试验网使用的路由器只有16个拨号端口,这意味着只能允许16个用户同时上线,北京上海加在一起共32个拨号端口,此网络最多能够支持500个用户。
尽管北京上海试验网是一个很小的Internet项目.但它毕竟是两个国家的Internet互联,涉及到了的方方面面,要解析中国的DNS,要申请中国的IP地址。亚信为中国申请的第一批Internet地址以168开头。
1998年,和亚信“打”了三年的斯普林特公司退出中国。此时,它应该很后悔当年将项目转包给了亚信。
骨干网
北京上海两个节点完成之时正值网景公司在美上市成功之际,Internet一夜之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辽宁省电信找到亚信,要建沈阳大连两个节点。辽宁电信的态度是:“不管怎么建,只要能连到Internet上就行。”浙江电信也要建杭州节点,连到上海。
这些项目都不大,几十万美元的规模。亚信接到的第一个大单是1995年8月签下的广东网订单,7个节点,近300万美元投资。
广东省网尚未建完,1995年11月,中国电信就与亚信签约,建设ChinaNet,这是一笔800万美元规模的合同,目的是让全国33个省会级城市都要连通。
做完骨干网,还有省网,中国电信要将Internet延伸到每个县城去,亚信一气又接了19个省单。
1996、1997亚信大发展,有时候,一天要签三个合同。那时懂Internet技术的人不多,当时的玩笑是:只要能拼出Internet,就可以来上班。
挫折
此时的亚信觉得自己本事很大,它用Java写出了中国第一个股票显示系统,它还写了ICP信息管理系统等十几个软件,写完这些软件后,才发现自己误入歧途,错钻进了细分市场。
亚信能在中国Internet基础建设市场站稳脚跟,和它及时进入ISP计费领域,为ISP提供大型计费软件分不开。
ISP提供接入服务,没有计费软件不行,而美国的ISP计费软件又不能直接拿到中国用。在美国,申请Internet帐号,只要说清楚信用卡号和密码,有人付账就行。在中国,BP们会说:“我不关心你的信用卡帐号。”“身份证号码是多少,银行开了哪些帐号,我怎样将钱划过来。”另外,美国几乎所有的ISP都实行包月制,中国按分钟计费。
Internet计费系统是ISP用户管理和运营支撑软件。如果ISP想促销,规定所有教师在9月9日教师节打五折,那么,这个计费系统就要能知道谁是教师;再比如,三八妇女节,给所有上网妇女八折优惠,这个计费系统就要区辨性别。
IPS必须不断翻新自己的产品和服务花样来应付竞争,但计费软件跟不上,一切都无从谈起。计费软件技术含量高,要经得起上百万用户的使用,而且,不能出任何差错;亚信正是看准这块高附加值市场,提早进入,目前已经占据60%到70%的国内市场份额,亚信卖给ISP的是用户许可,随着网民的增长,ISP们要不断向亚信购买更多的用户许可。
与此同时;亚信在系统集成方面也没有停,ChinaNet二期工程也是亚信做的,1995年,中国网民50万,1999年是890万,网民增加多少倍,基础设施就要增加更多倍,在Internet基础设施上,亚信每年的业务增长至少在50%。
站稳脚跟后,亚信觉得自己还有未使完的力气,亚信发现,中国上网炒股的人很少,也没有IGP会向访问自己主页的用户收费。技术人员的想法有时侯会和市场相差很远。
亚信立即调整方向,将精力重新集中在每个网民都必须使用的东西——做Email软件。
一退一进
网易由一个技术总公司向门户转型给了亚信一个绝好的机会,亚信邮件系统从高端切入,第一个版本就支持1000万用户。
网易邮件系统的程序作者陈磊华说:“我们的方案建立在PC基础上,用户花很少的钱,就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免费邮件服务。但亚信的邮件系统用的都是很贵的设备。”
亚信则说:“我们的定位面向电信级运营商,费用不是关键,关键是稳定性和可靠性。”
21cn.com、China.com等ICP巨头已向亚信购买了900万个用户许可的亚信邮件系统。
刚刚卸任的网易CEO丁磊说:“亚信邮件系统在21cn完全崩溃过两次。”亚信说:“一次是大使馆被炸前后,黑客造成的;一次是硬盘出了问题。
幸好没做门户
Internet初级发展阶段,只有真正提供技术,做基础设施的才可能赚钱。亚信认为,如果将公司定位在—个简单的应用上,应用一旦失败,公司就失败。太危险!
1995年,亚信来到中国,中国的ICP还不成气候,亚信一面干着最踏实的基础建设,一面看着赢海威们起起伏伏……
亚信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和IP紧密联系在—起,亚信称自己资源有限,做不了别的事情。
亚信称,自己非常钦佩中国做门户的人,“特别是新浪、搜狐、网易,他们的努力非常之大,很不容易。”正是他们的努力,使中国拥有了更多的网民,多一个上网的用户,亚信就多了一个赚钱的机会。在这点上,亚信和中国电信性质类似。
加州会议
1997年春节,亚信的创始人面对太平洋住了两天。几个人背靠背,写1997年亚信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最需要改变什么?写完之后统计;排在前两位的是“管理混乱”和“改革股东结构”。
亚信发现自己第一个不对的地方是:不知道是赚钱还是在赔钱不知道哪个项目赔钱,哪个项目赚钱。
一个Internet工程一般有6个月执行期,签约那天,肯定觉得赚钱,但如果7个月才完成,就很可能已经赔钱了。再有,系统集成订单变成收入一般要经过9到12个月,这样一来,收入、投资、预付款混在一起,只能糊里糊涂花钱,并隐约觉得自己大约还在赚钱。有鉴于此,亚信决定请一个CIO(财务总监),强化财务管理和项目管理。
亚信所有创业者都是技术出身,创业人心态和管理人心态完全不同,“创业人会将公司看作自己的儿子,会在意所有的东西。”
加州会议认为,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必须送他念书。“不交给老师教育他,虽然能时时掌控,但这个孩子肯定没出息。”我们会不会管理这家公司?我们觉得我们不会比任何人差,但我们希望能找到比我们更好的人。”所以,加州会议第二个决议是:送孩子念书。
加州会议的第三个决议:1997年年底之前,获得风险投资。之所以这么急地引入风险投资,还因为创始人们觉得没有风险投资进来,这个孩子即便请人来教,创业者们却100%地管着老师,事情也难办。
噩梦
深夜1点,田溯宁、赵耀等人还在北京友谊宾馆友谊宫开会,大家都觉得公司再不能这样下去,但就是没有改变的办法。愁得了不得,就喝酒。田溯宁只觉得前面是漫漫黑夜,看不到前途。
1997年,亚信年营业额已上升到2亿人民币,员工膨胀到200人,公司开始从“创业期”向“成长期”过渡。缺乏办企业经验的亚信创始人开始犯公司“成长期”所要犯的所有错误。
这个时候,公司管理层开始吵架,所有的会议都是以吵架开始,以吵架结束。亚信高层一次在北大对面的长城饭店吃饭,饭局进行一半就不行了。为了缓和气氛,当时大家只能尴尬地称“吵架是冲突性管理”,说“微软就在通过冲突进行管理的”。能维系亚信的此时只有过去的友谊。
尽管创始人对亚信都非常有感情,彼此交情很深,但依然在吵,关键是吵完,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
在田溯宁记忆中,当时开会“几个人坐在台上,大家坐在下面,下面人提公司有什么问题,关于公司千奇百怪的问题都被提了出来。问题提完,先是副总经理做检讨,最后,是我痛苦万分的检讨完以后,喊几个口号。”
因为不知道如何决策,所以只能轻率决策。从美国飞北京的飞机上,田溯宁和他的伙伴们觉得,中国Interanet做得差不多了,应该做Interanet了。说干就干,亚信专门成立Interanet事业部,在接下来的不到3个月时间内招了70个人,且用了一年时间接了四个合同,一共赔了300万美元。到1997年底,亚信被迫彻底关闭。
那个时候,亚信和Utstarcom竞争,Utstarcom整建制地挖角。
1997年春节之后,亚信一下失去30个员工。而在1997年,亚信公司却没有人事部,当时的管理层这样认为,“为什么要有人事部?我们就是要打破过去那种人事观
念。”
回想这段经历,田溯宁只有苦笑:“幸亏当初决策混乱,没进入很多领域,否则恐怕连硬件都可能做出来了。真是心中无数点子多,头脑糊涂决心大。”
向风险投资商学习
1997年10月,硅谷最著名的风险投资顾问之一罗伯森斯蒂文问田溯宁:“亚信的商业模式是什么?”田溯宁反问罗伯森:“什么是商业模式?”罗伯森奇怪田溯宁作为CEO竟然不知道何谓商业摸式”。罗伯森向田溯宁解释:“一块钱通过你的公司绕了一圈,变成一块一,商业模式是指这一块钱在什么地方增加。”田溯宁说:“这些我不关心。我们公司每天都挣钱,每年都挣钱,每月都挣钱。”田溯子嘴上这么说,底下却在不停地向风险投资商学。
风险投资商掰着指头数落亚信的问题:发展速度太慢,人员结构不对……亚信第一次感到了暴露在投资商面前的痛苦——“他们会将企业不好的地方全讲出来,而且还会夸大,投资人在投资的时候绝对不会说企业好,虽然这个企业很好。”亚信的人有时很委屈。
尽管这样,亚信仍坚持选择风险险投资商的标准是:必须能给亚信带来管理上、国际声誉上以及技术上的价值。仅仅带来钱,没意思。”
华平投了很多技术公司,亚信认为它投的技术公司和亚信技术方向一致;富达是美国最大的资金管理机构,可带来国际声誉;亚信希望自己投资人以中国为核心,亚信很害怕有一天它的投资人对它说:“你们不能再在中国做了。”中创的风险投资业务100%全在中国。
1997年,华平、中创、富达三家风险投资1800万美元如期到位,占30%股份,亚信此时的价值是5400万美元。传统评估企业价值的方法是,先算出企业未来五年到十年内每年挣多少钱,反过来,再算这个企业现在值多少钱。Internet企业三年后会出现什么样子谁都不会知道Internet企业现在没有利润,只有亏损,所以,Internet企业价值只能看市场份额、市场增长率,看管理层,讲明年销售额多少,然后,再找同类公司按规模比例,排脑袋算出个价值来。亚信有利润,又是Internet企业,评估方法界乎上述两种方式之间。
1800万美元用今天的尺度看不算多,今天有不少人甚至不拿融资当自己的钱花,亚信那时将融资叫“卖血”。而亚信这种珍惜自己股份的做法,使得它上市时风险投资只占其40%左右股份。
1998年1月,北京小雪。亚信召开融资后的第一次董事会,风险投资商占亚信一半席位。
出身风险投资商的董事问:“亚信1998年营业额多少?”田溯宁答:“3000万美元或者4000万美元。”风险投资商董事打断“3000万和4000万相差很多。”田溯宁用“中国特色”向他解释。这位董事大叫,“废话!”
1998年7月,风险投资商很严肃地对田溯宁指出,“你今后这样开董事会,我们投资人是无法容忍的。如果你再这样RUN下去,我们就不要你管公司了。”
既然当初引进风险投资的时候,就想好要向风险投资学习,所以,田溯宁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他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他们觉得董事会准备得不充分,我们就多准备,准备一大堆东西。”
买德康
亚信卖自己,却买了德康,用风险投资的钱自己进行风险投资。
亚信拿到风险投资后,第一件事就是花500万美元现金,500万美元股票,一共1000万美元,买下一家叫德康的公司,这是一家专门做无线计费系统的公司,只有34个人。
买德康的500万美元现金,让德康的创业者“套现”,而此时,亚信的创业者还没有“套现”。
花大价钱买德康,是因为亚信认定未来电信业务只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数据业务;一是无线通讯。亚信认为,这两个业务将会走向融合。
亚信下一战略方向既是支持电信融资的业务,为无线、长话、市话、Internet、寻呼等业务的相互融合渗透提供支撑系统。在Internet计费软件上获得极大成功的亚信进入无线通讯的计费系统,技术上没有问题,但两条战线同时展开,亚信深怕自己资源不够,为尽快进入这个被自己极度看好的市场,亚信选择了购买。亚信收购德康后,德康的软件收入在一年之内增长了6倍,员工主动离职率为零。德康现已攻下海南、内蒙古、成都、重庆,南京等省市的无线通讯计费系统市场。田溯宁说, “德康今天有一亿美元的价值。”
田溯宁离开
“今年初,田溯宁得到有关部门的推荐,请其出任该公司(网通)总裁一职。亚信公司董事会和田溯宁经过几个月的慎重考虑,从大局出发,同意接受这一挑战。亚信员工也对公司的这一重大变动表示理解和支持。田溯宁的任职是国内的国家级企业首次从非国营单位聘任总裁,也表明了中国政府渴望在电信市场中引入竞争机制的决心。”
亚信当然不希望田溯宁离开,但田溯宁要在业界有更大作为,去网通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网通比起亚信平台更大,非常有远见的田溯于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所以,亚信不得不送田溯宁走。
好在,1999年5月,田溯宁离开亚信,亚信虽有震荡,但没有受到很大影响。这是因为,第一,田溯宁离开之前和离开之后,亚信目标没变;第二,亚信历来以系统为管理,管理靠过程不靠人。1997年二度融资以后,亚信的管理层着力将公司塑造为一台机器,让机器带着人运转,不是人推机器运转。1997年底,亚信第一次融资时,花了近四个月时间才将所需的财务报表准备好,但是等到1999年第二次融资,只用了7天时间就将1500多页的财务报告交到投资人Intel公司手里。
问题
1、中国Internet上的商业价值还完全没体现出来之前,只有做所有人生意的公司才可能成功,亚信是怎样利用这一点走上成功之路的?